第2章 滥用私刑
过了很久，历寻开口，声音沾染了些嘶哑，他说，“皇后，朕忘了。”
他忘了。
那场曾经对我体无完肤的伤害，他竟然说他忘了。这让我情何以堪。
历寻，他不是说过，我的痛就是他的痛，我受过的伤害他一辈子都会记得吗？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我傻傻的记了六年，而他，转身就忘。
我虚空地望着被子，说，“皇上平时政务繁忙，忘了也属正常，毕竟，不是什么大事。”
就这样过了一夜，他离开的时候，一向浅眠的我醒了，只是我依旧闭着眼，而且尽量将呼吸放平，我听到他穿好衣衫，然后给我掖好被角。他在门口问谢儿：“皇后最近身体如何？”
谢儿回答，“回陛下，娘娘近日身子不错，胃口也比以前好了许多。”
“那便好。”
再然后，脚步声越来越远，应该走了。
“谢儿，”我对着门唤谢儿的名字。
“娘娘。”她推开门进来。
“帮我更衣。”我从床上起身。
“可娘娘，天儿还早，您不如再休息休息。”
“睡不着，躺着越发让人乏得很，倒不如出去走动走动。”
谢儿拗不过我，只好帮我挑了宫裙。
喝药的时候，赵婕妤突然闯了进来。
我一口喝掉黑色的药汁，还没来得及问她所为何事，她就劈头盖脸骂了下来。
“沈归诺你个贱人，是你害死了我的孩子，一定是你，你自己怀不了孩子，便嫉恨别人，你这个女人好狠毒的心肠。”
她这里骂得气势颇足，我却忍不住心想，想不到昨日她才掉了孩子，今日便如此生龙活虎了。
该是补品什么的吃多了，把脑子也补坏了吧。
我接过谢儿递过来的绢帕擦了擦嘴角，说，“你这样污蔑本宫，可有证据？”
“我不需要有证据！尽管我进宫才两年，但我早就知道你的恶毒名声，你表面上不与我们争宠，装作一副什么都不管的样子，暗地里却是早已不知道杀害了多少孩儿，你以为皇上不知道，你以为你做的滴水不漏！”她一边说着，一边哭的梨花带雨，看上去就连我都忍不住可怜她了。
“小福子，快扶婕妤娘娘到榻上坐坐，昨日才小产，应该好好休息休息，千万别气坏了身子。”
“用不着你假惺惺，沈归诺，你别以为皇上包庇你是因为他还爱着你，他早就跟我说过，你对他来说，只是一个甩不开扔不掉的包袱，他最爱的人是我。”
“沈归诺，你以为你貌美如花皇上应该一辈子都爱你，但你知不知道，你已经二十二了啊，你已经青春不再，而我才十七，我才更应该站在皇上的身边，为他生儿育女，为他传宗接代！”
赵婕妤的声音越来越大，我却渐渐听不清楚。
历寻，他终究有那个能力，让所有见过他的女人为他赴汤蹈火，为他疯狂着迷。
原来，我于他来说，只是一个扔不开甩不掉的包袱啊，他爱的，永远都是那些美丽娇俏的花骨朵，那些一摘下来，便让人醉了心的姑娘，我已经二十二了，不再年轻。
初见他时，我也才十二岁。
恍然十年过去。
“本宫从来都没有不允许后宫妃嫔为皇上传宗接代，是你们自己不小心，难道还怨得了本宫吗？”
“沈归诺你不要再妄图狡辩，我不怕你，就算你是皇后又如何，没了皇上的宠爱你就什么都不算！我杀了你！”她突然从袖中抽出一把匕首，疯狂地朝我扑过来，“我一定要杀了你，为我死去的孩子报仇！”
我嗤笑，真是不自量力的女人，进宫两年了，还是那么天真，是被历寻保护的太好了吧。
恍惚间，我好像听到了历寻曾说过的话，他拉着我的手，对我说，归诺，我会永远保护你，不让你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我会将你护在我的身边，让你做一个无忧无虑的女子，永远都这样天真无邪。
他曾在落雪里亲吻我的额头，嘴唇带些冰凉的触感，他说，归诺，你是我这辈子唯一爱着的女人。
唯一。
这就是唯一吗？
如果这便是，那我宁愿不要。
那些呢喃的情话，他又在多少女人的耳边轻轻说过？
我并未躲闪，谢儿轻轻一挑，就夺走了赵婕妤手中的匕首，我站起身，看着她，我知道，此刻的自己，一定如同一条正吐着信子的毒蛇，“我说，“婕妤娘娘，你果真大胆，没有凭据的话也该说出口，本宫念在你昨日才小产因而情绪过激不怪罪你，但你也实在猖狂，竟敢行刺本宫，你真拿这偌大的锦云宫当成你的地盘了吗？”
赵婕妤敌不过谢儿，早已累极躺在地上，但看着我的眼神却是怨毒非常，她固执地想要起身，却被谢儿狠狠地摁在地上，“沈归诺你会遭到报应的，人在做天在看，你杀了那么多无辜的人，你不会有好下场的！”
报应，我还怕报应。
报应早就来了，我已活不过五年。
那又如何。
“报不报应可不是你说了算，你能治我的罪吗？本宫早就说过你孩子的夭折与本宫没有半点干系，你却偏要咄咄逼人，如果今日本宫不治你的罪，日后这后宫恐怕就没有王法了。”
我俯下身捏住她的下颌，指尖鲜艳的蔻丹衬的她的肌肤越发白皙细腻，她恐惧地看着我，嘴唇轻轻颤抖，“你，你要做什么？”
我倏地放开她，回到椅上，“小福子，把婕妤娘娘拉下去，念在她昨日才小产，刑罚减轻，就只打二十大板吧。”
“沈归诺！”赵婕妤的脸惨白一片，“你不是人！”
“还不拉下去！”我扔掉手里的茶杯。
不一会儿，殿外便传来赵婕妤凄厉的哭喊，谢儿看着我，欲言又止。
“想说什么？”我问。
“娘娘，”她不敢看我的眼，“以后，算了吧，不要再这样了。”
我没有回答。
“我也是为了您好，记得奴婢刚进宫时，您还不是这样，怎么如今，竟成了这个样子了呢？奴婢知道您心里苦，您也是不得已，可这样下去，什么时候是个头啊。”她说着，终于迎上了我的眼睛，“奴婢不想您越来越不开心，奴婢只是想，在之后的五年里，您能毫无负担的好好生活。小福子和奴婢，其实，挺心疼您。”
到现在，也只有他们会心疼我了。
我摇摇头，只是，我好像，已经停不下杀戮的脚步了。
“皇上。”是赵婕妤奄奄一息的碎吟。
历寻来了。
“缘音，”我听到他心疼地唤着赵婕妤的名字，“你们在干什么？赵婕妤身体原就不适，你们怎可对她用刑？”
我走出去，看到地上满目的鲜血，是啊，赵婕妤昨日才小产，今日又打了二十个板子，想必身体定会落下病根吧，这一地的鲜血，真是脏了我这金碧辉煌的锦云宫呢。
“是臣妾让他们打的。”
历寻看向我，声音冰冷，“为什么要这样做？”
谢儿先我一步回答，“赵婕妤行刺娘娘。”
听到这里，他身形微顿，却终究还是搀着赵缘音走过来，“她伤到你了吗？”
“不曾。”
沉默。
我看到他攥住五指，最后勃然大怒，“你怎么心肠如此歹毒！”话音刚落，他便狠狠地给了我一巴掌，这一巴掌力气可真是用尽了力气，我感觉嘴里竟涌起一股腥甜的味道，我淡淡地笑着，只是不知道笑的是好看还是难看。
“皇上打得好，臣妾这种歹毒心肠的女人本就不应该做什么皇后，”我抬起头来看他，“不如皇上废了臣妾的名号，将臣妾赶出后宫吧。”
这样的日子，我也早就过够了。我爱历寻，爱了他十年，我们过了五年的幸福生活，五年的两看相厌。
既然这样，还把我留在这里干什么，留我在这里看他怎么与别的女人白首到老吗？
他怒意滔天，看着我的眼红的快要滴出血来，“放肆，你以为皇后的位置是你想要就要，想不要就不要的吗？你身为皇后，应为后宫立下表率，贤良淑德，宽厚待人，可你竟然辜负朕的期望在宫中滥用私刑。”他转过身，留给我一个背影，“从今日起，皇后便好生待在锦云宫吧，朕不会再让其他妃嫔前来打搅了。”
“臣妾，谢皇上恩典。”我微笑着行了行礼，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宫殿门口，腥甜的味道才再次从喉间涌起。我扯出绢帕捂住嘴，铺天盖地的咳嗽汹涌而至，我咳着，只感觉肺脏都快要咳了出来。
“娘娘！”失去意识的时候，我听到谢儿和小福子的呼喊，“帕子上有血。”
我怕是，连五年都活不到了吧。
如果可以，我也宁愿出去。
我不想再见到历寻，也不想再这样下去了。
可是，可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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