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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所谓一厢情愿


  郢江王应付完了宫中的大小狐狸,终得了空沏了壶茶,蜷在狐裘里赏梅花。王府管事陈其边送上点心,边将数月来王府上的探子动向悉数禀告,十分殷勤只得了那人懒懒一笑:“晋王和陛下真是高看我了。”

  陈其便贱笑:“若非如此,王爷您今日怎么能全身而退呢?”

  全然一副讨赏的样子——他虚张声势,搞得王府像个无间炼狱,恐怖无比,和主子一样,唱得一手好空城计,教人不敢打草惊蛇。

  郢江王斜他一眼,赞许与嫌弃齐飞。

  这人总能将事情搞大,源于他总不肯吃亏,即便心知输定,也定要教人付出惨重代价。若他不那么贪财,作为主子本也没什么可挑剔,不过想明白了,也就是一分价钱一分货的事情。

  一脸谄媚的货物犹在心里盘算自己的升值空间,不妨被主子微凉嗓音,打断了脑海中数银票的声音。

  “止瑕的尸身可安置好了?”

  “从乱葬岗寻回时,已不大好了,棺木置于秀译堂内,您可要去瞧一眼?”

  陛下对待细作的手段,郢江王不必想也能明白,人死茶凉,关键是活着的人怎么想——总不能教人觉着,自己太过薄凉。

  “也好。”慕容云舌尖卷上一抹清茶的苦涩,脑海中便勾勒出那女子模模糊糊的面庞,他想了又想,却只记得是个容貌姣好、风姿恰到好处的女子。

  秀译堂的女子,哪个不可形容若此。

  不由摇头暗叹自己薄情。

  陈其犹嫌不足,只一味描述止瑕受尽酷刑、死无全尸的惨状,眼瞅那人不为所动,神情轻松,就不知该高兴,还是不高兴。最后阴阳怪气地结案陈词:“世间得一红颜舍生忘死,王爷倒也不算辜负。”

  喝着茶的王爷便觉着,应该给他支一个戏台子,唱一唱这缱绻虐恋,发一发这旷古情操,免得再三拿来隔应人。

  眸中终是浮上些许若有所思,究竟是舍生忘死,还是各取所需?

  佳人香魂如缕,缠绵徘徊,入不得薄情人梦境半分。止瑕初见慕容云,只沉醉于那温柔神色,并没看见他眼底的微凉,及至后来明白了,却也晚了。

  知他薄情,许他生死。

  她尸骨无存,换来他轻飘飘一句各取所需,既在意料之中,也能安之若素。止瑕在宫中孤立无援之时,只生出个荒谬想法,想在临死之前,见一见那人为人所弃的绝望模样。

  她还是恨他,一厢情愿落得活该二字,为他而死却不得入梦,恨他薄情,恨他虚伪,最恨的,是自己事到如今,还在恨他。

  借用一句俗套的话,没有爱,哪来恨呢?

  慕容云添茶半晌,想着一会儿该如何装出自然流露的悲伤痛惜,而不致教秀译堂的红颜知己心寒离心,不妨秀译堂的总管连颂亲来催命:“王爷,付夫人出事了!”

  某人即刻起身,薄凉神色也带上十分焦灼:“说清楚!”

  付夫人出身皇商全氏,闺名全甄,与太子妃全芙乃是堂亲,自四年前嫁与黔州总兵付邃为妻,便少有来往。慕容云自幼为梁帝不喜,寄居于太子府上,全甄喜他聪敏乖巧,常来太子府上教他读书写字,外人瞧着,俨然一对姐弟模样。

  付邃夫妇入京探望身怀有孕的太子妃,今日本一同去京郊的庆云寺上香,不料遇上刺客,慕容云派去保护全甄的暗卫不敌,只得回来报信。

  此事慕容云倒是知情。刺客是晋王所派,目标么,自然是太子妃。太子妃全芙因容貌酷似先皇后深得梁帝喜爱,连带着看重她腹中的皇孙,太医诊出个皇孙女,梁帝却似更高兴。皇孙女未及出世,便已赐名妘,表字尧姜,明眼人瞧着大梁怕是要出一位女帝了,晋王自然等不及。

  郢江王与晋王定下的计策,是一出假刺杀,事先让太子妃知晓刺杀计划,以身为饵,最好能以腹中孩儿性命作筹码相加,再以太子妃陷害晋王收场。毕竟梁帝将这个皇孙女看得如此重,谁也不愿当个明晃晃的凶手,倒不如让太子妃自寻死路。

  这也不算违逆梁帝的旨意,只待太子妃一伏法,便出来指认晋王构陷,也算是除了晋王。

  黄雀在后,一箭双雕。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呃,或许是,人算不如人算?

  总之这如意算盘,十之八九打不响。

  假刺杀成了真刺杀。不知是太子妃有所察觉,还是晋王狗急跳墙,事关全甄安危,郢江王前脚扬眉吐气怼了他爹,后脚借着余威,就要冲冠一怒为红颜。

  陈总管急忙劝阻:“计划生变,大险。”

  那人却是色迷心窍,轻巧拂去袖上双手,眸色讳莫如深:“事无绝对,不能为不代表能不为。”

  陈总管几要跌足叹息,止瑕爱了不该爱的人,死得如此悲惨,便是前车之鉴,他方才一通指桑骂槐,敢情这货竟全然未曾听进去。

  情字害人。

  慕容云匆匆赶到之时,庆云寺已是一片狼籍,东宫内卫与刺客陈尸遍地,却未见一具僧人尸首,空气中的血腥味道,也仿佛带丝不寻常意味。

  不似战后,倒似战前。

  待他察觉不对,身后连颂早已拔剑刺来,堪堪侧身避过,就见寺内更多刺客涌出。

  前有所谓刺客,后有叛变暗卫。

  插翅难飞。

  慌乱反抗已毫无意义,郢江王反倒镇静下来,抽出袖中紫金扇,立于众人持剑包围之中,端的是意态闲闲,置若无人之境——脑子不大对头的郢江王此时还想着效仿先贤,再唱一出空城计。

  晋王殿下自刺客中缓缓行来,瞧着他故作镇定的模样,就不自觉移开视线,仿佛多看一眼,由衷笑意就要绷坏他的倨傲形容。

  “藏之啊藏之,你还是输了。”

  “太子妃何在?”

  晋王遂上上下下打量嘴硬的死鸭子,终是得出个此人皮囊不错、脑子不行的结论。

  “事到如今你还不肯承认自己为个女人误了大事。”晋王笑意更为明显,几分猫哭耗子的怜悯,手一挥:“带上来!”

  太子妃全芙并付邃夫妇被绑了个严实,被人推搡着作了阵前诱饵。付邃夫妇还算镇定,不过捂着个肚子、发丝散乱、毫无形象可言的太子妃就气得不行。

  “慕容云,枉费太子那么信任你,你竟与晋王勾结!”

  慕容云无奈,只得摊手笑笑:“皇嫂,如今云也是瓮中之鳖,何况皇嫂若当真信我,何必带上付夫人?”

  说着还不忘向付夫人示以眼色,活脱脱是个死到临头还要博芳心的死样。

  全甄神色就难掩失望,狠狠摔开太子妃的手,浑身脱力地靠在付邃身上。付总兵身为人质中唯一的男子,及时表现出不输情敌的风度,安抚起夫人来颇有技巧:“夫人呐,此处悬崖峭壁不吉利,我早劝你不如不来,你不顾自己,还得顾及腹中孩儿呐。”

  语气中笃定十分,十分笃定,浑然没有为人鱼肉的自觉。

  成功收获来自情敌郢江王的一枚白银。

  晋王转过身来,笑着拱了拱手:“付兄后继有人,真是可喜可贺!想必付兄也不愿妻儿丧命于此罢。”

  付邃挑了挑眉,亦是笑笑:“殿下有何提议?”

  晋王殿下一脉慈祥:“郢江王行刺太子妃,还请付兄作个见证。”

  被晾在一旁的郢江王就沉不住气了,那副男生女相笑得前仰后合、媚态横生,生生将一圈儿剑尖逼退了一寸,惹得晋王不耐喝止:“慕容云,有话快说!”

  郢江王堪堪站稳了身子,笑意却愈发诡谲夺目,星眸闪闪烁烁,学着先前晋王的样子,也细细打量眼前所有要置他于死地之人。

  “三皇兄妙计,云甘拜下风。”

  “父皇说的没错,他这三子果真是个急性子。”

  晋王见那人眼角眉梢皆是玩味,不由信了三分,负于身后的双手冷汗涔涔,高高在上的胜者姿态却是一成不变。

  郢江王以扇遮面,打着哈欠,不时向寺院门口远望几眼,语气既是无奈又是感慨:“一网打尽呐一网打尽。”

  晋王思及晨间梁帝与他一番密谈,此刻难免慌了神。梁帝如今身子不行,思路依旧清晰,锦衣卫禁卫军犹在他手,若是慕容云有备而来,梁帝埋伏在后,等着人赃俱获,自己岂非自掘坟墓。

  转念一想,又觉不对。若是慕容云受梁帝指使,为何迟迟不见发动,反倒单枪匹马而来。

  满脸狐疑望去时,那厮仍是神态自若、笑意闲闲:“三皇兄呐,这你还不明白。”

  “老头子阴险得很。我来打头阵,将你的人引出来,他好将咱们一锅端呐。”

  毕竟晋王这阵仗,怎么看也不像来救遇刺的太子妃的。

  晋王无端就有些服他这七弟,左右是个死,还能如此从容。

  不对,既然横竖是死,他何必多此一举,将内情告知自己。

  “小弟可没想死,且有一计,不知三皇兄意下如何。”

  得,这就谈起条件来了。

  三皇兄不上当,“且不论真假,七弟你必须要死。”

  郢江王笑睨他一眼,将那心虚尽收眼底,又朗声向付总兵道:“藏之仰慕付兄已久,不知付兄可愿相救!”

  众人面面相觑,好似知道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付夫人一脸难以置信。

  #论男闺蜜与老公的奸|情#。

  不应该是你们争我一个么啊喂!说好的男二情深守候,男主邪魅霸道呢!话本里都是骗人的QAQ。

  浸淫话本多年的付夫人忽而发现,温柔似水的男二与霸气侧漏的男主,好像很有CP感呢嘤嘤嘤,连带着经历友情爱情双重背叛的心情也明媚不少。

  求付总兵的心理阴影面积。

  却只得配合着演下去:“王爷厚爱,付某承受不起。”

  “本王又不重。”郢江王一个媚眼抛过去。

  众人:信息量好大!(◎_◎;)。

  “言归正传,太子妃今日必死,本王愿为刽子手。”

  “庆云寺这处陡崖,可是挟持人质绝佳之地。三皇兄,可敢一试?”

  晋王三击其掌,端的是气宇轩昂:“本王倒要看看,七弟如何扭转乾坤。”

  即便梁帝当真黄雀在后,见到他挟持太子妃,他也难逃一死。自己装作救人,无论如何都不吃亏,何不观赏一场好戏。

  端看他耍什么花样。

  “付总兵也为人质之一。”

  “好。”已是几分君王气度。

  郢江王行至全甄身侧,替她扶了扶鬓上金簪,神色冰冷,似是挑衅,似是嫉恨,对着付总兵却又是款款情深,还暧昧不已地搜了搜身,吃了吃豆腐,以确认绳索绑得结实,把付夫人气得胃疼。

  她看懂了他,又似没看懂他。

  晋王带人在悬崖边上围了半个时辰,也不见有梁帝的人来看戏。郢江王制着太子妃和付总兵,看了许久崖下风景,终是止住了眩晕,对着晋王再也抑制不住的笑意,却显得愈发平静。

  “七弟,空城计唱完了,该唱借东风了。”

  弓箭手早已备齐,郢江王以太子妃作盾牌,还不忘回眸一笑,与付总兵眉目传情。

  直把人群中的付夫人气得胸脯一挺一挺。

  太子妃全芙护着微微隆起的小腹,悲伤惊惧得不能自已,只得向付夫人投去求救眼神,换来对方冷极回应。

  求生之人,何其卑微。

  晋王暗忖太子妃不能死在自己手上,且付总兵坐镇黔州已久,轻易不可易主,故而对峙良久,只叹慕容云临死也不知消停。

  终是命人射出试探一箭,太子妃身形相当灵活,躲过不算,还害得付总兵误中副车,怯怯望向她堂姐之时,果见全甄面目狰狞,显是恨毒了她。

  连颂见状向晋王一阵耳语,晋王便放了付夫人,好教她去对付崖上这三人。

  郢江王此时也露出了真面目,狠狠将付邃右肩上的箭簇压向深处,对着眼前流泪女子笑得残忍:“我不会给你舍弃我的机会。”

  “因为他得陪我一起死。”

  全甄深深凝住他,猜不透那笑意中有几分真切,却真真实实瞧见了刻骨的悲哀。

  她想问他,不是绝交许久,这次为什么要来。

  她忽地拔下三寸金簪刺向他,郢江王笑意盈盈,颇为默契地将太子妃送入她手,全甄抱住全芙,将金簪整根没入她左胸。

  太子妃倒地气绝。

  晋王心里说不出的畅快,最大的麻烦已了,眼下这三人还不好解决么。

  说到底,他这七弟,也算个情种啊。

  付邃脖子上抵着紫金扇上的锋刃,刮出几道血痕,右肩箭伤亦是不轻。慕容云带着他一步步退向深渊,眸中清明如许,不舍如缕,那幽怨神色直教全甄疑心,莫非当真是要……

  同归于尽。

  她看不清那情意辗转,眷恋深深,一如死别。

  她握紧了手中金簪带血,那人清明神色中愈显伤痛,已是红了双目,唇角的写意化作颓唐,眉宇间盛满纠结苦楚,看着她一步步逼近,浑身颤抖不已,似是畏惧,似又绝望,就连紫金扇也握不稳。

  她心下叹息,多久未见他这副难看模样。

  金簪握了松,松了握,终是放不下来。

  那人就笑得惨烈,眸中星星点点皆是自嘲,一眼望来,依然云淡风轻,却分明痛断肝肠,山风吹得发丝拂面,他的眸光逆风而来,是印进骨子里的悲凉。

  慕容云悲哀地发现,他选择舍命救她,她到了这个时候,还不肯信他,怕他真杀了付邃,她眼里的防备,她一步步的相逼,真是教人,恨到深处,怨到深处,却身不由己,步步示弱,直至,不得好死!

  山鬼兮魂归。

  有人躯壳犹在,魂魄却痛得四分五裂。

  很快就连这躯壳也保不住了。

  付总兵趁郢江王愣神之际,手肘重击其腹,那人却毫无反应,任由情敌添上一掌,彻底将他打落悬崖,脸上只有哀痛,无比生动,无比,扭曲。

  紫金扇留在崖边,永失其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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