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离开

　　“母亲，我回来了。”

　　今天是山下的集市，自从我满了14岁开始，家中所有的采买就都是我一个人包了，背篓里放着各种各样的东西，我推门进来，却未发现母亲的身影，我和母亲住在栖凤山上一座木屋中，这山中除了有猎户一些临时歇脚的木屋，就只有我和母亲长期居住，我们屋子不远处，有一处断壁残垣只剩下一些黑焦的木头的地方，自从我有记忆，那里就是那样的，我曾经有一次问过母亲，那是什么地方，母亲望着那里不语，眼中有眷恋更多的却是悲伤，自那以后，我再也没有问过那个问题。我没有父亲，应该准确的说，我不知道我的父亲是谁，我从未见过我的父亲，我的母亲只是告诉过我，我的父亲他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不能陪在我们身边。那时候我不懂，不懂有什么比陪伴我们更重要的事情。

　　东西放下，我把不大的屋子都找遍了，也没有看到母亲，从屋里出来，看到了那片废墟，恍惚中看到了母亲就在废墟旁边，刚想走过去，发现母亲和一个男子从废墟旁走了回来，定睛一看，原来是文武叔叔。文叔叔和武叔叔他们两个从我有记忆以来，就会时不时的出现，武叔叔教我武功，文叔叔教我药理和暗器，两个人都很宠我但是一样也很严厉，我问过他两，什么来头，他两只是说是我父亲的朋友，我才不相信，朋友对我也太好了点了吧，管我也管的太多点了吧。

　　母亲和文武叔叔一脸严肃的向我走来，看得我心里有种奇怪的感觉，“萧儿，进屋来，我有事情要和你说。”母亲声音淡淡的，和平时一样。进屋里，母亲坐在桌前，我坐在母亲对面，母亲看着我，半天一句话都没有说。

　　“母亲，您要和我说什么？”在沉默好久以后，我终于忍不住开口了，因为母亲的眼神，好像已经飘离了，如果我不开口，真的不知道还要等多久。

　　“萧儿，你小时候问过我一个问题，你还记得吗？”母亲把目光转向了我，淡淡的看不出任何的情绪波动。

　　我的心突然咯噔了一下，有一种怪怪的感觉，说不上来的心头一紧。

　　“母亲，说的是哪个问题，我从小话多，问的问题也太多了。”心中暗藏的答案不敢说出，不知道为什么，感觉要有事情发生。

　　“你的父亲，他…”

　　父亲，父亲，这是我从有记忆以来第一次听到母亲主动提起父亲。

　　“父亲，他…。”母亲欲言又止的样子，我不敢深问下去。

　　“你父亲他或许还活着！”母亲的眼中闪过一丝明亮。而我却像是五雷轰顶，我从未想过父亲没有了这个问题，因为在我的印象中我一直没有见过父亲，但却不是永远的失去了父亲。

　　“母亲，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突然明白了一开始心里那种怪怪的感觉，原来是因为我那素未谋面的父亲。

　　“我和你的父亲，本都是武林名门之后，祖上更是十分交好，我俩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两家人也就给我们订下了婚约，原以为，我们就这样幸福的生活在一起了，可是，就在我们准备成亲的半月前，你外公家五位长老突然惨死，巧的是五位长老全是你父亲家的家传武功致死的，而这个家传武功就只有你的祖父和你的父亲才会，一开始你外公并不相信是你父亲家所为，但是越来越多的矛头指向了你父亲家，在家族的压力下，你外祖父取消了我们的婚约，并慢慢的开始和你父亲家疏远，真正矛盾的激化，应该是五位长老亲人的集体复仇，五位长老亲人共十一人约战你祖父和父亲，你祖父为了让你父亲不再沾上更多的麻烦，偷偷的去见了他们，却没有想到一去不复返，等你父亲得到消息时，你祖父已经走了，以你祖父的武功，在他们十一人中维护自己周全应该是没有问题的，但是你祖父却中毒了，导致功力下降，才寡不敌众，你父亲当时近乎发狂，找上我家，但是在场的十一人全部否定用毒暗害你祖父，说你祖父是来赴约时就已经中毒且受有内伤，你父亲是疯了但是疯狂中还有一丝理智，他抓住我问我愿不愿意和他一起去找到真相，看看到底是谁在从中作怪毁了两家百年的好合，但是家族所有人都反对我跟你父亲而去，誓言我要是离开，就被从家中除名，永远不得再称自己是谁…”

　　母亲一口气说了好多好多话，这大概是我长这么大第一次听母亲说这么多话了。

　　“我看着你的父亲，我长这么大认识他那么久，第一次看他发狂看他无助，我默默的看了你外公一眼，看到了你外公那近乎没有的点头，我知道你外公其实是懂我的，我走了，从此和家族没有了任何关系。你看到的屋子旁边的那片焦土，那是我和你父亲的家，而这里也是你祖父离开的地方，我们住在这里就是为了调查事情的来龙去脉，想找到蛛丝马迹，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我们在你祖父所中之毒上找到了线索，但也就在这时，我发现我怀孕了，你父亲那时候真的好开心啊，自从发生你祖父的事情以后，我从没看见你父亲这样的开心过，他放下手头所有的事情，全心全意地照顾我，就这样过了八个多月，记得那天，天特别的热，我热的睡不着，就想起来去门外吹吹风，但是，却闻到了一股刺鼻的味道，忽然看到窗外人影憧憧，接着就看见了火光，我们的屋子外面着火了，瞬间火势就蔓延开来，这时候隐约的听见了打斗声，你父亲把我从火海中救了出来以后，就加入到了打斗中，但是不争气的我，却发现腹部一阵阵的痛，我大声的喊着你的父亲，却被浓烟呛到说不出话来，这时候你两位叔叔赶来了，看见我的样子，二话没说，就把我敲晕扛走了，等我再醒过来，已经是被生产的疼痛痛醒的，后来你出生了，再后来听文武叔叔说，等他们把我送回家族再返回我们家中时，大火已经把家烧的精光，而你的父亲和那群蒙面的黑衣人也不知所踪。”

　　“文武叔叔，是娘的？”

　　“文武叔叔是你祖父的两位师弟。”

　　“祖父的师弟！那岂不是年龄很大吗！但是看起来为什么…”

　　“自从我和你父亲走了以后，你外祖甚是担忧，他一直觉得我们两家之间发生的事情有蹊跷，怕有人对我们不利，所以那时候就派文武叔叔来保护我，但是因为我已经离开了整个家族，是不可以和家族的任何人有任何的接触，所以为了方便保护我，文武叔叔都是每次易容出现在我们面前的，其实他们都是我的叔父。”

　　我内心已经彻底混乱了，我认识那么多年的人，却不是他们原本的样子，我不知道母亲再说下去，还会颠覆我多少的认知。

　　“你父亲自从那天就再也没有了任何的消息，而我也没有停止过找寻你父亲的下落，16年过去了，终于让我找到了那一点点的讯息，我要去找你的父亲，但是路途凶险，我不可以让你冒险，你就作为叔父的徒弟，跟他们回去你外祖父那里，你外祖父会照顾你周全。母亲已经不能再陪你了，母亲已经失去你父亲16年了，萧儿，你可明白？”

　　我突然有一种五雷轰顶的感觉，16年不曾有过任何信息的父亲，突然有了消息，而母亲却又要去追寻那消息去寻找父亲，我生命的前16年没有了父亲的陪伴，那之后又有多少年没有母亲的陪伴呢。

　　“母亲，我随你去寻父亲！”我不想一个人去一个曾经抛弃母亲的地方。

　　“萧儿，这一去不知时间不知生死，你是我和你父亲留下这世间的唯一，母亲不想…”后面的话母亲没有说完，但是我看到了母亲眼中的雾气。

　　“母亲，萧儿知道了，母亲放心，我去！”话已至此，我一味的执着只会让母亲难做，而我已有了自己的打算。

　　“萧儿，母亲不能给你更多的东西，这是你外祖母留给我的，我留给你。”

　　母亲缓缓走入房中，拿出了一个木盒，木盒很精致。

　　木盒放在我的面前，母亲打开，我看到一本泛黄的书上放着一枚红色的扳指。

　　“这本书是我的母亲留给我的，是你外祖母的家传秘籍，而这个扳指是你外祖母的家传信物，你留好了，不可外露，千万记得。”我接过了盒子，抱在怀里，重重地点头。

　　“明天，你就随叔父他们走吧。”母亲摸摸我的头。这个动作母亲从未对我做过，母亲一直是那种淡淡的人，有着自己的哀愁和从未舒展开的眉头，我以前从来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今天终于明白了，但是，我却觉得母亲的眉头并未舒展，反而有了一种迫不及待和更大的悲伤，我希望这只能感觉只是我的幻觉。

　　“母亲，我今晚可以和您睡嘛？”从小母亲都没有搂着我睡过觉，我都是一个人住一个房间，母亲让我学着独立，自己的事情全部自己去做。

　　“嗯。”母亲眼中看着我，漏出了我认为的慈爱。

　　晚上我为母亲做了一桌子的好吃的，母亲喜素，我就做了一桌子的素菜，虽然我喜欢荤菜，但我希望母亲可以记得这顿饭。一顿饭，默默的一句话都没有，其实我和母亲没有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平时我会把自己去山下买菜时遇到的趣事或是两位师傅教我的东西讲给母亲听，母亲会一边听我讲一遍吃饭，遇到了有意思的地方，也会淡淡的笑。可是今天，空气就好像结了冰一样，让人呼吸都困难了起来，一顿饭吃的漫长而安静，就连夹菜的声音都没有，“母亲，萧儿做的菜好吃吗？”我不想这顿饭留给母亲的是这样的记忆。“嗯，萧儿真的长大了，回去以后记得偷偷做饭给你外公吃，他一定会很高兴的。”母亲的目光变得暖暖的。“嗯，我会让外公吃的很开心的。”我那素未谋面的外公吃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我都不清楚，我不知道我说的这句话，母亲会相信吗。

　　“我吃好了，你慢慢吃，我去外面转转。”母亲放下碗筷，走了出去。母亲关上门之后我走到了窗边，看着母亲的背影，走到了那片废墟，就那么站着。此时，母亲在想什么，是否在想父亲或者在想那条迟到了16年的消息，又或者再想象我们一家团聚后的生活，我看不到母亲的表情，但却看得出，那背影的孤单与寂寞，一个为了当时在对立面的人而背离家族的女子，一个在丈夫失踪后，独立抚养孩子并从未放弃过寻找的女子，一个为了爱而执着的女子，她承受了多少，只有她自己知道吧。

　　我默默的收拾好碗筷，静静地打包着自己的东西，几套男装，外祖母的秘籍和那个红扳指，红扳指我找了一根绳子串上，挂在了脖子上，而男装，我一直都穿着男装，是因为师傅告诉我，我和娘两个女子生活在山中，会有很多不便，男装可以让我们得到一定程度上的安宁，所以从小到大，我从未穿过女装，我知道自己是一个女孩，不过我从未羡慕过其他的女孩子，也从来不想穿女子的衣裙，觉得烦琐而且不便，我的模样不算是倾国倾城，却是可男可女，如果是女儿身，应该算得上是一个英气的女子，如果是一个男子，应该是也算得上一位玉面书生，这么多年来，没有人曾经怀疑过我是个女子，可是近两年来，有些地方的改变让我开始苦恼，不知道男装的样子还可以维持多久。

　　就在我苦恼的时候，我听见母亲进来的声音，回头发现母亲静静的站在我的房门外，看着我

　　“母亲。”

　　“东西收拾好了吗，有什么需要母亲帮忙的嘛。”

　　“东西萧儿已经收拾完了，母亲若是有空，就和萧儿再讲讲祖父外祖父的事情吧。”

　　母亲陷入了浅浅的沉思，良久点了点头。

　　我只是想让母亲再多陪我那么一下，也更想知道自己以后会面对什么人。

　　一夜的秉烛夜谈，母亲讲着两个家族的事情，讲着她和父亲的过往，母亲的回忆很深，天快放亮的时候，母亲催我睡一下，天亮以后我们就要踏上各自的路途，我依偎在母亲的怀里，母亲轻轻的拍着我，我就这么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朦胧中，我感觉到母亲离开了我的床，意识里应该是清楚的知道，母亲走了，她去寻找父亲了，16年煎熬的等待，终于有了希望，我怎能自私的阻拦母亲，如果我醒着，又该怎么告别，我不会，因为从小到现在，我从来没有离开过母亲，没有离开过这个我长大的栖凤山。

　　未来的路，会是什么样的，我就那样闭着眼睛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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