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故人不在

　　第二日一大早，云锦便带着云卿同她母亲李氏到了景府，一见面又是一番客套，云锦见了景夫人，忙规规矩矩的行了个礼，坐了一阵子，景夫人便叫了几个丫头送她们往园子里去玩，那云锦云卿一出客厅便，长吁了一口气感叹到面对这景夫人实在是太有压力了。

　　众人走着走着，忽闻一阵琴音传来，琴声婉转动听，虽不是什么名曲，想是主人信手而弹，但也十分悦耳，“是景哥哥”那云锦便提起长裙往琴声的方向跑去，众人见了也赶忙跟上。

　　一路转转绕绕，只见不远前有一个小湖，湖中心又有一八角亭，景止正在抚琴，旁边坐着桑落与木焕和木妍，他们三人面前放着红木描花的食盒。

　　云卿一看见木焕心中也是十分喜悦，她向来晚起，结果今天一大早就被云锦拉起来本心中本是十分不悦，但也只是敢怒不敢言，今天能在这里看见木焕倒也真是意外之喜，忙不迭地走快了，反观云锦一见到景止，反倒是不跑了，远远地瞪了桑落一眼，理了理衣服与发髻，抽取一把琴箫，和着琴音吹了起来，慢吞吞地朝他们走去。

　　木妍眼尖，一眼便看到了她们，她拉了拉身旁的桑落，举着手中的食物回了个灿烂的笑容，糯糯的喊了声姐姐好，景止也微微一笑收回手，欠身道：“云锦、云卿没想到你们这么早就来了，实在是有失远迎。”

　　“景哥哥，你这说的是什么话，我们打小一块长大，什么迎接不迎接的，太客套了。”说罢若有若无朝桑落看了几眼，而她似乎是没发现眼皮都没抬一下，反而往木妍身边挪了挪，给云卿腾了个位子，让她坐下，又将几个放着糕点的圆盘往她们面前推了推，云卿羞涩的笑了笑，便有一茬没一茬的与木焕聊了起来。

　　云锦觉得有些吃瘪，但又不好说什么，便朝景止笑了笑问他近况如何身体可好，景止便一一答道，也无非是如何看病寻医问药，说来说去总绕不开这个桑落，她越听越气但又没办法，只恨自己居然问了个这样的蠢问题。

　　桑落听了，脸上虽无表情，但心中却是烦恼不已，知道这云锦似有敌意，便不想在待下去，她拍了拍手，便说有事要走，那木妍哪里肯依，桑落抬头看了看天，道：“阿妍，姐姐真的有事不能陪你了，听话吧”说着便捏了捏了捏木妍那小小的手。

　　木妍知道没法在撒娇，便点头依了，她虽然偶尔有些任性却也知道一个度，这便是桑落最喜欢她的地方。况且她本事孩童心性，只要有人陪她玩她便开心，只是桑落长得好看，和她在一块又能吃住木焕，她便更喜欢和桑落呆在一块罢了，现在既然知道桑落不会让步便不再纠缠。

　　桑落走出了亭子，木焕见了也起身想走，桑落顿住忍不住白了他一眼道：“木公子，你给我适可而止吧，你的客人们还在呢。”木焕看了看身旁娇滴滴的云卿，要是他离开了，云卿丫头只怕是不太自在了，他只得坐了下来。

　　桑落打了个哈欠，想了想便打算回房间睡觉，小丫头们一看见她回来，她们与桑落相处了多日，桑落的脾气也摸着了一些，知道她作息与常人不同，喜静不爱别人打扰，对下人尤为宽松，她们也不再多言，替桑落打上帘子，都悄悄的溜了出去自取玩耍了。

　　桑落在屋内睡了一阵起来，看了看窗外，约莫是申时，桑落扶额回回神便爬了起来，穿起衣服往外走去，走着走着突然看到有一女子坐在小湖边的一块石头上，那是云卿。

　　桑落看了看便立马换了个方向，转身离开，她拍了拍她还有些迷糊的脑袋，那背影倒是很像喜欢缠着景止的那个小丫头的妹妹，名字好像是叫什么来着，桑落死命想了想愣是想不起来，桑落叹了一口气心想还是少和她们碰上为妙。

　　桑落转身便想要走，那云卿却看见了她追喊道：“桑姑娘请留步”，桑落无奈只得回头，云卿快步向她走来，桑落看着眼前人不由得有些吃惊，此时的云卿眼睛明亮如雪，与上午的她判若两人。

　　云卿袅袅婷婷的向她走来，桑落看着她一反常态的样子不由的有些惊讶，她的目光明亮而又坚定，让桑落不由的多看了几眼，忍不住打量起她来，她论外貌着装都偏雅致一些，是一种静态含蓄的美，她年纪不大身材也不丰满，她的嘴角边有一颗胭脂小痣，倒是显得有些俏皮可爱。

　　这乍一看自然是比她姐姐那娇艳明媚的容貌差些，但这小丫头的姿态倒是十分的娇美，就是走得很慢让桑落看了忍不住想要推她一把，不过这世家小姐就是不一样，这走姿与昨日的花寮姑娘又十分不同，倒真是十分好看，桑落心中不由赞叹到。

　　“桑姑娘，此地无人，我也不想废话了，我只问你喜欢焕哥哥吗？”云卿直视着她，一字一顿的问到。

　　桑落有些吃惊，下意识的回了句不喜欢，随即她回过神来，饶有兴趣地打量起眼前这个女子，云卿也不闪不避，追问道：“请问桑姑娘你是何方人士，可想……可想在洛都定居？”

　　桑落听了不由扑哧一笑，那景止也不过是偶尔绕着弯子向她问起，这小姑娘倒是无礼又胆大，平日真是小瞧了她，日后她要是真嫁给木焕，还真不知道会是怎样一番情景，啧啧啧，真是人有千面啊！

　　“我既不是洛都人士，也没有定居的意愿，不出一周我便会离开，这个答案你可满意。”桑落挑眉朝她看到。

　　云卿长吁一口气，侧了个身让出一条路做了个请的姿势，桑落打量了她一番，没有动身，反而问道：“那木焕哪里好了，他分明没把你放在心上，哪里就值得你这样喜欢他？”

　　“像你这种人是不会明白的”

　　“哦，那我就更好奇啦，况且我回答了你的问题，你也该满足我的好奇心吧！”桑落环抱着手看着她，似乎想要弄个明白。

　　云卿垂下眼帘，引着桑落走到小湖旁坐下，看着水中二人的倒影，良久方道：“我是庶女，是一个贱婢所生，生母也在我出生的时候就去世了，大家都说我命格极硬，所以都不喜欢我，如果不是焕哥哥热诚，且不分贵贱之心，我跟本没办法接触到他们，以我的身份也无法和洛都其他的小姐公子们玩到一块。”

　　“嗯，你想要变成贵妇获得别人的认可是吗？可是……”

　　“不是的！”云卿陡然增大声音喊到，但又似乎没什么底气声音降了下去，“是也不全是，”

　　“男人都不是好东西，除了焕哥哥、景哥哥和木若公子。”她突然没来由的蹦出这样一句话，桑落听了倒是被吓了一跳，云卿也不管不顾，她现在倒不像是在回答桑落的问题，而是有什么东西挤压在心里想要一股脑地倒出来。

　　云卿似乎有满腔愤意无处发泄，恨恨地拔起了石座旁的野草，随即她那雪白的手便多了几道勒横，她全无感觉继续说起十多年前的一段往事，当初景家两姐妹景芙景蓉，真是一对举世无双的姐妹花，在云州真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大美人，景老夫妇十分疼爱，景氏一族世代镇守云州，但血脉却十分稀薄，人丁甚少，到了景夫人这一代便只有两个女儿，所以当时世人皆以为景家势必会找门户相当的青年才俊来匹配女儿接管云州。

　　但老夫人却说不在乎门第，只要能对女儿，好女儿喜欢，便愿意将女儿嫁给他，不然便是养一辈子，也不会轻易将她们嫁出去，当年木焕的父亲木耀年少潇洒，俊朗有才，又是世家子弟，他求娶之时，便立誓说此生唯爱她一人绝不会再纳小妾。

　　云卿说着便啐了一口，跺了跺脚恨恨道：“但当她怀着妍妹妹的时候，居然被焕哥哥发现木世伯在外养着外室好几年了，而且还不止一个，明明在外做出了这等腌臜事情了，却还装的夫妻情深，情好甚笃的样子，当真是好不要脸。”

　　桑落看她愤怒的样子，景蓉那张妩媚娇柔的脸浮现脑海，守着这样的美人还不满足，居然还要去养外室，她实在是理解不了，但看景蓉那略带天真的脸，她实在是难以相信当年竟然发生过这样的事，毕竟那木妍看起来十分辛福，也不像是父母有隔阂的样子。

　　桑落凝视着湖边的枯柳慢慢的荡在水面上，湖水呈现青蓝色，一眼看不清水底，一如人心，难测。

　　“既然他当初立了誓，现在又发生了这种事，那景老夫人岂能放过他？”

　　这才是最可气的，云卿咬牙切齿杏目圆睁“你有所不知，那时候景老太爷与老夫人都已经去世，而且世人对男人寻花问柳总是宽容的，木家势力也很大，我爹也曾说女人应该宽容些，一个男人哪能没有几个妾室呢。况且她已经有了两个孩子，她肚子里又怀着孕，还能怎么样难道像泼妇一样去手撕了那些外室不成，景府只有景夫人一介女流，景夫人也刚掌权不久，位子也还没坐稳，一大群人暗地里等着看笑话呢，景哥哥与焕哥哥尚且年幼，他又是长辈哪里会害怕呢，但即是是这样，”她轻笑了一声，“焕哥哥仍是把他暴揍了一顿，虽然他自己也伤的很重”

　　说到这里云卿突然转怒为笑，她想起木焕那张大花脸，虽然很难看，但在当时她年幼的心里，那便是英雄了。

　　其实她还隐瞒了一些没说，当初发现那些外室的人并不是木焕而是她，当时她年幼无知，偶然发现木伯父和几个女人走得很近，就好奇地告诉了焕哥哥，因为只有焕哥哥对她最好了，而她却因为此事差点就要被父亲打死时，是木焕及时赶到将她救下，木焕那流满鲜血的脸颊便深深的印在她的心中，她素来怕血，但木焕留下的血却好似红枫深植于她的心中。

　　“后来，景夫人得知此事后大怒，随即便以雷霆的手段解决了这件事情，木萝姐姐也急着赶了回来，对了，木若公子也是这时候出现的，”现在想想总觉得有那里奇怪，但她当时年幼实在是记不清了，亦或许是木夫人受打击太大的缘故，她好像完全没有了这段记忆。

　　“我大概有点明白了，没想到短短几年居然发生了这么多事呢”桑落摸了摸脸颊有些感慨的说到。

　　“桑姑娘，刚才是我过激了，抱歉，但是，如果你对焕哥哥无意，就请你早些离开吧。”云卿笑了笑，似乎又回到了平常弱柳扶风的样子，摇摇摆摆的离开了。

　　桑落目送着她远去，冷风习习吹打着她们的衣袖，晚霞之下云卿的背影显得更加单薄，桑落暗暗的感叹了一声，看了看天，喃喃自语道：“婷，你的后裔倒也有些像你呢，如果你还在就好了，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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