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 十二飞翎坞(一)
宛若天仙的舒白芷不在天上。
舒白芷在马车上。
马是大荒以北的沙渊才见得到的高头大马,长七尺、高五尺,虽不擅日行千里,却可以昼夜不停疾行六日;车是财神邱铭晚继马轮舟之后的又一大发明,帆齿车,车帆顺风借势,逆风则带动底座齿轮发力,让马儿省劲,更让车能日行五百里。
当今的夜繁城里,能具备这种马车的,怕也只有十二飞翎坞。
同样坐落在夜繁城的阡陌堂虽被封为大荒“三大帮派”之一,可在城里的根基,却属实没有十二飞翎坞牢固。
一方面是因为十二飞翎坞扎根本土,不似阡陌堂那般将势力向九州散布;一方面也因为帮里的十二飞翎皆是征战过沙场的人物,心肠硬,手段毒,一步一步用了十年,才到了掌控夜繁城半壁的地步。
所以十二飞翎坞的马车行路,谁敢拦?
横在小枫街的南北布商,马拉板车简直被撞烂。
跟着,一路蛮横地向北街而去!
舒白芷捏紧拳头,心魂微颤。她到底只是十六七岁的年纪,人又分外内秀,自然小胆,面对十二飞翎坞相请,纵是不情愿,也在逼迫中上得马车来。
她低垂着头,车厢里还有一张刀疤脸,她不敢看。
刀疤脸叫赵明环,局促不安的赵明环。
他是十二飞翎里最能打的银鹏赵的儿子,自三岁起打架斗殴,至今已有十九年;不怎么爱说话,他的话就是他的拳。
他当然不舍得向眼前清纯至极的女子出拳,于是只好连一个闷屁都放不出来。
一双眼睛想要在对方身上偷看,可终究只敢凝注那一双穿着白素鞋的脚踝。
赵明环不是没有女人的。
城里的青楼、勾栏,大把冶艳的媚色等着他去采摘,他只消把大手张开,自然有柔软春桃主动献来,各式送抱投怀,云雨时,他甚至不必弹动腰杆。
眼前的女子却与那些狐狸不是一般,浑身上下连一件昂贵的装饰也见不来,眼睛单纯得像是曾与自己竹马青梅的女孩——当然,是在女孩主动爬上杜聪的床前。
今晚,她岂非又得和杜聪睡在一块。
正是杜聪差使赵明环来迎接女子的。
按理说,杜聪实在该喊比他大两岁的赵明环“哥哥”,可由小到大赵明环都只能对他马首是瞻;一半的原因或许出在他的脑子的确比赵明环好使,另一半则因为他爹是十二飞翎坞的头一把交椅。
常年长在一起,他们难免知心。
可说到底,赵明环就是不喜欢杜聪的个性。
杜聪是一个热爱逆反的性子。
曾经有人在他耳根说了句人死不可复生,他便挑剑刺穿那人心脏,再逼迫帮内最好的大夫必须让人复生;后来又听闻城西镶着“夜繁城”的是大荒绝无仅有的梨花玉,他提刀就削去,随后笑嘻嘻地宣布从此就有了两块梨花玉!
而这一次,他听闻那“霓裳六壁”之一的舒白芷实在是高不可攀的仙女,于是下定决心要爬上仙女峰。
……
幽幽的柴房,昏黄的灯火。
杜聪将一杆水烟把持在手中,深深吸吮一口,任由烟雾缭绕过肺部后,才轻轻将烟圈吐露。
他等待着,却没有半点急迫。
他放心把一切事交给赵明环去做,虽然察觉到对方并不喜欢自己,可他却极其享受身边能有这么一条极其有效率的走狗。
对,走狗。
当然长辈的面,杜聪或许会喊一声“赵哥哥”,可内心深处却只当成了走狗。
走狗终究会把那小娘皮带回来的,等待的过程中,他刚好可以将倒地不起的少年好生折磨。
杜聪咧嘴一笑,残酷的笑容。
他陡然伸出清秀的手。由小到大,就连筷子、笔墨都不曾提执过,简直比姑娘家的手还要细腻。
可这只手却狠烈地插进少年的嘴巴里,跟着用力将脸大撑鼓。
他的声音温柔,仿佛心疼:“疼吗?”
满地都是血,少年的血。
一把椅子倒在血泊上,紧实的麻绳在椅背、椅脚上缠绑,同样被绑死的,当然还有双年的双手双脚。
再经受过四五十拳和二三十脚后,少年仿佛连嘴巴都已咬合不上。
可少年半眯的眼睛却依旧倔强,从里面透出了幽微冷光,笔直照在杜聪的脸上。
杜聪很欣赏,甩开少年脑袋,道:“再打。”
没有人动手,因为十二飞翎坞里排名第七的秃鹰陈发了话:“打不了。”
秃鹰陈始终坐在黑影下,“啵”的一声剥开花生,往天上一扔,在用嘴巴接下。
明面上,他是被派来保护杜聪的;暗地里,他也是为了制衡杜聪。
杜聪虽然能对赵明环趾高气昂,可在秃鹰陈的跟前,脑袋还是得稍略低下的。
他道:“陈叔,我实在是气不过,才把他五花大绑。”
秃鹰陈依旧啃花生:“是么?”
杜聪拍桌子:“是啊。想必您也知道老爹将赌场的生意交给我了,我自然得竭心尽力了。哪想初来乍到,就碰上这小子,借了我们二两银子赌钱,至今没能还上。”
秃鹰陈道:“我像你们这般大,简直穷得叮当响。成天肚皮都喂不饱,有钱就买米粮,更不会再赌博上借银两。”
少年嘶声道:“……是……他逼我……的……”
杜聪冷笑:“借钱也可以逼么?笑话!”
秃鹰陈道:“怎么不能逼?只消把人家的狗子抓走,在二两一局的赌桌上当彩头,岂非就成了。”
杜聪心尖生恨,脸上挂着笑,左顾右望后,向着阴影处道:“陈叔都知道?”
秃鹰陈道:“放心,等我死了,安插在你身边的眼线,自然便投靠你了。”
杜聪笑容发僵,道:“侄儿不是这个意思。”
秃鹰陈冷哼一声,没有说话。
说话的是少年,少年恨道:“那……赌局……我赢……赢了!”
杜聪冷道:“所以我们让你带走了狗,可你借的二两银子,却未还啊。”
少年道:“你……哪里……是要我还……还二两……”
杜聪愉快地道:“该说你是天真还是傻,居然以为向赌坊借钱是要多少还多少!”
少年咬着牙,愤恨挣扎,道:“我知……道利息必定……少不了,可二两银子……才过三天,你们就……就要我还……十六两!”
十六两对平民百姓来说已经是天文数字了。
杜聪却是一脸无辜模样,从怀里摸出字据,道:“你签的字,你画的押。”
少年咆哮:“卑鄙,用阴阳字据……诓我。”
杜聪摇头道:“你说的话无凭无据,我可得上官府告你诽谤诬蔑!”
得意的他做梦也没想到少年居然恢复了气力,拼着手脚缠绑,也要向前扑跳,竟用利齿将字据咬碎了!
杜聪赶紧上前抠住少年嘴巴,可少年咀嚼得太快,已然将碎纸咽下食道。
杜聪恨道:“舒白岚,你找死。”
他扭头张望,猝然从身边人腰间抽出一把刀,就向少年的脑袋斩下。
秃鹰陈一只手探出黑暗,扣紧了他的手腕:“你要打舒白岚,你要上舒白芷,我都可以装作没看见;可你若当真杀人,那就是把十二飞翎坞推向深潭。”
杜聪扭头,笑得冷然:“怎么?陈叔是害怕阡陌堂了?秦先生岂非刚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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