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七章 古玄镇(二)
兜袋里的铁器怕是足有百十来斤。
凭李拓癯瘦的身躯,绝对提不起,好在他有一匹毛驴。
毛驴阿涩当然苦闷至极,一旦有事情,他是真的让自己上啊!只是想着李拓平日总会给自己多捞几尾鱼,虽然咬牙切齿,还是跟上去,以背脊驮稳铁器。
同行的朱绍聪果然当然也不容易,他毕竟是个凡人,就长了两只手,需要牵拽的马却足有三匹,目光里自然就有了悻悻之意。
当然在对袖手旁观的陆立川生气。
陆立川恬不知耻地把一双手揣进左右袖子里,抖着肩臂,外八的两腿迈得霸气,大摇大摆地走在长街小径,享受着行人的注目礼。
这才是镖头应有的派头!
走在最前头的他很得意,为着这样的派头,他简直可以在振威镖局里一直干下去!
可惜无论什么样的派头,在老耿面前都毫无意义。
老耿的店铺开在长庭桥下的墩窟里,弥漫着一股寒秋草的气息。
三个人到的时候,他正发着躁,同老婆发脾气,在陆立川见过的所有人里,他岂非最硬!
看到来人,老耿也不消气,眼睛一凛,根本不想接生意。
好在陆立川已经抢了上去,握着他的手,恳求道:“老哥可得帮帮姓陆的。”
终究架不住陆立川的缠人,老耿从鼻子里喷了喷火气,接着道:“还在躲?”
陆立川感慨道:“有啥子办法哩。”
老耿道:“打算包些什么东西?”
陆立川笑道:“对老哥这样的行家里手来说,这里的东西肯定算不得多。”他指着百十来斤的铁器,三匹马和一头驴的蹄子。
这顶高帽子老耿却不愿收,由生死边缘走过一遭后,权势、金钱、声誉,全然被他看通看透;生不带来、死难带走的俗物,他已不再执着,现在的每一天,都只为了快活。
老耿拒绝道:“不够。”
陆立川道:“什么不够?”
老耿道:“当然是包裹用的皮革不够。”
陆立川笑道:“这好办,皮革岂非是用寒秋草所做,姓陆的这就差人给老哥拔草去。”
老耿摇摇头,道:“你去。”
陆立川笑不动:“姓陆的去?”
老耿道:“这么大派头的陆镖头必须得为老子去拔草,只消想想,心间就快活得发痒。”
陆立川还有央求道:“老哥……”
老耿将一只竹篓甩到他怀中,冷然道:“屁话哪来的这么多,还想不想老子给你包裹了?”
陆立川无奈将竹篓接过,脚上却难免又些懒惰,还想同李拓使眼色,背脊却遭到老耿的一巴掌拍落。
老耿大喝道:“动动动!赶紧动!在这里游手好闲些什么!去给老子割高过膝盖的寒秋草,没盛满这只竹篓,不许回头。”
于是就见一抹魁梧的身影捂住背脊,狼狈地往蓝色草坪飞奔而去。
老耿立即就换上了顽童般的笑容:“嘿嘿,老子指着包皮革活,怎么可能不够!”就是看不惯陆立川的作派,故意戏弄。
旋踵,他乜斜着眼眸,道:“把东西拿过来吧。”
李拓点点头,回身解开兜袋,将里面的铁器一件件卸落。
突然,老耿始终耷拉着的眼皮猛地掀开,一双冷眸盯着摇曳的披风不动。
他惊呼一声:“小子,你背后是什么?”
李拓还以为身后沾上了东西,扭了扭脑袋,却什么也未见到。
老耿道:“好家伙,附灵之器,老子可得有三四年未曾见过;喂,介不介意拿过来瞅瞅?”
想着还得央他襄理,也就不好拒绝,小心翼翼将披风褪落,交到对方手中。
老耿的心思当然都放在刀口,刚攥在手上,明显就感到彼此的重量各不相同;眉宇挑起的同时,前后审视刀锋,旋即就望清楚刀身其实有厚有薄;最让他受不了的,还是中间那把刀以为冶炼得不够,凹陷下了诸多小孔。
他摇摇头,有些失望地作结论道:“材质、工艺,不论是从哪方面看,这些刀离好刀都差着许多,以此结为’灵器’,属实有些小材大用。有句话老子须得跟你说,凭这样的质地,即便附了灵,也有断的时候。”
老耿从不拐弯抹角,有什么想法俱是直说。
他说的,李拓当然也懂:“谢谢您的提醒。”
鸢末刀本就是在夜繁城随便找的一个小作坊打造而成,顶多用了一个时辰,自然不是精锐的刀锋;可实在因为陪在身畔许久,李拓舍不得舍丢,这才背着魏南征,将之炼成“灵器”,事后没少被骂的狗血喷头。
老耿失望过后,也就不再多说,带着鸢末刀进入房间,里面漆黑无边,只在台前点燃一盏烛火,靠着唯一的光线照射,教注意力全然集中。
随后,那双粗糙而厚实的手行云流水地转动,熟能生巧地在刀锋的边缘缠勾,皮革一寸寸随着他晃动的指尖套在刀身,眨眼瞬间,已令短刀变为了作茧自缚的“虫蛹”,再难见得半缕冷辉。
将披风丢回给李拓后,老耿又道:“把驴子带进来。”
李拓奇道:“它脚下却没垫蹄铁。”
老耿白他一眼,道:“想要穿过黑沙湾,你以为需要提防的只有铁磁?”
阿涩颤着蹄子,当然怕痛,听闻老耿喝道:“乱动,老子把你蹄子剁咯。”立刻骇得一动不动,好在他只是将一块驴蹄大小的棉绒塞在其中,再用蓝色皮革牢靠密封。
它试了试被裹住的蹄子,踩在地上,还有些软糯,于是没了迟疑,其余三只蹄子随便对方处置。
李拓眉头紧皱,在老耿裹完阿涩休息的时候,才开口:“敢问除了铁磁,还要提防什么?”
老耿道:“声音,绝对不要发出尖锐的声音,否则黑沙湾会向你们绽露出真正的容颜,把你们全部吞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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