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百口难辨

延晚在侍卫就快要抓住她时，敲开了寺庙的门。小和尚探出脑袋，“施主这是，”

        “我今日前来寻过净空师傅，”延晚急急地说道，“如今受人污蔑被追，还望庇护。”小和尚听了她这话，又看到后方追赶而来的人群和火把，便立马开了条缝儿，将延晚放了进来。

        那些官兵和江府的仆人见她进了寺庙，便在门口停了下来。为首的是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他横眉一挑，吩咐身后的众人道，“这寺庙我们不好公然带着刀剑闯入，但既然这女的躲在里头，便是要将她捉住，”他挥挥手，“大家把这寺院的前后门都围起来，不可放跑了她！”

        众人接了指令立刻四散开去，一部分人向后头绕去。留下的人守在寺院的门口，延晚贴在门后紧张地听着，门外有个尖利的声音响起，“门内的僧人听好了，你们方才收留了一个女的，是我们江府要捉拿的嫌犯，还望能多多海涵，赶紧把人交给我们，我们也好回去交差！”

        延晚还来不及说话，一旁的小和尚已经顶了回去，“这位施主说她是被人冤枉，是人都有慈悲怜悯之心，你们这样凶神恶煞地追她，我们怎么敢把她交到你们手上？”

        “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门外的声音急了，“我们江府大度讲究礼数，不会破门而入，但此女事关重大，公子下令今夜务必将人拿下带回，你们寺庙也请不要坏了我们的规矩！”

        延晚无力地靠着门板，小和尚见她惊恐可怜，正要朝外头人还嘴回去，看见净空师傅领着一些师兄们远远地闻声赶来，忙施礼，“住持，门外来了一帮官府的人，要抓这位姑娘。”

        “知道了，”净空声音沉稳如常，“他们大抵是不敢硬闯，你把门插好。”

        小和尚应了一声，转头将门梢插好。延晚慌张地向前一步，净空望着她，“施主，我们又见面了，既然有难，请施主随我前来。”

        延晚心如乱麻，此时顾不得多虑，便乖乖地跟在净空身后，随他进了一处侧庙中。净空又叫了两个年长稳重的和尚进了屋，四人盘膝席地而坐，待延晚紧张的情绪逐渐缓和下来，净空师傅这才开口说，“施主，如今你的处境，已是火烧眉毛，你不如就将从你中毒到被人追捕，这些事仔细地同我们讲清，我们也好能帮你逃脱险境。”

        延晚见已经走到了这般地步，住持还愿意帮她，心中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她便也不再隐瞒，将江淮景是如何下毒胁迫她来江府，一五一十地同净空讲了。

        大家听了沉默了许久，净空发了话，“施主这是，受人胁迫了。”

        延晚点点头。

        “那江府在京城中算得上是名门，江公子文武双全，又懂些佛经字画，想不到私下里的手段竟是这样阴险！”一个和尚愤愤不平。

        延晚听着他们在一旁为自己商议对策，更是心绪万千。最疼的那个部分，还是毫无保留地给了江淮景。

        是啊，江淮景，这个令她揪心又难过的名字。

        刚到楚国时，她找了那户不靠谱的亲戚，从他们女儿家的口中第一次听到了这个名字。她望着亲戚们因为夸赞而通红的脸庞，少女谈起他娇羞的笑颜，又默默念着他的名字。江淮景，真漂亮的名字，她坐在宾客的角落，想着这位精通诗文书画的年轻公子。

        本以为他的人像他的名字一样，温文尔雅。

        却猜错了，第一次与他地见面，他赠与自己的礼物便是毒药。她心里自然难过，带了寒冷同他来了江府。

        可是到了府中，与他朝夕相处的一月不到的日子，延晚的心却千回百转。

        他是有些手段，不论对事，还是对她。

        但每每见他提笔练字，沉浸在自己的世外桃源之中，延晚立在一旁，总是定定地望着他。他沉思的时候，总是很安静，就连吹进来的风都是一阵打扰。延晚总觉得，江淮景的脑海中，藏着另一个世界，一个充满诡秘与奇幻的秘境，让他不声不响的翻卷，都像山谷间一阵辽远的回响。

        可如今该怎么办？中毒的是老夫人，江景淮的生母，他最重要的家人。

        而被指认的她呢？是个刚来府上的丫鬟。跟江景淮到底能有多少的交情，她都不敢认真去想。她承认自己爱慕江淮景，可是现在这个人就要对自己拔刀相向了。

        面对吧。有个声音在延晚心底说道。你逃避了也要回去，不如就自己回去，面对他，同他解释清楚，解开误会。

        想到此处，延晚起身，“净空师傅，”她施礼道，“多谢净空师傅方才出手相救，延晚已经想通了许多，我愿意自己回到江府，解开误会。”

        其他和尚们听了，都纷纷要留延晚再躲避些时辰。

        净空师傅却摇摇头，说，“让她回去吧，这位施主，看来已经有了自己的打算。”

        大家便让出一条路，延晚平稳了呼吸，在小和尚的引领下，镇定地来到门口。小和尚有些为难的拔下了门梢，说道，“施主，愿你能平平安安。”

        “多谢。”延晚沉吟片刻，推开了门。

        外面侍卫行列整齐，高举火把。在一片火光下，延晚看到了江淮景。他骑在高大的骏马上，提着缰绳，居高临下地望着延晚。他的神情中，冷漠写尽在脸上。这也不是第一次，延晚看到这副表情了，但这却成了她最心寒的一次。

        怨愤，委屈都一点点郁结在她心间。

        延晚刚想开口，不料江淮景已经冷冷开口了，“把她拿下。”

        侍卫从后绑住延晚，她想挣脱，却被绑得更紧。延晚瞪着眼睛，坚定地看着江淮景，“我没有下毒。”

        “是么，”江淮景骑着马来到她近前，俯下身看着她的脸，“那你为什么要逃？”

        延晚望着他深邃的眼眸，一时失了语。

        “带回去。”江淮景拉着缰绳，转身便往回返去。延晚被侍卫绑住，牵着绳子踉跄地跟在队伍后。江淮景毫不避讳，就这样领着队穿过最热闹的街市。两旁的人都带着鄙夷的眼光看着狼狈的延晚，在她身后聒噪地口舌着。延晚从来没觉得这条路这样漫长过，仿佛一辈子也走不完。

        到了府里，她直接被押至厅堂。老爷坐在中间，那位姓崔的姑娘也在一旁。延晚跪在中间，她平静地目视前方。没有什么好逃避的，更何况江淮景是先出的手，她还不曾埋怨。

        等到闲杂人等都退下了，正堂清冷下来。

        江淮景自她身后走过来，崔小姐望见他，语气有些热切地唤道，“江公子，”

        江淮景淡淡地望了她一眼，并未回应。他随即低下头，将阴狠的眼光刺在延晚身上，半响，他才缓缓开口道，“跪在地上这么久，就没有话讲，”随即对上她抬眼，“你是个死人吗，延晚？”

        延晚望着他，坚定地说，“江公子，毒绝不是我下的。”

        “空口无凭，”崔小姐瞪着她，倒是没了刚入府中的那副娇弱模样，“夫人疼的那样难受，到你这里就一句话？”

        “可你们又有什么证据，”延晚看向她，“就说那夜宴席上的毒是我下的？”

        “终于问到点子上了，”崔姑娘的语气有些犀利，“那延晚姑娘，你就不想知道，你蓄意出逃的这一天里，江公子和我找到了什么证据吗？”

        延晚不说话。这崔姑娘得了气势，便开口说道，“夫人中的毒，是西域才有的，我们找郎中来看过后，发现是一种从蝎子尾提取出来的奇毒，量不至死，但是会让人在短时间内产生幻觉，像老夫人这样体弱的人就会支撑不住而昏迷。”

        “所以，”延晚问，“你们为何怀疑我？”

        “不是怀疑，”江淮景开了口，“证据确凿。”

        “你今早匆匆出逃，”崔小姐说，“我就命人搜查了你的屋子，发现一个隐蔽的箱中放满了蛇蝎这类毒物，府上除了你的屋中藏着这么可怖的东西，我们不曾找到第二个。”

        “不可能！”延晚睁大了眼睛，“我发誓，我不会做这样的事！”

        “你的心肠如此歹毒，”坐在中间的江老爷发话了，“还在我儿身侧做了这么久的奴仆，说！”说着，老人情绪激动，从腰侧抽出佩剑，狠狠对着延晚，“你到我们府上，究竟有何目的！”

        “老爷快息怒，”崔小姐看了眼前局势连忙挡住，抚慰他坐下，“这女子心肠歹毒，已是被江公子下了毒，活不了几日，又何须老爷您亲自动手。”

        延晚听了这话，才意识到，她出门看病的这一日，他们就早已串通好，准备对付她了。延晚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惹得有人要栽赃嫁祸于她。但如今看来，这崔姑娘语气咄咄逼人，根本逃不了干系。被她这样一说，她身上的毒，不仅是下的有理有据，还是罪有应得。

        江淮景呢？他沉默着，用阴冷的眼神盯着自己。

        延晚笑了，“你们今夜真是给我演了一出好戏，好，既然你们不依不饶，一口咬定是我，我再怎么解释也不会是清白的。”

        江淮景冷笑了一声，“延晚，你还有什么话好讲？”

        “无可奉告，”延晚忍着心中无处发泄的幽怨和酸楚，一字一句地说，“我没有下毒。”

        “那便是没话讲了，”江淮景听了冷冷地望着她，“那我可要动手了，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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