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我想你了
抬腕提笔,凝神细看,笔尖触到纸面,轻轻勾勒出狭长的细线。这是一只活灵活现的画眉,落在枝头,机敏地向下望去。层层树枝下,一只蝉正在小憩。画眉被勾勒地生动,仿佛下一秒就要抓住这只蝉。
小侍女捧着换好的洗笔缸进来,仗着胆子大偷偷蹭到延晚身后,看了一眼她笔下的画,吃了一惊,“小姐,你这画的可真好啊!先前那些日子怎么没见你画过?”
延晚笑着回过头来,“一时兴起,技法毛病还是很多,你倒是要吓死我,怎么突然钻出来?”
小侍女不好意思地挠着头,“这不是看小姐你全神贯注嘛,怕打扰到你,这才偷偷溜进来的。”
“你呀,”延晚继续转回去画画,“就会跟我使小聪明,还有啊,以后别再叫我小姐了,我是误打误撞才到了江府上,算不上什么小姐,你叫我延晚姑娘就好。”
小侍女犹豫一下,利索地答应下来,“好,那我日后就唤你延晚姑娘,不过话说回来,这当初也是江公子吩咐我这么叫的,他说江府上就来了你这么一位客,自然要称小姐才有礼节。”
延晚思索一下,问她,“何止我一位小姐,前些日子不是还来了一位崔小姐?”
小侍女摇摇头,“那位崔小姐因为刚来,我知道的事并不多,但是听别人说姑娘你还在养伤的时候,江公子便以家母身体不适,怕照顾不周为由,派人将他遣送回去了。”
原来是这样。延晚想到,怪不得从自己醒来后,确实就再也没在府上见过她,她当时也怕问了下人传出流言,所以一直没有问过。既然那时已经出了府,也就不再追究了,毕竟,她攥紧了笔,当初煽风点火咄咄逼人的,可是她。
“好了,这些旁人的事也与我们无关,”她放下笔,“好了,待会便题字盖印,劳烦你帮我将这几支笔洗一下。”
小侍女领命出去,延晚慢慢坐下来休息,她将身子仰面躺在凳子上,望着窗外。
阳光很好,正如她的心情。
眼前浮现出萧原那双明媚的眼睛,延晚嘴角上扬,他笑起来很疏朗,就如同微风拂面,能带走她内心的所有繁杂。这也是她被囚禁在江府的唯一一点弥留的期盼与希望了。
每每想到萧原,看着他给自己买的那支梨花簪子,延晚就勇敢起来。她愿意因为这一句承诺等待,哪怕是在极大的危险与落空中。
午后她让小侍女出去玩了,自己也懒得再作画,便褪了外衫,靠在床上。萧原赠给她的簪子,在她手心里护着。她时而拿起来,对着光认真地瞧着,时而紧握着。不一会儿,在懒洋洋的日头里,她睡着了。
小侍女正欢喜在廊里跑过,浑然不知道江淮景正一人慢慢踱步。撞到的时候,江淮景没有吭声,小侍女一见是他吓得半死,赶忙行礼道歉,“对不起,公子,是奴婢不长眼睛。”
江淮景瞧了她一眼,认出来,“延晚又放你出来玩了?”
小侍女支支吾吾,“是,姑娘说她下午想一个人待着,我就出来了。”
她再抬头,人却已经不见了。剩下吓得呆呆的自己,还在惊魂未定。
江淮景悄无声息地进了延晚的房,她睡得正熟。剩下的一点日头打在她身上,衣裳也带着流动的金色。
真奇怪,他在心里想到,每次见到她,都美的像是一幅画。
可是他却很害怕,不敢靠近。
因为他只要靠近了,这副画瞬间就会破碎,换上的是那双冷漠惊恐的眼神。江淮景想到先前每一次都在那双眼睛下落荒而逃,心里便一阵绞痛。
他慢慢从上往下打量着她,发现她手里还握着那支梨花簪子。
他已经看到这支簪子好些次了,却从不见延晚戴上过。他强行送延晚的许多首饰,她只会在见到他的场合才会戴上,其他时候,还是日日拿着这支簪子。
江淮景看了一会儿她,又转过身,打量着屋子。他望见了延晚上午作的画,认真地俯下身看,她的画工精湛,以至于江淮景都止住了呼吸。
他慢慢瞧着画,手撑在桌沿上。
他望着那画眉一根根精细勾勒的尾羽,小巧的爪子,灵动的眼珠子。参差的树丫,舒展的叶子。蝉清透漂亮的双翅。
心里忽然被深深地触动了。
他意识到,从一开始到现在,他从来没有读懂过延晚。因为他只看到了她脆弱,害怕,封闭起来的那一面,而她春暖花开的那一面,却对自己紧闭。
他日日当着她的面作画,读书,练字。她一句话都不曾有过。她这么懂画,这么会画,却在自己主动邀约的时候回绝,评赏画作的时候退避。他还记得她回绝时的那些样子,她口口声声说她浅薄,不懂。
到头来,浅薄的谁?是她的心。
江淮景不禁伸出手,抚过她用过的笔。这几支笔,勾勒出了眼前栩栩如生的画面。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心里正汹涌着一股热浪,是向着延晚奔腾而去的。他从前一人孤灯相伴,翻阅那些海海卷轴之时,心中就曾期盼能有一个女子,懂琴棋书画,能做他的知音,陪自己熬过这些漫漫长夜。他愿意为这个女子赋诗题词,女子愿意为他斟茶抚琴。
他一直在盼望得一人心,去过琴瑟和鸣的日子。
可是漫长的孤寂中,家族的变故,父亲远征,他家遭受仇人报复,挺过了一波又一波的打击。他变得脆弱不堪,担心受怕,想尽办法保护自己,母亲,和整个江家。他在无数周旋中算尽机关,对所有恶人严惩,对所有善人心怀敌意。
可他未曾想到,这些好人中也有一个延晚。更没想到的是,这个女子,已经成为他朝思暮想,魂牵梦绕的良人。
江淮景呆滞地看着画,忽地重回到现实之中,有些恍惚,直直地向后退了一步。他这一下撞在椅子上头,摩擦地砖发出刺耳的声音。
他回过神来,转身,发现延晚已然因为方才的声音惊醒,正半身撑起来望着她。她柔顺的黑发顺着肩颈滑落,清丽的面容好像一支出水芙蓉。
延晚被他下了一跳,衣冠不整,不敢动弹,忙道,“公子。”
江淮景失了语,局促不安地看着她,口中喃喃地解释道,“延晚,我,我方才,只是想来看看你,看你近日过得如何?”
延晚也很慌乱,她将被子拉扯上来,紧张地回道,“我有些乏,睡着了,没能起身接待。”
“不不,”江淮景摇着头,说着逃也般地往外走,“说到底是我打扰你了。”
“没事公子,”延晚警惕地回他,“你若是有什么吩咐来叫我。”
“不会麻烦你,”江淮景已经走到门边,“今日是我唐突了,下次来访会先问过才好。”说着,他有些尴尬地再回头,不舍地看了她一眼,“你画的很好,”叹了一口气,“若是愿意,下次能让我看看吗?”
见延晚点点头,他有些欣喜,却又小心翼翼。突然想到,他问,“你手上的那个簪子,是对你来说很重要的东西吧。”
延晚愣了一下,随即攥紧了手中的簪子,“是。”
江淮景点点头,犹豫了一下,出了门。
他一口气躲进书房,将自己关在里头。他胡乱翻开一本书,读了一行字,将书扣在脸上。他闭上眼,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眼前一片黑暗。他回想着方才在那个明亮的屋子里,和延晚慌张地脱口而出的每一句话,延晚回馈给他的每一个神情。
他觉得好难受,却找不到原因。
“你为何总是这样飘忽不定的神态,仿佛就近在眼前,却又若即若离?”
“你知道我心里有你吗,知道我喜欢你吗,延晚?”
“傻瓜,”他笑自己,“她怎么会看不出来?”
“只是不愿回应罢了。”
延晚又失眠了。这次不是太好,也不算太坏的梦,搅得她又醒了。醒来的时候,月光很安静,跟她轻柔的呼吸一样。
她梦到江淮景在哭,在纷乱的竹影间,他低声抽泣着。
因为很模糊,延晚望不清他的眼睛。她想叫他的名字,但是喉咙里发不出来任何声音。
江淮景,你怎么了?是难过了吗?你也有不得已的苦衷吗?她在心里默默问着他,梦境里的江淮景慢慢起身,望向她。
延晚醒了过来。知道这只是一个梦后,她的呼吸才平缓下来。
她想到江淮景昨天下午来时的慌乱,和那些前后不照理的话。好像突然懂了什么。但一想到这些,她的眼神变得冰冷起来。
其实她早就感受到了。江淮景对她的好,已经越来越肆无忌惮了,每次与她的接触,即使是短暂的几句话,也让她心里发慌。那已经不是为了弥补伤害,而是一种偏袒。给她宽敞明亮的屋子住,送了侍女过来照顾她的起居,遇到好看的珠钗首饰便给她送去,时常叫她一同吃晚饭,桌上放的都是她爱吃的菜。
还有像今日那样的,多少次突如其来的到访,他总是带着热切的目光,想同自己说些什么。那些他眼中,强烈而隐讳的情绪,她看得一清二楚。
只是她不会回应。
他对她再好,都不能以下毒,打骂,冤枉,灰飞烟灭的偏袒为代价。
所以在她这里,他得到的只有冷漠。像深渊一般寒冷的距离。
这时,她听到轻微的敲门声。
她的心紧起来。门外男人高大的影子,透过月光照进来。
延晚慢慢起身,披了衣裳来到门边。敲门声很轻,看来是不愿惊扰旁人,又不直接闯入,看来也不是刺客。那她便也没什么好顾虑的了。
她打开门。
便被萧原揽进温暖的怀里。
“我想你了。”他低低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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