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相依相生
女儿们陆陆续续的回了各自的家,朱利叶也回复了往日的没心没肺、没头没脑的状态,黎以阡每晚只要能感觉到女孩儿在那间“成长记忆”的房间里的某个角落里安顿着,房门外又落了锁,女孩必然第二天还会老老实实地替了他守着马修(完全替了是说不上,至少是分担),他就能安然的入睡。
这又是一种奇怪的感觉,他仿佛觉得这个家,马修、女孩儿和他是一伙的,然后,他们这一伙和朱利叶生活在一起,他们顶上有个年愈百岁老娘,外面有七个出嫁了的女儿,老娘代表祖宗,女儿们被定义成亲戚。
黎以阡又有点抗拒这种生活。这使得他时不时会想办法刻薄一下女孩儿,比如,他有几天,让厨房只准供给女孩儿一点点椰菜,早中晚都这样,直至她的背影看起更加单薄,走路有些不稳为止。
女孩儿也够倔,竟然在整个过程中,没有一句话,求饶或怨言。用德米的话来说就是她对食物的态度和往日没什么两样,只管往嘴里送,到一定时间就停下来,不提任何滋味、品种包括数量上面的要求。她有固定的量,多给会剩出来,少了不会索要。
黎以阡转而再生愤怒,他认为她这个姿态藐视多于认罪,因为最后他投降了,为了马修,他又得让德米赶紧给她加营养。
有一个晚上,黎以阡不知怎么的发了个让他不安的梦,梦见女孩子又要走了,让他转纸条给马修。她和上次一样,说是有一个人有神奇配方的药,她要去讨。黎以阡拿着那张字条,想要找一个光线好一点的地方来看一看她到底写的什么,前路却越走越黑,纸条上的字太小,他看不清……他一着急便醒了过来,醒过来不免要思量一下刚才那个梦,心里愈发不踏实,就起床去到关女孩儿的地方。
门只是从外面形式上挂了个锁,锁扣并没有搭上,那锁起的是门栓的作用。黎以阡把锁摘了下来,推开门,走了进去,他打开了墙上的一盏小灯。
女孩儿被惊醒了,从她躺下的地方迅速弹跳起身,睁大眼警觉的盯着他。
黎以阡沉着一张脸,走了进去。他相当长一段时间久没正眼看过她,女孩子的眸子里这些日子里多了一些悲伤浸润,面色苍白憔悴。虽然如此,女孩总体看起来却似乎更漂亮夺目了一点,只是,黎以阡再也找不出他当初对她寄予希望时的那种美好的感觉。
“这张沙发舒服吗?”他问她。
女孩儿望着他,没答。
“喏,你看这里,”黎以阡把手放在沙发上,摩搓着,最后停在沙发的扶手上,上面有一个小小的标签类似装饰物,“它是一张有名字的沙发,叫做‘抱抱爸爸’,在这。”
女孩子只管睁大眼睛望着他。
这张沙发是马修十五岁的时候,在一个木匠那里打暑期工,用工钱买了材料,在木匠的帮助下,俩人一起制作出来的。这是个有特别含义的制作。最初他什么也没有看出,而马修请他躺上去的时候,他才感受到奇妙,那简直就是被拥抱在谁怀里一样,温暖、舒适、被怜惜、被陪伴。黎以阡想起了那个夏天刚要过去的傍晚,他躺在沙发上,马修坐在旁边,告诉他这是给他的礼物,名字叫“抱抱爸爸”,马修解释说,爸爸很辛苦,他请沙发抱抱爸爸。它是黎以阡有生以来收到的最有含义的一份礼物,也是儿子对他的最高奖赏,那个少年,用他的感恩之心回“抱”,让辛勤创业的父亲得到敬爱——很多年过去了,黎以阡的事业得到了长足的发展,请人用更好的材料做了新的、改良的、华丽的“抱抱爸爸”替代了它,女孩很会挑,居然……
很想讲给她这个故事。马修出事之前,他曾有机会和她讲过马修的事,却独独漏了这个。他除了那句活着就是有希望以外,两个多月来就很少对她说话,他没想到刚说不到两句眼前就出现了也许永远都不会醒来的、没有将来的植物人马修的样子!
他于怆然中退出。
那一夜他又失眠了。辗转反辙,纠集在心里的还是如何接受现实,原谅,及怎样保障马修。每一个命题都无解,晨起以后,心里极度不甘心,恨。
黎以阡也为自己纠集在马修、女孩、自己三方感受的角度而耿耿于怀。
费罗搞了个东西给他。他为了消除自己心怀中某种难以名状的不安而叫德米拿过去让女孩儿戴。女孩儿拒绝了,德米跑回来说,女孩不肯,她说她也是有底线的。
“你让她到我的书房里来。”黎以阡吩咐道。
德米没走,欲言又止。
“为难么?”
德米说,女孩见到那个有锁扣的东西以后,面色很不好,除了拒绝,她有些犹豫,看起来要离开……
黎以阡冲进厨房,女孩原本坐在凳子上,一双手放在餐桌上托着脑袋沉思中,见到他进来,便弹了起来,贴墙而立,眼含警告地望着他。
这势态,让黎以阡想起了马修在他的公司里被女孩捏着咽喉顶在墙上动弹不得时的场景。他突然明白过来,女孩完全有能力不受控制的离开,她留在这里一定真的是由于良心上过不去,她放不下马修。
女孩的眼光非常尖锐,眼睛里的内容如德米所转述的那样,说的是她是有底线的,触到了,可能就是她的离开之时。
想到她的离开,以及自己可能没能力阻止,黎以阡突然有些后怕,他感觉到自己被推上了绝地,孤军奋战,而他,潜意识里把她当成了某种依靠。他后悔向她提出这个有点伤她自尊的要求,但一转念,他又认为,必须打压下她的这种气势。否则,就算女孩没走,他黎以阡以后别指望能降住她了,那么,往后的日子他会更没有安全感。
“你是个工程师你应该知道。费罗说的,它的原理和这个宅院里的报警系统基本一样,你戴的这一端,是个信号发射端,主机安在一个你不知道的地方,如果你离开这个房子,主机收不到它的信号,就会响警铃。我看出来了,你本事大得很,说不定我那几个保镖都降不住你。我只是希望,如果你离开了,它会告诉我一声。”黎以阡嘴上说着,眼睛盯着女孩。
女孩木然望了望他,再望了望桌子上摆着的那个设计十分精巧又牢固的物件,一动不动。
黎以阡这时趁热打铁追加了一句,“这样我便知道了,我的马修,终于什么也没有了!”
这句话对女孩起了绝对的震慑,女孩的眼神从物件上转移到了黎以阡的脸上。黎以阡的沧桑感也上来了,他知道女孩此刻看到的,无非是一个白头发、白眉毛、白胡子的糟老头子,而他在马修出事以前不是这个样子的!至少这些须发的颜色不是这样子!!黎以阡保持着这种悲怆的情绪与女孩对视着……
女孩果然只一会便支持不住,万分愧疚的垂下了头。
黎以阡乘势从桌子上拿起那个物件,走近女孩,握住女孩的手,把那个东西套在了女孩那细细的,几乎握不住的手腕上,咔嚓一声,落了锁。“不算难看,当是手镯什么的饰物吧。医院那边也会安一个一模一样的主机,你不可以离开那个楼层,除非是我们安排。”
女孩眼里有些泪意,黎以阡狠下心离开。
“这都是何苦,何苦呢。”他走时扔给女孩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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