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没有退路
摸着女人在她臂弯留下的针眼，胡心宇希望她的心可以和针眼周围的肌肉一样麻木一点。这样，她就能少想一点这个“残酷”能到的程度。
很快，胡心宇停止了无用的顾影自怜，打起精神安排余下的事务。
床头柜上几张撕下的记录着马修心跳图谱的连续打印纸影入眼帘。胡心宇把它们翻过来，在没有字的反面，用护士抄记录留下的园珠笔，给马修留了一张小字条：
马修，
你一定要坚强地活下来，我相信你。活下来以后，要好好的生活，爱自己，爱你的家人。我感谢你为我做的一切，我会把对等的回报给你。我希望你一生平安。
落款的地方，她写下自己的名字：胡心宇。
胡心宇的眼前出一幅真正含有温暖的画面。她酒醉的那个夜晚，埋头给她写信的男人，怀着一颗勇敢坚强而坦荡的心，他写写停停，充满关怀和爱的目光时不时停留在胡心宇的脸上———胡心宇在无望中想想他，无非是回味一下她一生中曾有的甜蜜，逃避一下心灵的苦，无论如何，远水总归是远水！不能救下眼下就要被焚灭的她！！她的眼前又出现了钟植，倒是近，而，某种意义上，他是另一个马修，胡心宇不能容忍自己可能背上新债。
既然，都不可用，胡心宇的自尊心不允许她让他们知道她的即将被践踏的人生，她所发生的一切，他们都不要知道，就算是死，也不要！所以她没有文字留给他们。
胡心宇顺便偷眼望了一下她的未来，有了守望马修的经历，她懂多了一点生命的意义。她想，无论多么大的挫折，多么大的屈辱，她都要坚强的活下去。锢禁，时间多长或多短，看起来要取决于她逃跑的机会什么时候来临，她是一定能逃跑掉的，她想，逃走时，身心难免有伤创，她为此，做了一个决定——余生，她将在这个世界上找个安静的角落隐性埋名的生活下去，有一些人，她决心永远不与他们相见，
她为这个永远开出了具体的名单：陈规尘、钟植、马修！
还需和黎以阡交待一下。这场交易，他不能知道明细，他却必须参与进来，接替她照看马修。胡心宇感觉，有难度，她想了一千种方式，最后，话说出来，她感觉她听起来更像是一个承受不住压力的逃兵。
“黎，黎，黎，董事长先生，”胡心宇结巴了好一阵，才给自己和他定好位，“我会，离开一阵子，时间上面说不准……”
她看到一张愠怒的脸。牵强的笑了一下，她说道：“马修，他，一定会好起来的。”
“你走吧，永远不要让我再看见你。”黎以阡愠怒的脸上还掺进了一些憎恶。
“我，……还有话。”胡心宇顿了一下，说道：“这房间里多了一种药草的香味，您闻到了吗？”
黎以阡吸了吸鼻子，女孩儿进病房的第一天，身上带的就是这种味，他以为是女孩用的一种什么香水罢了。
“是一种特效的疗伤药，能快速愈合伤口，也，止痛，我用过，所以，相信它会有益于马修。嗯，我是去找……，嗯，反正，我走后会有人立即送给您，您一定要给马修用，一定啊。”
黎以阡不由得认真看了一下女孩，女孩一双眼非常执着的盯着他，眼里还有其他的内容，有东西秘而不宣。
奈何黎以阡心里只有自己的儿子。“随你！”
“请您一定给马修试一试，要不，我就白白地走了。”
“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您和我一样，最微小的希望也不会放弃，您一定要给马修用！”
“我凭什么相信这一次你不是在害马修？”
“凭我和您一样，不能接受马修离开！”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这句话在黎以阡的心里拐了几个弯，毕竟没有讲出来。以黎以阡的身家地位，他是不会和一个小女子唇枪舌剑的，他只需给她一个高姿态的冷眼，然后，一摆手，一切尽在不言中。
女孩沉默了几秒，递给黎以阡一只纸鹤，“一封信，等马修好起来，请转交给他。”
女孩迎着黎以阡憎恶、鄙视的目光，还以坦坦然然的回望。这和她前几日的愧疚回避有着强烈的反差。黎以阡本要还以颜色，却突然被震撼了一下。他从来没想到一个二十出头的女孩子会有这样的目光，年少不经的又是沧桑的，平静的又是冰冷的，从容的又是悲怆的，苍促的又是骄傲的，期待的又是决然的，再，佐以这样温暖而低沉的声音，他也迷惑了，回到了他过去所认知的那个智慧聪颖的好女孩形象，他还多感觉到了一些他以前没看出来的东西，比如坚强、庄重……
他以为他不会帮她和马修之间传递什么的，但是，与女孩这么一对望，他不由自言的伸出了手。
“是几句告别和祝福的话，我走后，只要听到马修康复的消息，我就永远不会再打扰你们了，永远。”女孩子的口气降到零度，转眼又重回平静：“请您相信，只要有可能，我一定回来，守着他，直至他康复，这是我的承诺。
“你什么时候走？”
女孩的眼神这时浮现出一丝疼痛、一丝张惶，但也只是一瞬间。“还等一阵子吧。”女孩说毕垂下眼帘，关上了她的心灵之窗。
黎以阡拒绝腾出时间来思量女孩，他觉得自己自顾无瑕，他只是同意，如果真有那么个药物传到他手上，他会试一试。他朝她挥了挥手，示意他同意她走。这几天他扣留女孩，其实只是一种形式，女孩的去留，不在他的能力控制范围，毕竟是法制社会，而，她又是一个大活人哪。
胡心宇从来没有这么难挨的时光，每过一分一秒，都会让她心惊肉跳，她的命运有如一艘在风浪中行进的破船，她与所有平安健康的人去成两个世界，与马修，置换一轮生死。
女人在胡心宇枯坐了相当长一段时间后，再次出现，这次她做得很直接，一只手搭在胡心宇的脖子上，手指准确的压在胡心宇的颈部血管处。胡心宇感觉到一阵凉意，酒精棉球拭过那一小片被相中的皮肤，随后，一阵微微的刺痛，那种让胡心宇不再有退路的、让她失去力量的药水的第二次剂量完成注射。
胡心宇仰起头望着女人，女人把针筒随手塞进旁边的垃圾筒，侧着头拉过衣领，对着里面暗藏着的微型麦克低声说道：“已经得手。”
女人牵起胡心宇的手，胡心宇站起身，不由自主的被牵进了紧急消防通道，背景是一条忙碌的医院走廊，两个工人推着一个氧气瓶走过，紧跟着又是一个工人推着满满一大车病房里换下来的物品走过……
女人牵着胡心宇，轻车路熟地进入了有她们的人接应的楼层配电间，胡心宇在那里被换上了一套连裤的工装、戴上安全帽、系上安全带，胡心宇想起了早晨就看见的那部在医院修理玻璃幕墙的机械臂吊车，她知道了，这一切早有预谋，自己将乘坐工程吊车直落地面。
“你还好吗？”做完这一切后，女人问胡心宇。
胡心宇冷冰冰的答道，“还好，药可以给他们了吗？”
“会有人送到病房里去的。”
“可以不绑吗？我跑不了。”胡心宇看到系到自己身上的安全带多出两个绳绊，身旁的人捉着她的手叠在一起，她的心收缩了一下。
“如果你主动接受这个东西，可以的。我们也不想做得明显。”
胡心宇的口里，于是被放了一片药片，这药片转瞬麻痹了她的舌头及喉咙，她失去了言语。
暮色降临，并且渐趋渐深。胡心宇终于被从一块打开的玻璃幕墙上面推出，跨进等候在那里的升降台，乘着初春诈暧还寒、有点凛冽的夜风，徐徐降落到地面。十步之内，停着一辆重型的机车，一眼望去，这场景，无非是一群下班的工人，上了他们的工作车，一天的辛苦劳作暂告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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