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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拥有


  

  第二天早上,女孩还在房间里。

  “只是一个付费的钟点陪同,却感觉像一家人一样。”爱玛和苏菲坐在餐桌边用早餐,两个人小声的议论着女孩。

  “苏菲,我觉得我和她有缘,你说,她愿不愿意让我真正的做她的GRANNY呢?我是说,我想收养她。”

  苏菲抬起头,望望她,望望窗外,“您有这样的想法?可能吗?这个什么也不说的孩子哟,她应该有家和家人的!”接着说:“我只知道她今天也走不了,暴风雪呢。”

  不知什么时候她开始改口叫她GRANNY的,她只是一个来给她读读报,陪她说说话而且按照钟点收费的陪同而矣。之前的陪同都是把这件事当成一份工作,或敷衍了事或古板,但一定都是枯燥无味的读着,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她则有气无力的坐着,听着。一个小时,两个小时,三个小时,有时还不到三个小时(她按三个小时付工资),等她渐枯燥渐模糊,渐渐百无聊赖的睡去。这种买来的陪伴并不温暖,但她还是需要,她觉得很沮丧,终于变成了个没用的老太婆,因此脾气反复,身边人来人去。

  她来的那天,她俩正处绝境,她与苏菲,名为主仆其实是相依为命、风烛残年共渡的两个老人。苏菲病了,她自己又坐在轮椅上,特别需要人照顾。小广告打出去有一些时间了,却没有人打电话来,“苏菲,你说,我俩会不会老死在这里而无人过问啊?”

  苏菲躺在床上,有气无力地说道:“要不我们给乔伊打个电话,看她是不是能来一趟?”乔伊是上一任陪伺,前几天宣布不做了,她在给她朋友的电话里说她感到没意思。她受不了屋子里死气沉沉的气氛。做老年人的陪同不如做儿童保姆愉快,小孩子活泼可爱,时间容易打发。

  电话打通了,回答是不可以。

  “看起来,我们最好报警叫‘救命’。我们真可怜,生命之灯欲灭未灭,折磨人哪。”爱玛放下电话,望着苏菲。

  这时候门钟响起,苏菲挣扎着起床去开门,女孩站在篱笆门边,手里拿着一张报纸,脚边放着一个小皮箱。“太太,这报纸说您们想找一个钟点陪同,是吗?”女孩认真的指着她和爱玛的广告,一字一句的往下念,“主要工作是陪一个坐在轮椅上的老人看书读报,说话。每天至少工作3小时,4个小时或更长更受欢迎,可以有免费的食宿……”读到这里,女孩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请问,这份工作现在还有吗?”

  苏菲使劲点头,“有,有,有,快进来!”以苏菲和爱玛当时的处境,只要是能动的,会出声的都是她们的救星,更别说是一个年轻健康的女孩!女孩说她叫苏菲,“哎呀,你和我的名字一样,姓什么呢?”苏菲惊喜地问道。

  女孩有些尴尬,改口道:“那么,您叫我朵拉吧,我用过这个名字。”

  苏菲本能的感觉到这女孩哪儿不对,随随便便就换名字,但是她们没有选择。

  然而,这个没有选择的选择是个惊喜,女孩很能干,确定被雇用后,很快就安定下来,到厨房里给两个老人做了饭菜,完毕,还把家里上上下下收拾得干净又整齐。两个原本绝望的老人像是溺水的人靠了岸,身边无人的凄苦消失无踪。

  女孩有一手好厨艺,也很体贴,做的饭菜松软可口,很符合老年人的口味,西式、中式都很拿手。最受欢迎的是一道叫芙蓉的蛋羹,爱玛和苏菲永远都想不到普普通通的鸡蛋,竟可以被烹饪成如此美味,那黄艳艳的、细细嫩嫩的像奶油一样凝结在碗里的蛋羹端上来,在上面浇上一匙中国SEAFOODSAUCE,一勺一勺的用汤匙盛着送进嘴里,入口即化,鲜香细滑,美妙绝伦。

  这是额外的服务,但是女孩大方地拒绝了老人提出来的付费的提议:“这是给您们的添头,呵呵。”女孩笑起来,露出一对乖巧的小虎牙。

  过了一个星期,苏菲恢复了健康,这要人命的窘境终于过去了。两人私下里议论起女孩来,尽管来历不明,女孩看起来恬静而端正,应该是好人家的孩子,名字这事有点蹊跷,可能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家里的确需要人,女孩看起来也特别需要这里,所有疑问都心照不宣的无人触动。

  和前面N个陪同不一样,女孩总是设法使气氛活跃一点,“来,我们来学习一下今天的新闻,嗯,从哪里开始呢?”女孩眯起眼睛,打量一下她呆滞的面庞,俏皮地说道:“先讲个笑话,这个笑话不在报纸上。”

  “从前呢,有一家人,很穷。有一天吃饭没有菜下饭,桌子上方挂一条咸鱼,做爸爸的就让孩子们吃一口米饭,看一眼咸鱼。”女孩停了一下,看看老太太,老太太不知所谓地盯着她身后的墙。

  “孩子们很听话,一家人望一眼咸鱼吃一口饭。”女孩又望望老太婆,老太婆还是目光呆滞,一付只是听个人声的态度。

  “突然,弟弟大叫起来,‘爸爸,哥哥多看了一眼。’,你知道爸爸怎么说?”女孩笑起来,眼睛更眯了,她期待着老太太的参与。

  “你的故事发生在中国人身上吧,你们中国人真奇怪,为什么不把咸鱼煮了吃?”爱玛出了声。

  “我们的价值观和您不同,中国人不到万不得已,不会让自己一无所有的。我们喜欢攒钱,攒东西,以备不时之需。”女孩分辩道。

  “你说的这个父亲不是个好父亲,他欺骗他的孩子们。”

  “还是读报吧,”女孩摇了摇头,正正衣襟,大惊小怪地说道:“噢,萨达姆,您看,您看,萨达姆,他今天的西装烫洗得很好呢。”

  老太太顺着女孩的手指往报纸上看,是萨达姆受审的配了图片的报道,她就不能好好的读报,议论起萨达姆的西装了!“就读这段!”她打断了她的评论。“昨天上午前伊拉克总统萨达姆……”,开始不到两分钟,女孩发表起她的个人言论来:“我不喜欢阿拉法特的头巾,我觉得它使得他看起来像条眼镜王蛇。”女孩的视角总是比较特别。她伸头过去一看,真象那么回事,于是笑了起来,女孩特别开心,“嗯,会笑身体就会很快好起来的。”

  不知不觉,半天的时间过去了。女孩站起来,“嗯,今天就到这里好吗,我还要去办一点我自己的事。”

  放好报纸,“刚才那个笑话,爸爸安慰弟弟说‘那咸死他!’”她补充说道。

  “就不是个好父亲,还引导孩子们自我欺骗!”老太太寸步不让,也加了一句,一脸的严肃。

  “还是和您说不到一起。您就一点也不觉得好笑啊?以前我给别人讲,别人都笑的。”女孩假装叹着气,结束了她对她的工作。

  她很享受这样的有丰富内容、互动良好的陪伴,她开始在女孩外出时想念她,她期待她,像一个小孩子期待着一同游戏的小伙伴。

  女孩总是把半天的时间用去办自己的事,去的时候神色匆匆,回来的时候表情空空落落,会拿回一大堆各种各样的表格,填填写写,然后寄出去,晚上还要出去,说是在酒吧唱歌挣钱。

  “你好象有麻烦事,GRANNY可以帮到你吗?”她问她。

  “是的,但是只是一些小事,我自己能处理好。”话是风轻去淡说着,眼里却飘过一丝忧虑,这时候的她,俏皮不见了,眉头楚起来了,心事掩不住。

  对了,好像是这以后,她开始叫她GRANNY。

  “我觉得和她在一起时充满了活力,我不再是个无用的生着病的老太太,她对待我,有一种自然随意的亲近。她一点没有因为我年迈无力而轻漫我,也没有因为我是雇主而巴结我。我觉得和她在一起很快乐。”

  “和之前那些踩着钟点走人的陪同不一样,她在家就会自觉帮着做一些家务事,比如帮着收拾房间,下厨做菜,收拾餐桌,像是在自己家一样。”

  “我们这座大房子里,因为有她这样的年轻人在这里走动而不再死气沉沉。”

  “她坐在那里弹钢琴,琴声有时会泻露出她的不快乐情绪。她为什么不和我们说。”

  “我觉得,不仅仅是这些,但是我又说不出,我觉得她和我们就是一家人。”爱玛说了一大通,总结道:“苏菲,最重要的是,她有爱心,她的爱心是真诚的,发自内心的、自然而然的,我感觉得到了她的宠爱和尊敬,像一个孩子宠爱和尊敬她的祖母一样。我因为这样,觉得很幸福。”

  爱玛想起,有一次女孩问她:“GRANNY,您有孩子吗?”

  “有的,但是我失去了。”

  女孩急忙道歉。爱玛止住了她“我曾经很难过。但是,现在,上帝安排一位天使来到了我的身边,我感觉好多了。”

  “天使?谁?”女孩歪着脑袋,不解的望着她。

  爱玛笑起来,“那就是你呀,宝贝。”

  女孩脸红起来,“嗯,嗯,GRANNY,我也喜欢您,因为……因为,我没有……嗯,我觉得……其实我感觉,是您和苏菲嬷嬷在关心我,我并且,并且,还可以和你谈音乐,您真博学,我觉得在这里很开心。”

  爱玛的心思从那时起隐隐约约。

  说话间,睡了一夜的女孩起床下楼了,手里拧着她的小皮箱,望望两个老人,笑笑。然后再望望屋子外面,一付告辞的腔调。“昨夜,嗯,谢谢GRANNY,谢谢苏菲嬷嬷。”

  “乖宝贝儿,来来。”爱玛没有理踩女孩的暗示,上前去拉着女孩的手,牵着,走到钢琴边,“嗯,GRANNY喜欢你弹唱那首《LETITBE》,再唱一次好吗?”

  女孩坐在凳子上,纤长的手指抚过钢琴黑黑白白的琴键,犹豫着,音乐还是响了起来。

  WhenIfindmyselfintimesoftrouble

  MotherMarycomestome

  tbe.

  Andinmyhourofdarkness

  Sheisstandingrightinfrontofme

  tbe.

  Letitbe,

  tbe

  Letitbe

  tbe.

  Andwhenthebrokenheartedpeople

  Livingintheworldagree,

  tbe.

  Forthoughtheymaybepartedthereis

  Stillachancethattheywillsee

  tbe.

  tbe.

  tbe

  tbe.

  Andwhenthenightiscloudy,

  Thereisstillalightthatshinesonme,

  tbe.

  Iwakeuptothesoundofmusic

  MotherMarycomestome

  tbe.

  tbe.

  tbe

  tbe.

  tbe,

  tbe

  tbe.

  音乐停下来,女孩并没有像前几次她弹唱时那样请爱玛点评,而是坐着,一言不发,眼前是一种积累已久的情绪发泄完后的空白。

  爱玛站起来,从后面扶住女孩的双肩,拥着她。一时间,整个屋子飘荡起淡淡的哀愁。

  伤感只是一瞬间,女孩很快调整好自己的心情,站了起来,“GRANNY,我能处理好自己的事的。我也会回来看望您们的。”

  “告诉我,孩子,”爱玛说道,仍然拉着女孩的手,“GRANNY只想知道,你有家吗?”

  家?很久没有人在她面前提这个词了,女孩感到有些陌生。

  “宝贝儿,如果,你是负气离家出走的孩子,GRANNY希望你早日回到自己的Y身边,别让他们担心……”

  Y?那是更久远的事,前者是有几年前,后者则是十几年前。女孩停顿了一下,淡淡地说道“我没有,家。”

  爱玛闻声一震,直视着女孩,她想知道是不是一个年轻孩子赌气时的言语,她望见两个深潭,里面藏着一种旷远的孤寂,她激动起来,“那么,留在这里做我们的孩子吧,苏菲,苏菲!”

  苏菲走了过来,加入了拥抱,“你看,我们,两个孤独的老太婆,你这只孤独的小鸟,在一起,就是一家了,我们可以快乐的生活在一起!”

  “宝贝儿,你答应我们啊,说你会留在这里的,你不会忍心让GRANNY和苏菲嬷嬷在这里无声无息的老去,这个家有了年轻人在这里走动,音乐响了起来,生命快乐了起来,我们就有了希望。真的……我觉得这个冬天太有意义了,上帝把一件这么珍贵的礼物送到我们的门前,感谢上帝”

  女孩茫然地站着,被老太婆摇晃着。就这样,简单,就可以拥有一个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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