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不要走。”浓重的恐慌几乎将江漫吞没，她急急地绕过桌子想抓住方周易离去的背影，膝盖撞上桌腿，留下淤青和血痕。
江漫忍着泪，声音几近哀求：“不要走。你走了，下次再见面又不知道会是什么时候。”
“方周易！你不是来实现我的愿望的吗？我的愿望就是让你留下！”
男生像没有听见一般，逐渐透明的身体消失在走廊的尽头。
江漫追了几步停下，蹲下来，将脸埋在手心，痛苦地流出泪来，哭声断断续续地溢出指缝。
……】
录音室中，最后一丝呜咽消散，时聆松开咬着的手背，还沉浸在剧中角色江漫的情感中，许久不能抽离出来。
录音室外，工作室成员纷纷鼓掌：“我靠绝了，小师妹简直是绝了。”
有人揉了揉通红的眼眶：“她声音感染力真的好强，我在外面都想跟着她一起哭了。”
“人家是z大播音主持专业的，还不是专门学配音的呢。”
夏世新摘下监听耳机，十分满意地说：“行，这段过了。”
过了一分钟，外面的人才发现时聆的状态不对。
时聆有一副非常讨喜的长相，眉眼温温软软的，如同粼粼波光的水面倒影的月色。瓷白的肌肤，看人时总是弯着唇笑，看着就让人想起邻家妹妹里最乖的那个。
而现在，她脊背紧绷，整个人都在颤抖。紧紧捏着手里的台词书，眼泪大颗大颗地砸在纸上。
“时妹，你还好吗？”夏世新担忧道，“用不用出来喝瓶水，休息一下？”
“我没事，继续吧。”时聆接过旁人递给她的纸巾，擦掉眼泪，对着玻璃墙外面，努力做出一个微笑。
这段小插曲过去后，后面的录制就很顺利了。
傍晚的时候，夏世新送时聆走出“九成新”配音工作室。
一出门，京市冬日的风裹挟着一两篇枯透的落叶，卷过时聆的脚边。
“时妹，你今天到底怎么回事，不要紧吧。”
时聆的表情已经看不出来什么异常：“是剧情写得太好，我有点入戏了。”
这是一部含有穿越元素的青春校园剧，时聆配音的角色，是剧中副cp的女二。
十七岁生日，学习和生活一团糟的江漫对着星空许了个愿，实现她心愿的方周易就从天而降。
她那么贪恋他给的温暖，可终于有一天，方周易还是在她面前消失不见。
夏世新：“原来是这样。剧情有感染力固然是一方面，你的发挥同样给这段剧情增色很大。”
配上画面，早上时聆的那段配音完成度高得出人意料。都能想象到这段剧情播出的时候，屏幕前的观众被虐得要死要活的样子。
夏世新毕业于z大播音主持专业，是时聆直系的师兄，毕业后创办了这间配音工作室。
他在学校任配音社社长时就认识了时聆。后来，也邀请她在自己工作室承包的剧里，担任一些小角色的配音。
时聆的表现从不让他失望，因此，每每提到这个师妹，都让他有一种挖到宝了的骄傲。
“学校的期末考试都考完了吗？正好今天有空，师兄请你吃顿饭吧。”
时聆愣了愣，很快笑开：“应该是我请师兄吃饭才对。”
虽然在全国王牌专业的z大读书，她的经济条件却不算好。
每年包揽所有能拿的奖助学金，还要靠在外兼职赚生活费。夏世新给她的配音机会，无疑是雪中送炭。于情于理，她也应该报答。
“行，那这次我就沾你的光了。”
-
时聆就近在工作室附近的商圈选了一家餐厅。
吃到一半，夏世新问她：“过完年三月份，能抽出时间吗？”
“能。师兄有什么事？”
“工作室承包了一部电影的后期配音，我看过剧本，有个角色你可以试试。”
时聆眼睛一亮，她还从来没有试过给电影角色配音。
晚饭快要结束的时候，夏世新去了趟洗手间。
时聆拿出手机，打开微博刷了刷热搜。
热搜第一的位置，柏宁二度获得金桂奖影帝后跟了个爆字。
见到这个名字，她呼吸一滞。
两个小时前，在京市结束的第34届金桂奖颁奖典礼，柏宁凭着去年夏天上映的电影《拯救大作战》，毫无悬念地摘取影帝桂冠。
《拯救大作战》是去年暑期档最火爆的喜剧电影，成本不过千万，却一力斩获了四十亿票房。
同时，这也是柏宁第二次登上金桂奖的领奖台。
一架屏风之隔，她隔壁桌的追星女孩兴奋地举着手机，丝毫不避讳声音被其他人听见，连着叫了几声：“柏宁牛逼！”
“素人出身，半路出家，三年拿了两次金桂奖影帝，你还记得吧，去年的金桂奖影帝也是他！”
一个人连拿两届金桂奖，这在整个奖项历史上都是绝无仅有的。既是组委会开的先河，也是柏宁创造的奇迹。
另一个人说：“但金桂奖的含金量，也不是最大的。”
“他出道第一年就是金桂金像双料影帝了。”隔壁的追星女孩神采飞扬，“等着吧，再过一个月，这届金像奖影帝肯定也非他莫属。”
搁在桌面上的手指，微不可查地蜷缩了一下。
夏世新从洗手间回来，也听到了隔壁桌小女生的交谈：“时妹，你追星吗？”
“欸？”
“工作室发达了，少不了跟明星大牌合作的机会，要是有喜欢的明星，师兄去帮你们要签名。”
夏世新无意中瞥见时聆亮着的手机屏幕，正停在视频的某一帧上，语气意外：
“……这不柏宁吗？”
那是热搜里柏宁今天的获奖采访。男人意气风发，矜贵，光华灼灼，在闪光灯和话筒的围拥下侃侃而谈。
“时妹，你喜欢他？”
“……”
时聆忙抬手按灭了屏幕：“不小心打开的。”
夏世新一拍脑门：“对了，我记得大学时候有一次社团聚餐，你说你喜欢的人后来当了影帝，那时大家都以为你在开玩笑……难不成你说的是柏宁啊？”
年少时候喜欢的人，无非是早恋和暗恋两种。
一群还没走出大学的少年，谈起青涩的时光中出现的那个人，除了遗憾就是咬牙切齿。
问到时聆时，大家都觉得像她这样的乖乖女怎么会有像他们一样疯狂大胆的经历。
话题要转移到下个人身上时，时聆沉默着开口：“功成名就，双料影帝。”
在座的人愣了愣，纷纷发出善意的笑声。
身边的学姐揉了揉时聆的头，揶揄地说：“做梦梦到的不算哟！”
当时的情形给夏世新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
“不是！……不是他。”
“反应这么激动？”夏世新笑道，“师兄这不是好奇，你觉得他怎么样？”
时聆无意识地捏皱了餐巾纸的边，脑中突然浮现出以前朋友们对他的评价，低低地说了句：“……渣男。”
夏世新失笑，忍不住想给柏宁说句公道话。
他除了长相，还有哪一点跟渣男这个词沾边吗？
出道三年以来，柏宁绯闻不少，但几乎全是贴着他炒作的，连捕风捉影的狗仔都拍不到一张照片。
唯一掀起风浪的跟影后的绯闻，最后也由他当面否认而告终。
纵观整个内娱，几乎找不到第二个比他还洁身自好的影帝了。
他刚想说什么，手机铃声就在这一刻响起。
他看了眼来电显示，歉意道：“不好意思啊，我再去接个电话，马上回来。”
“好。”
他捂着听筒，飞快地退远了接起。
肢体语言无疑暴露了对方的身份。这个朋友应该是圈里人，身份地位也不一般。
或许是今天看了太多次，“柏宁”这个名字，毫无预兆地从她心底划过。
夏世新回来时，表情带着几分神秘：“时妹，先别急着走，一会儿我有个朋友过来顺道接我，兴许你会很想见到他。”
“是谁？”
“这个人，”夏世新故意卖关子，压低声音说，“好像跟柏宁有点关系。”
她细如白瓷的小脸，在听到这句话后，表情顷刻间一僵。
“他已经到停车场了，要不要见一见？”夏世新奇怪道，“你这是什么反应。”
时聆跌跌撞撞地扶着桌边站起：“师兄，我先回去了。我，我突然想起来学校里还有点事。”
时聆也知道自己极为失态，可她一刻也等不及。跟夏世新告辞后，低头逃出了这家餐厅。
好像晚一分钟，就会跟男人撞个现形似的。
她走后没多久，餐厅的门被再一次推开。
这次进来的男人，全身上下包裹在黑色中。
他戴着黑色的鸭舌帽和口罩，脸被遮得严严实实，气质沉稳平静，带着贵气。他个子极高，单单是站在门口就让人无法忽视。
“您好，几位？”
“谢谢，我找人。”男人嗓音低而淡，透着股奇异的冷感。
男人径直走向里面的隔间，门口的服务生盯着他的背影，觉得又奇怪又熟悉。
总觉得像在哪里见过这个人似的……
丝毫没有联想到，这人今天刚刚二度斩获了金桂奖影帝。
屏风后面，夏世新才给时聆发了条信息让她注意安全，一抬头，发现了立在桌边的人。
“柏老师？”他吃了一惊。
“我开玩笑的，你怎么还真上来了。”
柏宁：“对面有人？看来我来得不巧。”
“没，已经走了，您坐。”
夏世新忙伸手替他收走对面时聆用过的餐具，却听到柏宁说：“不用，放着吧。”
男人没有摘下口罩，也只戴了一副平光眼镜，凤目淡漠，扫过面前用过的杯盘。
倒不是他高调，只是谁能想象得到，两个小时前参加颁奖典礼的影帝现在不在庆功宴现场，反而面见配音导演，聊起下部电影的原声配音呢。
修长的指节点点桌面：“今天约了谁见面？”
“啊。”夏世新反应过来，“是我在z大的一个……师弟。”
不是他故意说谎。
夏世新想起时聆临走前的反应，她特意补充了句，“师兄，如果一会要见的人问起我来，你就说不是我。”
所以保险起见，夏世新干脆把“师妹”说成了“师弟”。
“是吗。”
男人眉梢微挑，盯着玻璃高脚杯的杯边，若有所思。
里面装着一半剩下的气泡水，杯口有一抹很浅的口红印，在灯光下微微晶亮，昭示着唇膏的质地。
片刻后，眼眸稍敛：“她有没有提到我什么？”
跟柏宁合作过的人都说，私下的场合里，他是相当平易近人的。
但同时，他那双平静的淡色眼眸又能洞穿一切，所有谎言在他眼前都无处遁形。
夏世新对上他锐利的目光，紧张地咽了下口水：“您想听实话吗？”
“她可能对您有什么误会。”夏世新已经尽量委婉，“她觉得，你是个渣男。”
一声愉悦的低笑从对面传来，夏世新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不是误会。”
-
登上回学校的公交，时聆靠窗坐着，灯火璀璨，霓虹绚丽，倒映在车窗上。
手机屏幕上，播放着柏宁今晚的获奖视频。
颁奖典礼后，记者问他：“这是您首度挑战喜剧，我们知道您从来没有拍过重复题材的作品，请问您不断挑战和尝试的动机是什么？”
“这跟我个人的性格有关，当然，更要感谢导演愿意给我戏拍。”
记者们都笑了。
业内都传，采访柏宁，是件很幸运的事。他永远有梗，有他在就没有冷场的机会。
“演员未必是我的最后一份职业。”镜头下他的面容是与从前别无二致的英俊无俦，却多了明星光环加持下的沉淀和清贵卓绝，“有限的时间里，我乐意尝试更多的可能。”
这段采访视频一出，网上炸了锅。
那条视频的微博下，被网友顶到最高赞的一条写着：
【嗯嗯，演员不是哥哥的最后一份职业，哥哥的最后一份职业当然是来给我做老公[兔子]】
时聆笑了一下，又觉得没什么好笑的。关掉屏幕，再次望向窗外。
白天配音的片段再次涌入脑海。
没有人知道，那一瞬间她把自己代入了江漫，并且也在那一刻，真真切切地替剧中的角色感到困惑。
你说，方周易为什么要走呢？
隔着三年的时空，她仿佛听到了另一个人的回答。
黄昏的天台上，柏宁声音嘶哑，却又从未如此温柔。
对她说：“别难过。这世上有些人，天生就是该走的，注定不能在一个地方停留太久。”
时聆看过后面的剧本，若干年后的一天，江漫再次许了个愿。
方周易最终回到了江漫身边。
可惜生活不是剧本，她也不是江漫，受够了被动地接受等待和离别。
既然要走，就不要再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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