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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二章


程黎醒悟过来后,差点一口气厥过去。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我胡说?”男人一脸无辜,“那没拒绝吗?”

        “当然……”程黎开了口才发现无论怎么回答都会有歧义,“根本就没那回事啊。”

        男人拉长音“哦”了一声,仿佛突然想起什么:“是我记错了,事实是这样的,刚才在地铁上,我站起来正要给一个……”

        “等一下!”听他要把她的社死现场回放一遍,程黎赶紧打断。

        对方倒是很配合,立刻停了下来,气定神闲的模样看得程黎牙痒痒。他到底跟她什么仇什么怨,非得这么整她?

        事已至此,横竖都是一刀,要么被误解要微信未遂,要么被抖出真相,程黎索性破罐破摔道:“你没记错,你说的都对,行了吧?”

        这就算是承认加微信的事了,她倒要看看他还能整出什么幺蛾子?

        只见他皱眉道:“不过现在看来,既然大家有业务往来,那还是不得不加个好友。”言语间满是为难和不情愿。

        “不必了,”程黎忍无可忍,“要是有工作的事,就在内网联系吧。”

        看他玩世不恭的样子,实在不像把心思花在工作上的人,十有八/九是个靠关系进来混日子的公子哥,跟她能有什么业务往来?

        “行吧。”男人轻挑眉梢,眼中微光流转,“还没自我介绍,周扬朝,云信产品经理,星辉云课堂直播组。”说完,他懒懒地伸出一只手。

        程黎:“?”

        不是,你再说一次,你谁?

        眼前的男人一脸漫不经心,天生微扬的嘴角似乎时刻透着揶揄的意味。如果她没听错的话,他说他是周扬朝?

        传说中的周大神?

        真的不是重名吗?

        周扬朝平静地看着她在几秒之内的表情变化,唇间笑意渐深,显然已猜到她的心路历程。

        程黎察觉到这点,立刻定了定神。

        俗话说,输人不输阵。

        “程黎,易迅前端开发,星辉云课堂检索组。”她露出一脸商业假笑,很快地握了一下他的手,仿佛他们只是初次见面的合作伙伴。

        周扬朝却并不给她佯装无事的机会,用低到只有她能听见的声音说:“听说你只想搞钱啊?”他笑得绵长,“黎哥。”

        程黎心头一震,又听他继续道:“现在加深对我欠揍的认识了吗?”说完扬长而去,剩她一人独自凌乱。

        这人是顺风耳吧,居然听得一字不落?所以是为了报复她说这些话,他才闹了这么一出吗?程黎暗自发誓再也不随便议论别人了。

        周扬朝一行人走后,骚动的工位区渐渐安静下来,议论声被间或响起的键盘和鼠标声代替。程黎也开始搭建开发环境,更新配置。

        然而余光中一前一右两个躁动不安的人影实在太过扎眼,令她无法忽视。

        她向来不善交际,周围的程序员同事也大多腼腆或者高冷,只有这两位天生自来熟,工位又离她很近,实习时就已经跟她关系不错。

        程黎自然知道这两人在好奇什么,但实在不想解释:“是兄弟就啥也别问。”

        坐在她对面的彭欢嘿嘿干笑了几声:“兄弟不问,不问。”可没过几秒,他又坐直身子,像截竹竿似的从玻璃隔板后探出来:“姐妹……”

        程黎眉心一跳,只听他接着问:“你真去找周扬朝要微信了?没想到你这么勇。”

        “虽然你实习那阵子就在说想见见他,但从你回学校到现在,将近一年了吧?”坐在程黎右边的杜国庆扳着白白胖胖的手数着,“你居然惦记了他这么久吗?”

        程黎:“……”

        她开始认真思考刚才如果直接说出真相,情况会不会反而好一点。

        见她沉默不语,彭欢当她是被拒绝了心里难受,宽慰道:“其实也正常,咱公司哪个女生见到周扬朝不想去加个微信呢?我们都见多了。”

        “就是,”杜国庆附和道,“而且他谁都没拒绝,就拒绝了你,这说明什么?说明你在他心里跟别人不一样。”

        程黎:“……”

        这些钢铁直男的安慰还真是让人感动落泪啊。

        “你们觉得我像是那种会去问别人要微信的人吗?”她真诚发问。

        “不像。”两人异口同声,摇头如拨浪鼓。

        彭欢:“除非对方是个java用得比你还牛的大佬,那还有那么一点可能性。”

        杜国庆:“而且你加他还是为了请教编程问题。”

        这还差不多。

        程黎欣慰的笑容还没完全舒展,就听彭欢继续说:“不过周扬朝的java没准真用得比你牛。”

        杜国庆赞同地点了点头,补刀道:“不只java,还有php、python……”

        “可以了可以了。”程黎赶紧挥手打断他,害怕自己再听下去会一口气上不来。

        她知道他们不是在胡诌,毕竟在她刚来实习不久的时候,她的能力就已经有目共睹。

        彼时她初来乍到,如一阵春风吹过技术开发部的满地雄性,吹起了一大片好奇探究的目光,一大片五颜六色的格子衬衫,还有一小片贫瘠稀疏的头发。

        易迅作为重视技术的互联网大厂,研发岗上无废柴,人人都有各自擅长的领域,多少心里都有几分自得。起初谁也没把程黎这么个小丫头放在眼里,很多人都等着她遇到难题去请教他们。

        谁知程黎在认真研究了一段时间源码的运行机制,看了一些注释和文档后,渐渐自己就上手了。

        有时大家聚在一起调试代码,其他人还在冥思苦想找bug,她已经云淡风轻地道破问题所在,随后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后来有好奇者偷偷调查程黎的简历,才知她在高中就获过noi金牌,保送了计算机专业排名全国第一的清源大学。本科和研究生期间更是在icpc、蓝桥杯等多个知名赛事中斩获数奖。

        程黎对自己的编程实力颇有自信,可现在竟然说她比不过一个产品经理?就算周扬朝是大神又怎样,好歹也该术业有专攻吧?

        她的自尊心不相信这件事,她的好胜心不允许这件事。迟早有一天,她要跟周扬朝在编程上比个高下。

        这么想着,她打开技术组长发来的代码和文档,专心看了起来。

        程黎认真的时候是心无旁骛的,仿佛置身于屏幕那端的二进制世界,超脱于尘世。直到身边陆陆续续有人离开工位,她的思绪才被逐渐放大的人声拉回现实。

        原来已经到了午饭时间。

        相比起饿,程黎更多的是感到口渴。她拿起杯子,走到放在墙边的饮水机前,却发现水桶空空如也。

        饮水机旁放了两桶新水,都是五加仑的大桶。

        程黎想找周围的男同事帮忙换一下,但环顾一圈,发现离得最近的几个工位都没人,大概都去食堂了。

        想到以前也换过宿舍里三加仑的小桶,程黎决定先自己试试。她撕掉桶口的塑封,然后试着提了提水桶感受重量。

        比想象中沉,还得抬到那么高的位置,估计搞不定。

        她正打算放弃,回头却又看见了周扬朝,似乎是刚散会,正好从她背后经过。

        “怎么,搬不动啊?”他语调懒洋洋的,听着就让人来气。

        “谁说我搬不动了,”程黎下意识地反驳,“我就是酝酿一下而已。”

        周扬朝唇角一扯,原本伸出去要帮她的手,在半空中硬生生绕出一个弧度,比划成“您请”的手势。

        程黎虽然被叫成黎哥,但从外形来看,其实跟“哥”这个字八竿子打不着。

        中等身高,手脚纤细,蓬松的丸子头高高扎在脑后,巴掌大的小脸上嵌着一双杏眼。若不是这双眼中时常迸射出劲头十足的光芒,任谁都只会觉得她就是个弱不禁风的软妹。

        而此时她眼中正闪烁着这种倔强的光,如同从石缝间隙破壁而出的蓬勃野草。

        这是她被激起胜负欲时的信号。

        程黎右手握住桶把,左手环抱住桶身,憋住气全身一起发力,借助左腿膝盖往上一顶,猛地将整个桶抬了起来。

        饮水机并不高,她这奋力一举基本已经把桶抬到了相应的位置。但她的力气却不足以支撑到有时间将桶口对准。趁着还没完全失去平衡,她赶紧将桶一歪。水桶“咚”的一声向下砸去,歪斜地插在聪明座上。

        虽然没立刻掉下来,却是摇摇欲坠。

        周扬朝挑了挑眉,给眼前的景观命名:“比萨斜桶?”

        程黎:“……”

        顾不上跟他斗嘴,她扶着水桶想把它搬正。可左右晃动了一番,却发现难以挪动。原来是聪明座被撞歪,把桶卡住了。

        唯一的办法是重新把水桶抱起来,调整好聪明座的位置,再放下水桶。

        但程黎实在是搬不动了,无奈周扬朝还在一边看戏,她只得硬着头皮伸手抱起水桶。

        没想到此时桶口的塞子已经被顶开,水顺着开口流了出来。

        程黎始料未及,不由慌了神,手忙脚乱间突然感到一双温热的手触碰到她的指尖。她吓了一跳,猛地甩开手,这才看清是周扬朝正想从她手中接过水桶。

        可他尚未拿稳,她已完全松手。水桶一个歪斜,水瞬间冲出桶口,精准地洒在了周扬朝某个难以言说的部位。

        还好他眼疾手快及时将桶扶正,这才没彻底打翻。但他的牛仔裤被打湿了一大片,还有些尚未渗透的水在滴滴答答往下淌。

        程黎完全呆住,一时手足无措。

        周扬朝低头看了一眼,沉默了好几秒才开口:“我说……”

        知道他要兴师问罪,程黎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却听他道:“不就是摸到我的手么,你至于这么激动么?”

        程黎:“?”

        为什么他第一反应会是这个?

        “明明是你摸到我的手!”她激动地脱口而出。

        正巧这时旁边有同事路过,听到这话立刻投来奇怪的目光。

        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程黎一阵脸热,连忙背过身去,假装专注于调整聪明座。

        “人家引起注意都是用杯子泼水,你倒挺豪迈,直接上桶?”周扬朝并不给她缓解窘迫的机会。

        程黎气不过,扭过头来想反驳,却见周扬朝单手拎起水桶,只在调转方向时用了另一只手,轻轻松松就装了上去,动作干净利落一气呵成。

        怎么看都觉得他是在用行动嘲讽自己,程黎愤怒的火苗愈烧愈烈。可看到他的裤子,火苗又被愧疚感浇灭。

        浅蓝的牛仔裤浸湿的地方变成了深色,看起来格外显眼,很容易产生一些误解,搞得程黎内疚之余又有些好笑。

        “你能稍微掩饰一点吗?”周扬朝皱眉道。

        程黎一惊,以为自己笑意太明显,被他发现了,却见他手指在空中绕了两圈,似乎在思考怎么措辞:“你能……换个地方盯着看吗?”

        她这才注意到自己的视线一直落在哪里,慌忙看向别处,仓促间也没细想,提议道:“要不你找个地方晾晾裤子吧?”

        沉默。诡异的沉默。

        看见周扬朝一脸复杂的表情,程黎醒悟过来,如果他把裤子拿去晾了,那他穿什么?

        “你倒也不必这么费尽心机。”周扬朝不冷不热道。

        程黎:“……”

        费尽心机看你光个腚?

        要换了往常,她早就反怼回去了,但这次她知道是自己有错在先,只得深吸一口气,尽量平和道:“那你想怎么办?”

        周扬朝思考了一阵,说:“你去附近的百货商城帮我买条裤子吧。”

        这要求还算合情合理,程黎答应下来。

        “顺便再帮我带个午饭。”周扬朝补充道。

        “饭也要我帮你带”

        “不然我穿着这裤子去食堂打饭么,我不要面子的啊?”

        你这么不要脸还有面子这种东西?程黎腹诽。但她向来讨厌亏欠别人,还是咬咬牙道:“行,我给你带。”

        反正易迅给员工免费提供一日三餐,她又不用自己倒贴给他买饭。

        周扬朝这才满意地笑了:“去吧。”活像一个吩咐手下婢女的贵妃娘娘。

        婢女程黎刚走出几步,忽然想起件事,转身问道:“对了,你什么尺寸?”

        周扬朝再次一脸复杂地沉默了。

        他又怎么了?程黎不能理解。这是什么难以启齿的问题吗?不就是问了一下他的……

        等等,还有这种歧义???

        “我说的是裤子尺寸,尺码,腰围!你有病吧?”

        周扬朝掀起眼皮,悠悠道:“我这不是在回忆我穿多大码的裤子吗,你骂我干嘛?你以为我在想什么呢?”

        程黎瞠目结舌,万万没想到他会倒打一耙。

        “我以为你在想我是你爸爸呢!”她恼羞成怒地丢下这句话,掉头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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