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十二章
程黎说完这句古惑仔名台词，自我感觉十分帅气。连周扬朝都怔了一瞬没有言声，想必是被她镇住了。
然而很快他就恢复常色，惋惜地叹道：“只可惜任宣宇那么快就把问题说出来了，搞得一点意思都没有了。”
程黎略一反应，才理解周扬朝的话。
他其实早就发现了梁恺的错误，只是为了多欣赏一会儿她焦急懊恼的样子，所以一直没说，甚至还怪任宣宇太快指明，干扰了他看戏的乐趣？
而且他之前明明已经走了，为什么梁恺来找麻烦以后没多久，他又折返回来了？难道……
“你该不会看准了梁恺是来找我的，特意回来看热闹的吧？”程黎问出这样的话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却听周扬朝反问道：“不然呢？”
程黎简直对他种种不做人的行径叹为观止，讽刺道：“那么爱看戏，出门左转就有剧院。”
周扬朝哦了一声，掀起眼睑，定定地看向她：“但是剧院的没有这里的好看。”
他这话未指明代词，按逻辑似乎说的是剧院的戏没这里的戏好看，但凝视着她的眼神，又好像是在说剧院的人没有这里的人好看。
程黎回望他微光浮动的眼底，心里不合时宜地漾起一圈涟漪，像一枚石子投入心湖。可她此时正在气头上，这莫名的波澜只让她感到心浮气躁，却又苦于无处宣泄。
这时，眼前有个黑点在桌面上快速移动着，转移了程黎的注意力。她分辨出是只蜘蛛，扯了一张抽纸，眼疾手快地将它包住。
正准备拿到窗外放生，一起身才发现周扬朝不知何时已经向后退了几步，正紧盯着她手里的纸，素来镇定自若的神情竟有了一丝裂痕。
程黎大致猜到其中原委，一时恶作剧心起，故意伸手将纸凑近他：“你突然跑那么远干嘛？”
周扬朝立刻又往后挪了半步。
“你退半步的动作认真的吗？”程黎没想到他看着无所畏惧似的，竟然真的会怕蜘蛛，不由有些好笑。
“你为什么不直接把它捏死？”周扬朝皱眉道。
“这种蜘蛛又没毒，可能还会吃害虫，没必要赶尽杀绝吧？”程黎回答完，佯装恍然大悟道，“啊，你该不会是害怕吧？”
周扬朝面色罕见的僵硬：“这个世界上就不该存在八条腿还带毛的生物。”
“嗯，确实，错的是这个世界。”程黎顺着他的话道，“你吃大闸蟹的时候也会这么感叹吗？”
周扬朝：“……”
难得能反将一军，程黎方才的不平之气消了大半。不过才安静不久，两人的手机消息提示音就同时响了起来。
直播组的群聊消息。
项目组长通知说为了表示对新入组同事的欢迎，本周五晚六点半，全组在公司附近的一家中餐馆聚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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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迅和云信虽不强制晚上加班，但对研发来说，几乎没人是准时走的。
加班这种事，如果是大家一起加，也就习以为常地过去了。可一旦发现别人可以不加，只剩下自己还在加的时候，立刻心里就不平衡了。
到了周五，当彭欢发现程黎和杜国庆可以准点下班去聚餐后，当即就产生了这样的心情。
“你们怎么忍心丢下我一个人？”他眼中满是幽怨，“人间还有真情，还有爱么？”
然而回应他的却只有冷漠。
“你戏真多。”程黎说。
她还记得当初刚得知她和杜国庆被选入直播组时，彭欢的笑声比现在的哀嚎只大不小。
“而且演得还很浮夸。”杜国庆也还记着仇。
彭欢：“……”
前端的工位都在一个片区，除了极个别性格过分内向的人默不作声地单独行动，其他人都自然而然地聚在一起出发。
餐馆离公司距离不远，步行十分钟左右就能到达。但程黎走在这群半熟不熟的男同事之间，只觉得这路程漫漫无尽，恨不得时间直接跳到十分钟后。
不，最好能直接跳到明天。
说实话，如果硬要在加班和聚餐里二选一，她宁愿选择加班。
或许是因为她在江桐那落后的小城镇长大，从小感受到的酒桌文化都令她极为生厌。
在她小时候，女人是不能在聚餐时上桌吃饭的，至少不能吃第一桌。因为第一桌叫作“筵席”，只有男人能吃。
而男人们则在酒桌上你来我往地互相递烟，吹着荒唐可笑的牛皮，拿各家女人开着粗俗不堪的玩笑。
后来到了清源，程黎也参加过几次大学的聚餐。虽然作为女生不会被强行要求喝酒，但与一群并不熟识的人围坐一桌吃饭，互相敬酒尬聊，对她来说仍然是一件难以适应的事。
尤其这次聚餐的主题还是迎新，她是焦点对象之一，更令她产生了直接半道开溜的想法。
不过这种任性的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她知道自己才刚入职不久，又是刚进新组，有些事不是不想做就能逃避的。
程黎环顾一圈，顿时感知到，有类似想法的绝对不只她一个人。
研发岗的人大多偏向内敛，不喜言辞。一路上，起初还有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些技术问题，后来不知道谁提了一嘴：“出来放松就别聊工作了吧。”
于是说话的人更少了。
杜国庆几次试着挑起其他话题活跃气氛，但都回应寥寥。到后来几乎只有任宣宇一个人每次还在认真接他的话，看得出是为了避免彻底冷场的尴尬。
程黎叹了口气，也尽力接了几句，勉强支撑到了餐馆。
聚餐地选在一家川菜馆，偌大的大堂灯火通明，本就客聚如潮的生意在暖黄灯光的映衬下显得更是红火。
餐馆没有足够大的包间能容纳直播组的几十号人，便把他们预约的位置定在了靠里的一扇屏风后，算是独立出来的一隅。
程黎他们来得晚，在场已有不少人，分坐在几张桌边。基本上都是同个部门的坐在一桌。
她心里安定了些，至少不用去面对更不熟的人了。
一行人刚在一旁的空桌边坐下，项目组长站起来说：“其他人一个部门坐一块儿也就算了，新进组的还是分开坐吧，毕竟咱们这是迎新聚会嘛。”
程黎：“……”
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但没办法，领导都发话了，大家只好去寻找新的安身之处。
程黎准备紧跟杜国庆的脚步。再不济也得有一个熟人坐旁边，不然她可能真的只有全程埋头吃饭缓解尴尬。
没想到杜国庆压根没看哪桌有谁，一个转身就在隔壁桌坐了下来，而且坐的还是这桌的最后一个空位。
程黎猝不及防，愣了半天才愕然道：“你就这么坐下了？”
“有什么问题吗？”杜国庆一脸疑惑地看向她，“我懒得动弹。”
程黎：“……”
她其实能理解像他那种跟谁都熟的人根本无所谓坐在哪桌，但同时也忽然理解了彭欢被他们扔下时那深闺怨妇般的发言。看来还真不是戏多，挺有真情实感的。
就在程黎以为今晚只有独自煎熬时，坐在杜国庆右侧的两个女生突然站了起来。
“你坐这儿吧，我们换一桌。”其中一个对她说。
人间还有真情，还有爱！程黎在心里振臂欢呼。
她道过谢，坐在杜国庆右边，斜睨他一眼：“得亏人家把位置让给我。”
“得了吧，”杜国庆脸色不太好看，“她俩那是嫌我太胖，跟我坐一块儿挤得慌。刚刚她们小声说的我都听见了。”
程黎：“……”
两个女生本来想就近坐在程黎原先那桌，没想到全场一阵位置互换后，只剩一个空位了。
她俩是好朋友，不想分开坐，正商量着要不要去其他桌看看，坐在空位旁边的任宣宇起了身：“你们就坐这桌吧，不用再去找位置了。”
他自然而然地走到邻桌，坐在了她们原先的座位上，也就是程黎的右边。
程黎在心里为他的绅士点了个赞，同时又添了几分安全感——现在左右都有熟人了。
可就在这时，她余光忽然瞟到斜对面还有个熟悉的身影，顿时浑身一僵，过了一阵才不情愿地抬眼确认。
果然见周扬朝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脸上仿佛写着“我看你就是处心积虑要跟我坐一桌”。
程黎很后悔没仔细看看桌上有哪些人就匆匆落座，但现在要是再换桌，倒更像是欲盖弥彰。她索性不管不顾，转眼看向别处。
这桌大多是产品部的，好几个跟她有过业务往来，但不算太熟。
不一会儿，服务员给每桌拿来一件啤酒，又把一大瓶橙汁放在餐桌转盘中央。众人互相问起彼此喝什么，开始分配起来。
程黎极少喝酒，赶紧表示她喝橙汁，所幸在座的也没人劝酒，很尊重他人的意愿。
她正纠结是主动替大家倒好橙汁，还是等着别人倒完再去倒自己那杯，却见任宣宇站起来伸手拿过橙汁，很自然地说：“喝橙汁的把杯子放在转盘上吧。”
程黎本就不太适应别人这么替她“服务”，何况这人还是她的领导。但看到其他人都道了声谢把杯子放了上去，她也不想搞特殊，只好硬着头皮也照做了。
似乎其他喝橙汁的人都不像她这样无所适从，还有个女生正有意无意地往任宣宇的方向瞟，嘴角压抑不住地上扬。
等到开始上热菜时，项目组长走到中间说了几句开场白。随着他最后一声“大家干杯”，各桌一起碰完杯，这就算正式开始聚餐了。
刚开始吃时，众人都不怎么喝酒。一是因为确实饿了，二是为了先在肚子里垫点儿东西，待会儿不容易喝醉。
这时的程黎是比较放松的，注意力全放在下一道是什么菜上。
还真的端上来一道她爱吃的烩菜。第一个人动筷子夹的时候，她注意到里面还放了她很喜欢的宽粉。
可惜她坐在离上菜区不远的右侧，而大家又习惯顺时针转盘。要是顺其自然的话，轮到她时基本上已经转完一圈了。
尽管如此，程黎并没有打算伸长手去夹菜，或者逆时针去转转盘。
她不想在饭桌上做出什么引人注目的事来，只能视线跟着转盘转动，眼睁睁地看着烩菜被缓缓转走。
正当她祈祷着前面的人口下留情，给她留点宽粉时，惊奇地发现转盘突然又开始往回转了。
程黎有一瞬间甚至怀疑是她的意念太强，操纵了空间。不过她很快就看见了真正的源头。
斜对面，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放在转盘上，指尖不疾不徐地轻点着盘面，一下下滑动着。
转盘静止时，那道菜堪堪停在她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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