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六章
06
病房里，李哥说：“那孩子学得很快，非常厉害。”
“有时给我的感觉……就好像他天生是把杀人武器。”
“我一开始怕他做出格事，不敢教他什么，甚至还派人跟踪他，紧盯他。”
“但每一次都会被他发现。”李哥说，垂下的眼眸不知瞥向何处，“那些人会在追踪途中很快被他甩掉。”
于是就这样不断的……持续了一年……
发现这孩子还算老实，在校安分守己，没有做任何违规的事。
于是李正动心了，因为他确实缺少这么个人手。
普通人的性命太脆弱，一不小心就会倒下，寿命也万分短暂。
但林琰不一样。
寂静良久，李正烟瘾犯了。医院里不能抽烟，他便起身走出病房。
我起初听到这事时是很生气的。
双手在颤抖，我生林琰的气，李哥的气，也生自己的气。
想不明白李哥怎么可以帮着林琰这混小子瞒我做这种事，林琰又怎可以做这么危险的决定，即便是为了我也不行。
我也气自己怎么过了那么久都没发现。
想到以前有几次林琰学校放长假，他跟我说李正想带他出去玩几天，可能要过很久才回来。
我当时还欣慰这小子知道出去玩了，便放心地说：“去呗，注意安全。”
现在想来，估计是李正带他去哪进行短期封闭训练了。
他俩真是藏得太好了。
但等听完所有事，我生气的同时也非常吃惊。
其实早该想到，那孩子确实非同寻常。
细细回想，初遇的那天他满身伤痕，有些伤其实很严重，但给他清理后却只用短短几天就好了。
我从医院出院回到家时，天已很晚。
屋里没有开灯，我站在玄关望着昏暗的客厅，神思恍惚，才反应过来林琰不在家，因此没人等我。
见自己犯蠢，嘴角露出个自嘲的笑，我坐到沙发上，仰头是有些发霉的天花板。
旧楼房了。我想。
客厅另一侧是房间，房门没关，我转头看去，被月光笼罩的床侵入视野。
上面空空如也，没有人。
床单上只留着昨夜的褶皱。
林琰睡觉很不老实，一定要怀里抱个什么东西才肯入睡。
于是他总习惯性地抱着我。
不知几点，就在我坐在沙发上差点睡着时，门突然咔哒一响，我立马警觉。
有人来了。
我想。
抬眼看向门口，发现是林琰。
好小子，大晚上不知道跑哪去了，这么晚才回来。
想到李正跟我说的话，“新仇旧恨”萦绕心口，我看着他，不满地皱了下眉，估摸着是表情有些凶狠，他停在门口不动，似乎是不敢靠近。
一只手背在身后，不知道藏着什么。
“过来。”僵持几秒，我看着他开口，想着也总不能让他就杵门口睡。
做人做事嘛，还得看情形、留台阶，我活了二十多年，这是必不可少的道理。
林琰听了我的话，踌躇片刻，磨磨蹭蹭地带上门，过来了。
“背后藏着什么呢，这么不想给我看”他走到沙发边上，我覷了眼他背在身后的手问。
他没吭声。
犹豫几秒，还是将东西拎到我面前。
一个透明的盒子，里面放着个小蛋糕。
蛋糕不知从哪买的，品相很丑，奶油很多，涂得坑坑洼洼，上面还有用巧克力酱歪歪扭扭写下几个字——生日快乐。
面前的小孩不知所措，头一次见他这么拘谨，紧张得摸了下鼻子。
估计是看不出我脸色阴晴，安静半晌，他小心翼翼开口：“哥哥对不起……别生气了好不好……”
窗外天很黑，不知几时，路灯散发浅淡的光晕。窗帘未拉，夜景一览无余，灯光悄悄溜进，洒在眼前的人身上。
看这架势，也是知道事情败露，不会讨好，却也懂得买个蛋糕哄人高兴。
只是上面的“生日快乐”有些不太对头。
见我看着蛋糕一直没吭声，林琰似乎有些急，他慌慌张张地说：“我记得明天是你生日，所以去浩哥家借了厨房，做了个小蛋糕……”
“我第一次做，做的不好看……”
“你不要生气……我，我下次送你个漂亮的……”
我闻言一怔，抬头看他。
那人垂眼不敢看我，双手局促地背在身后绞在一起，窗外灯光照射下隐约看见他眼底是红的，里面好像有模糊的泪光。
“你别生气好不好”林琰再度小心翼翼开口，“我知道错了……”
“我不会伤害你的。他说，声音越来越小，不知是不是哭了，嗓音微微发颤。
但透过月光去看，只能瞥见眼角染上的一片绯色，并没有眼泪从那双好看的眼睛里流下。
他说：”你别把我丢掉……”
“我会听你的话，求你……别把我丢掉……”
我看着他，忽然间有些不知所措，心头的气焰瞬间消散大半。
他从小就很听话。
懂事得像在担心我哪天不要他了。
从来没有哭闹、发脾气。
会自己做饭，打扫家务，帮我处理伤口，安静地等我回家。
不需要我操心，也不要我哄，捡了个孩子，好像……都是他在照顾我。
哪怕不知道如何讨好，也晓得逗我高兴。
一刹那很心疼，却被他惯的，面对这种情况不知如何是好。
那天夜里林琰蹲在沙发边沉默很久。
他低头不敢看我，一头有些长的黑发垂在脸颊两侧，挡住了他的眉目，衬得皮肤很白。
双手紧紧绞着，如平常孩子犯错时的模样。
他似乎哭了，又似乎没有，安静了很长时间，带着点小心翼翼很轻很轻地问：“如果我是怪物，你是不是……就不要我了”
我一怔。
思绪翻涌，想了很多。
我想到我曾看着父母激烈争吵，最后大家都走了，我成了没人要的那个。
想到在餐厅做服务生时，见同事因为不慎洒了汤水，被一位客人指责，我上去出了头，于是锅从天上来。
被人嫌弃没什么经验，被人蔑视只不过是个辍学的初中生，口水溅到脸上还没来得及擦，就被经理一脚踹出，眼冒金星的同时只闻一句——“你不用再来了。”
冬天夜里很冷时，不知谁家的孩子在楼下玩雪，雪刚停不久，底下很吵很闹，我一个人缩在冰冷屋内，盖着发霉的被子。
鼻子一吸一吸，浑身难受无力，额头滚烫，好像发烧了。
随便吃了几粒不知过没过期的退烧药，便卷着铺满厚尘的被子，听着楼下人声，迷迷糊糊进入梦乡。
说实话，我从没想过这个问题。
我听闻那件事确实生气，后来是惊异，但是从没想过要把林琰丢掉。
哪怕我知道，他可能不是个正常的孩子。
李正走之前告诫过我：“虽然我们都是看着那孩子长大，也有一定感情，但你并非知根知底。”
“我们不清楚他具体从哪来，以前经历过什么。”
“所以还是小心点较好。”李哥这么跟我说。
我听后冲他笑了笑说：“我心里有数。”
我心里有数。
因此我舍不得。
林琰小心翼翼抬起一双眼看我，乌发后的那双眼睁得很圆，像小狗蹲坐在你跟前的模样，楚楚可怜，带着哀求的意味。
他问：“如果我是怪物，你还愿意爱我吗？”
我怔怔看他，半晌没有言语。
随后无奈似的叹了口气。
“说什么傻话。”我张开手臂抱住了这个终归还是十五岁大的孩子。
“我养的我怎么会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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