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C84.春一番②
作为话题人物，木川唯正在挖坟。
她觉得自己深更半夜刨土的样子像极了变态。
没有月亮，什么都看不见，荒野变得漆黑一片。无数幽蓝的鬼火在闪动，星星点点，似乎昭示着这片坟地的无边无际。
“找到了吗？”另一个声音问。
借着煤油灯光，黑发少女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把铲子塞到对方手里：“这个也烂了，换！”
“没道理啊。”清脆的少年音响起，拿着煤油灯的家伙有些困惑，“爱鹰山那边刚死了一个小男孩，尸体肯定被运到这里下葬了。”
“名字知道吗？”
“睦月。”
对方的声音显得十分诚恳，他又绕到已转身打算离开的木川面前，白白净净的脸庞被昏暗的光线照亮，黑色的眼睛细长如下弦月，浅蓝的短发微微拂动。他的语气像是在抱怨：“太难找了。”
“你好烦。”木川唯非常无情地说。
“帮帮我啦小姐，我现在唯一能依靠的人只有你了。”蓝发少年求饶示好。
“这种烂掉的不行吗？非要吃刚死的尸体？”
“哎呀，鬼就是很麻烦的嘛，更何况我这种不在体制内的鬼怪，不归无惨管之后，连一日三餐都没有着落，你不觉得很可怜吗！”
木川姑娘耷拉着眼皮，冷酷道：“不觉得。”
“这个辛辣的语气不愧是普通市民！”
“滚开。”
他举着灯环顾四周，一边寻找墓碑一边拉长字音：“而且我们半个多月没见面，你都没有想我吗？”
“我想你死了。”
“啊！找到了！”他忽然一顿，指着第二排的某块墓碑喊道，“睦月椿，就是那个。”
说完，他们面面相觑。
木川：“……你倒是动啊，看我干什么？”
少年：“啊这，你不帮我吗？”
木川唯抬起红幽幽的眼睛，面无表情地瞪他：“到底谁是谁的小弟？蓝尾你胆子很大啊。”
“对不起！”
蓝发少年光速道歉，差点滑跪到木川面前。他接过铲子费力挖棺材，在此期间，木川姑娘便无所事事地坐在一旁的碑上休息。
“快点挖，要是被鬼杀队的人看见，我又要承受不该有的罪名了。”她漫不经心地催促。
“你居然会害怕鬼杀队！”
“和他们解释起来很麻烦。”
名为蓝尾的少年打开棺材板，自然地抓起小男孩的尸体吧唧吧唧地吃着。木川唯见怪不怪，甚至打了个哈欠，托着下巴恹恹地看远处的鬼火。
那些火，漫无边际的旷野里闪闪发光的阴火，都混在一起，数也数不过来，但绝对不是十或二十这种小数目。当然，木川也并没打算去数。蓝白色火焰一下子全亮了起来，坟地本就漫无边际，其中的鬼火真的是数不胜数。
穿过这片荒地之后其实是能见着村庄的，里面甚至还有一条蜿蜒曲折的道路。不过，坟地的入口处却看不见任何路的痕迹，能看到的只是远处连绵的群山，浑然没有边界。
“怎么样，好吃吗？”她随口问道。
名叫蓝尾的少年咂咂嘴：“也就那样，没什么味道……”
“不过这里还真的没有人路过啊。”
“一座大型墓地，最近有传闻说这里鬼怪出没。”他说，“反正倒在半路上的人或马的尸骨也多的是。”
“倒在半路上？”
“这里啊，总让人感觉似乎跟哪里都不连着，而且再怎么走都走不到尽头。当然了，全都是错觉。可正因为有这样的错觉，人一旦迷了路，又看见鬼火，就会感觉再也走不出去，像是坠入了无间地狱，失去希望，倒在里面。”就是这样的地方。
他顿了顿，笑道：“像小姐这样的人肯定不会明白了。”
她没有理会对方的调侃：“他们的尸体里烧起磷火，当干湿、冷热程度等各种条件都合适时，自然或许偶尔也会展示出超越人类认知范围的现象。只是，当人看到一些现象，又觉得那不可能是自然出现时，就会以对自我有利的方式重新定义。如果不这样做，他们就会感到强烈不安，这就是有趣的地方了。”
“有趣？”
“只是我个人的感觉。智慧、习惯、道德和信心，这些维系人类生活下去的种种因素，正是人的情感和生活本身，它们才是鬼怪。”木川说。
鬼怪可是坏东西。蓝尾看了木川一眼，“鬼能像你定义的那么好？”
“就像镜子一样。”
这一点。蓝尾也有同感。
山丘之下的泥土更干了，草也褪去了绿色，即便是在白天看，它的边界也非常模糊。木川唯随手将男孩残留的几根骨头点燃，骨骼迅速地燃烧着，颜色变得如同鬼火一般，一眨眼的工夫就全烧完了，只剩下落在地面上的一点灰。
飘浮在黑暗中的火焰，缓缓地跳动着，化开来，展现出从未有过的妖艳和美丽。白烟袅袅地飘起，扭曲着、旋转着、舞动着消失了。
“今天也多亏你啦！不然我又要饿很久，小姐是要回炎柱家吗？”
少年笑起来眼睛弯弯，像是狐狸的脸，眼黑的部分占据了整个眼眶，一看就是非人的模样。
她摇摇头：“炼狱有任务走了，我正好换个地方呆着，要么今天去爱鹰山附近的旅馆住一晚吧。”
夜空中有几颗星星在闪烁，看不见月亮，或许是被移动的雨云遮住了，星星释放的光芒很微弱。木川唯提着煤油灯，和蓝尾一起绕过山丘，这里是一片漆黑的海洋，灯的亮光比星光更无力。
忽然，黑暗里的一个角落扭曲了，浮出了一片难以形容的轮廓。一开始木川没反应过来那是什么，她的眼睛还没有习惯黑暗。看上去，那像是一个男人。
凭感觉完全无法判断远近，而且由于黑暗也完全看不见地面，就像飘在空中一样。影子逐渐接近，轮廓由小变大，最后终于变成了人脸——她把灯凑上去，对方也愣住了。
“你？”
是不死川实弥。
木川唯用余光瞥了一眼身后，蓝尾已经不见了。她下巴微抬：“啊，是我。”
白发青年却狠狠蹙着眉头，眼神看起来阴郁又暗沉，脸上的表情是难以言喻的复杂。他上下审视着她，冷不丁开口：“喂，你——刚才跟谁在一起？”
鬼的气味。
浓郁的、血腥、尸体……不死川忍着怒气，上前一步，烦躁地拎起她的衣领：“说话。”
“只有我一个人。”她坦然道。
少女整个人被扯得有些踉跄，但表情依旧无比平静，看他就像在看一个无理取闹的路人。火光自下而上地照在不死川身上，或许是因为没有对比的关系，他显得很高大。
他狠狠盯着她的脸，似乎是想看出异样。
她叹了口气：“别这么怒气冲冲的，请你吃糖。”
说着，黑发少女掏出来一块巧克力。
不死川实弥不言不语地瞪了她半晌，最后妥协般松开手。即使被阴影掩着，仍旧是掩盖不住他遭受了凶狠撞击的青肿痕迹，一条长长的血痂从他的胳膊一直延伸到手指，显得异常狰狞。
他的前襟敞开着，站在他身前的木川可以清楚的看到他敞露出的胸口。皮肤此刻呈现出黑紫色的淤青，宛如一条毒蛇盘踞在青年的胸口。
“你是在担心我吗？谢谢。”她顺势说。
不是。
他在怀疑她。
木川唯很清楚，不死川也许看见了她刚刚身边的家伙，而且他应该察觉到了。他脾气虽然暴躁，但观察力非常好。
他抿了抿嘴唇，最后挤出来一个字音：“嗯。”
他发出低低的呼吸声，侧着头，向上的脸大半被黑暗遮住，沾染了血痕白色短发将他的眼窝掩盖在阴影之下。
没有人看得见他此刻的表情，唯一能清楚地看见的，是他抿得紧紧的唇，还有从青年被白发覆住的额头和眼窝处缓缓地渗出来的鲜红色血液，一滴滴从他的鼻尖滴落在地面上，晕开一团红褐色的痕迹。
“你看起来不太好。”她说。
他沉默着，忽然抓着少女右臂的手一用力：“你没有骗我吧？”
她注视着他的眼睛，嘴角拉出笑意：“没有哦。”
骗的就是你。
最麻烦的人也是你。
本是气势汹汹质问的不死川实弥顿时一滞，握紧的拳不由自主地放松下来。睫毛覆下来，将他透出挣扎神色的眼掩住，青年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可嘴角刚刚张开，就仿佛痉挛般微微抽搐了一下，然后紧紧地抿了起来。
最后他长长地叹气，整个人松懈下来：“我相信你。”
“那太好了。”
“我听说有蓝色的狐狸给你送信，而且它是鬼，信的内容是什么？”他严肃地看着她。
是去问炭治郎了吗？不，大概是石见银山那小子说的。
木川笑了一声，面色不改：“是祝我新年快乐。”
“……”
他认命地抹了一把额发，目光很自然地落在她身上：“你以后别再和鬼混在一起了，他们很危险。”
“好。”她说。
“你在这里干什么呢？”
他的语气恢复平常，紧绷的肌肉都重新松垮了下来。木川唯跟他一起往下方的荒野走去，灯光摇晃着，不知照上了什么湿乎乎的东西，从小腿划过，应该是枯草吧：“探险。”
“探……真是个怪人。”
不死川有些无语。
他身后突然升起了鬼火。嘭、嘭、嘭、先是一道火光，随即接二连三的火光闪起，鬼火烧了起来。
“哇哦，就像声控灯一样。”木川感叹道，“真高级。”
“这是——”他皱着眉。
“人体的骨骼里含有的化学物质，死后躯体埋在地下腐烂，发生化学反应。其中一类气体物质，燃点很低，在常温下与空气接触会燃烧。”她简单解释了一下。
荒野一下子就充满了死人的火焰，简直如同白昼一般明亮。要说暗，周围其实还很暗，黑暗并没有被驱走，正相反，它变得更加深沉而浓厚了。
到处都是蓝色。
“你害怕吗？”木川还有闲心开玩笑。
“说什么鬼话。”他切了一声。
———“幽灵啊！！！”
远处山脚忽然传来了很多人的尖叫。
……
……
……
大概在椿去世的两天后，我周围就发生了诡异的事，感冒的我当时刚刚退烧，正处于恢复期。
“什么声音？”
晚上正睡觉时，我突然被一阵巨响吓醒，耳边有如引擎咆哮一般，“咚咚……咚咚……”连续不断的声音，里面还掺杂着人们尖叫般的声音。
睡在二楼的我急急忙忙冲下楼去，爸爸他们也醒了，房间里亮着灯。
“究竟怎么了？”
“隔壁啦！隔壁的人在念经。”
没错，那的确是隔壁家敲鼓摇铃的声音和念经声，但是和每天早上听到的不同，声音非常急促而狂乱。我看了看钟，才刚过十一点，打开厨房的小窗户往外看，只见胡同里一溜儿灯光依次亮了起来。
“你当现在几点啊？”
“搞什么啊！”
居民们纷纷从窗户里探出头，冲着我家隔壁怒吼。但就像完全没有听到这些谩骂声一般，敲鼓摇铃的声音与念经声依旧继续着。
“究竟怎么了啊，都这么晚了！”
终于，爸爸穿着睡衣出门找邻居去了。我不顾妈妈叫我睡觉，跟着爸爸出了门，其他居民们也都带着阴沉不满的表情陆续聚集了过来。
来开门的是隔壁家的男主人，他四十来岁，是个粉刷匠，脸如同纸一样苍白，上面布满了冷汗。
“半夜起来上厕所，我看到二楼窗子外有个小孩子。”隔壁男主人声音颤抖地说，在场的人都有些莫名其妙，带着疑惑的表情互相对望。
“是真的……是个小孩子，在窗外往屋子里看，还笑嘻嘻的，然后跟猴子一样翻了个跟斗，就不知道去哪了。”
“你都上了年纪，说什么梦话？”
“没说梦话。错不了，就是前些天鞋匠家才死的那个孩子。”
在提到椿的一瞬间，在场的所有人都沉默了。
“脸惨白惨白的，跟月亮似的。”
听到月亮这个词时，我不禁抬头朝天空望去。同样，在场的大人们也都不约而同地朝上望去。
就在这时。
就好像是在等待这一刻般，一个东西，一个用眼睛看不见的东西，顺着邻居家的屋顶跑了过去，像猫一般敏捷，却比猫大很多。
但是，那里什么都没有。
明明什么都没有，屋顶上的瓦片却如同用手指划过钢琴键盘一般，伴着旋律由近及远地响了起来。
“幽灵啊！”在瞬间的寂静之后，有人僵硬地叫出声来。在场的人就像一齐得到某个信号般，纷纷尖叫着，连滚带爬逃回自己家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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