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邱婵蛛神情淡然,静静的将锦盒收回怀中。
“我会把他们带回国内,今夜你就好好休息,明日随我一起去西域。”
不待男人回答,女子便挥挥手转身出了房门。
她没有告诉陆石,从行蜂的气中所看到的一幕幕鲜血淋漓,一幕幕血光地狱。
绵绵那瘦弱的身子在经受断魂铃时究竟看到了什么,是梁哥受刑时的场景,还是那沾满鲜血却看不出痕迹的暗红色喜服,亦或是墙角边被黑石掩盖的半截手指上,套着的那枚残破的草戒,她无从得知。
她只知道,当蛊帝眼睁睁看着眼前气息奄奄的女子双眼忽然化石,却根本就没有看到她所流下的眼泪时那惊愕愤恨的神情,实在是大快人心,却又奇怪的充满了心疼与惆怅。
那种痛,就像是幼时被敬爱的师父一意孤行逐出师门的痛,就像是最深爱她的男人为了她而遭到她所爱之人毒手时的痛,就像是严郎看着她的眼神,仿若看着一个从不相识的毒物,既嫌恶又想置她于死地的痛。
她不知道绵绵为什么没有选择那些自认为十分正派的长老们,而是将这么重要的消息传递给了她,一个无情国的外人,她甚至并不认识这个叫绵绵的女子究竟是谁,却在收到那晶莹锃亮的宝珠时,由衷的感受到自己与那陌生女子的莫名羁绊。
呵,邱婵蛛,你别逗了,从严郎毫不留情对你出剑的那一刻起,你的心就已经死了,怎么还会感到痛呢……
自嘲的笑笑,红衣的女子静静的靠在客栈楼梯的拐角处,绣花的红鞋顿了半晌。
是啊,怎么可能忘记,天麒为了她去同严郎决战的那一日,两败俱伤,只因严郎先一步寻了金甲婆婆疗伤,便残忍的断了天麒所有的后路,那个深爱她,为了她可以不顾一切的男人,就这样眼睁睁死在了她的眼前。
她抱着他,看着他静静的躺在她的怀里,满面柔情。若不是嘴角那刺眼的血迹,她甚至以为他满面的苍白只是一如平日里偷偷输送功力给她后的疲倦。
作为一个女人,爱她的为她而死,她爱的却巴不得她死,这是一种怎样的悲哀与无奈。
而那个偶然间相识的无情国国主澈天麒,更是在她坎坷滑稽的生命中为数不多的善良与温柔,直至这最后一点温暖,也被残忍的扼杀在一场因爱恨而起的交战之中。
在外人眼中,她邱婵蛛杀人如麻,心狠手辣,冷血无情,又偷练邪功,人人得而诛之,是个不折不扣的女魔头,可她永远忘不了,天麒在见到她第一眼时说出的那一句话。
那时,她正被师门追杀,慌不择路的逃入了大漠深处。严郎的背叛与憎恶伤透了少女的心,浑浑噩噩的走在日头毒辣的黄沙上,只想就这样伴随着愈发干渴的身子一了百了。
浓重的热潮不断侵蚀着少女的神思,半昏半醒间,脚下忽然被一个软绵绵的钝物挡住了去路。僵硬的低头看了看,原是迷途在大漠中的旅人,正奄奄一息的□□着。
扯出一抹干笑,狼狈的少女看了看腰间别着的水壶,想都未想就解了下来,随手扔在那旅人身边。不再看那旅人如获至宝的狂喜神情,继续拖着几近麻木的双腿,一步步向着未知的前方行去。
陆上的地狱并不是随便说说,没了救命的水,没走多久,少女就力竭的晕倒在一望无际的黄沙中。
真好啊……师父……严郎……这样你们就能放心了……婵儿,这就遂了你们的愿……
人之将死,爱恨均抛之脑后,感受着眼前阵阵的白光,逐渐失去意识的少女安详的闭上了双眼。
再醒来时是在一间陌生的房间,白衣的男子坐在榻边,颊边一缕发丝透着奇异的亮银,满眼温柔的看着迷茫又不失警惕的少女,
“你是谁?这是哪儿?我不是在大漠里吗?”
没有回答她的话,那时的天麒一脸温柔,又带着仿佛心疼她不知自爱的怜意,
“你是个好姑娘,不该就这么轻易的死在这里……”
好姑娘……吗……
就是因为这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她便全心全意的信了这个温润如玉的男子,却不料这唯一一次放任自己去享受他的温柔,却成了害他的致命□□。
天麒……放心吧,我不会让无情国出事的……
低垂的月色掩去了女子阴晴不定的神情,收回飘远的思绪,邱婵蛛撩了撩颊边散落的发丝,无声的张了张嘴,脚步微动,转身轻轻离去。
翌日,天未亮。
寂静的客栈尚未苏醒,陆石轻手轻脚的穿过打盹儿的伙计,静悄悄的走出客栈。邱婵蛛早已等在门外,见男人坑洼的面容一览无余,忍不住出声问道,
“你的面具呢?”
“……扔了。”
陆石不愿多说,邱婵蛛也不欲再问,紧了紧微敞的披风,抬眼看了看暗沉的天色,
“时候不早了,走吧,小乖已从僻路赶过来,一会儿出了城再走五里,它会载我们直接去西域。蛊帝虽然已经知道了进出无情国的秘密,但那帮老头子的结界绝非那么好对付,只要他们大批人马一靠近,结界就会自动隐匿一段时间,足够将他们拖上片刻了。只不过若不从祭坛彻底更改结界,迟早会被他们发现入口,这法子也拖不了太久,只能希望此时蛊帝那老头儿还在费心研究他教内之事,暂未出发,只要我们能顺利将信息带回,若是从内部做好防范,还是有一战之力的。”
“恩,邱姨你先去城门边等我一下,我随后就到。放心吧,我知道此时十万火急,只是给故人送个信,不会耽搁太多时间的。”
意味深长的看了男人一眼,邱婵蛛转身向城门走去。
见邱婵蛛走远,陆石暗暗叹了口气,转身熟络的穿过踏过无数遍的街头小巷,最终定定的站在了那想念许久的门前。
天还未亮,绕指柔朱红的大门紧紧关闭着,前些时日此处的争斗似乎并未给家里带来什么影响,门前的狼藉已被清扫得干干净净,不留一丝痕迹。
不知道思思怎么样了,还像先前那般彻夜难眠吗?还有娘亲的情况好些了吗?父亲是否安下心了,或是还在为娘亲的事四处烦忧?
男人心下暗叹,牵绊太多,却无法一一求解的感觉实在是不好受。
收了思绪,自怀中摸出一封折的好好的书信,仔仔细细的从门缝中塞了进去。
思思,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不在中原了。此次出门虽然只度过了些许时日,但在我身上却发生了无数难以言表之事,有开心的,有悲伤的,有愤怒的,有无奈的。但不论遇到什么事,只要看到你亲手为我绣的荷包,我都能从中得到无限的勇气与希望。
如今,这个伴随我度过最困难时日的信物,却不得不交还予你,陆石年幼,承蒙你呵护至今,只是浪子不羁,陆石闯荡在外,生死不由身,无法许你一世承诺,只盼你能将我这个负心的男人忘得干干净净,让父亲为你寻一门好的亲事,找一个能爱你呵护你一辈子的男人嫁了,陆石会在远处默默为你祈祷。
是陆石对不住你,只求你莫要再折磨自己的身子,你体弱,往后要按时吃饭,按时睡觉,还有父亲,就拜托你替我这个不孝儿照顾了,此次任务凶险,若是有幸能保留一命,我也不会再回到绕指柔,虽然这种可能微乎其微。
思思,忘了我,只盼你今后的日子能够平安喜乐,一生幸福。
——陆石
荷包无法塞入门缝,陆石也舍不得这么做,用随身携带的布巾包好,小心翼翼的挂在了朱门的门环上,反复确认它不会掉在地上后,才依依不舍的离开了绕指柔。
这封信是他昨晚连夜写好的,包含了对思思满满的歉意与不舍,今后也许再也不会回到这个充满他童年味道的地方,本想告诉思思真相,可一想到她那灯下垂泪的憔悴模样,就无论如何也狠不下心来说出移情别恋的话语,只得以身死未能归来令这个外柔内刚的女子死心。
看到那封信,也许思思会悲痛好长一段时间,凭他对她的了解,要她轻易地嫁给别人还不如让她去死,可他相信,时间能够治愈一切,虽然思思看起来柔弱,可她作为绕指柔的一份子,内心绝非懦弱之人,数日前绕指柔门前的风采更加证明了她的坚强,她一定会找到真正爱她的人,度过幸福的一生。
收回烦乱的思绪,陆石最后回头望了一眼绕指柔,此次真正坚定信念,转身不再留恋的向城门走去。
“怎么这么慢,天都快亮了!”
还未走近,便看见邱婵蛛站在城门下不耐的来回踱着步子,
“怎么,和你的小情人告别完了?”
“邱姨你、你怎么知道……”
“还我怎么知道,不想让人知道就别大半夜一边写信一边读得满世界都能听见啊,我就在你隔壁,又不是聋子,想不知道都难!”
“……我……”
“好了好了,废话莫要再多说,抓紧时间赶路吧,小乖应该已经到了。”
“好……”
“对了,邱姨……”
“又什么事啊。”
“那蛊帝老说我身上有股蝎子味儿,人在天涯海角他都能知道我在哪儿,可是邱姨明明和小乖在一起的时间更长,为什么他就找不到你啊……”
“想知道?”
“想。”
“那你过来。”
见邱婵蛛一脸神秘,陆石紧张的将耳朵凑了过去,只听耳边一声咋吼,男人顿时傻了眼。
“因为你没洗澡换衣服啊!蠢货!你身上这味儿也亏得那些丫头一个一个不嫌弃的往上凑,隔几里地都能熏死一头牛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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