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四十一 坍塌

　　最后一把沙扬起，沐霖的颅骨彻底被掩埋起来了。

　　我攥紧了拳头，转身对纪冰道：“杀了我吧，无关仇恨，是我求你让我解脱。”

　　“这样主动求死，我还真是有点不适应呢。不过，我从来善良，最不会推脱别人的请求了，所以啊，这次我也无法拒绝你呢。”她眉头轻皱，似乎有些为难，苍白的脸色更加显得气质柔弱，像个病美人儿一般楚楚可怜。幽白色唇瓣微启，道：“可是，怎么杀死你才好呢？”

　　她侧过脸去，看着言风道：“你说，怎么成全桃夭才好呢？”

　　“冰，都已经到了这样的地步，就没必要再演下去了吧。”言风深吸一口气，郑重对纪冰道：“我会至死陪着你，一步也不离开，就让她走吧。潭……白姑娘是无辜的。我从前因为想救活你，才把她哄骗到墨阳山来，既然你回来了，那她的存在也就没必要了。让她走吧，我会封闭墨阳山，再也不让任何人进出的。”

　　“哦？不演了呀！萧郎，我才玩的起劲，你就要我结束，可太没趣了。”她撒娇似得嘟起嘴，轻轻摇摆着言风的臂膀，道：“萧郎，咱们的事情少了她可就说不清了，就这样放过她，我心里不甘愿啊。萧郎，萧郎，差一点你就被她迷惑的不要我了，我不想放她走。我们杀了她吧，好不好啊，杀了她。”

　　“冰，我们永久的留在一起不好吗？为什么要让……要让一个外人掺和进来？”言风双手扶着纪冰腰侧，道：“我从来没想过要离开你，和她亲近也只是为了将她骗过来，这些你都知道啊。这些日子你让她扮作桃夭，处处折磨为难，我可曾说过什么，就凭这些你也该知道我心中没有她呀。冰，我对你的心思，你还需要揣测吗？这个女人对我而言只有利用没有感情，你又何必跟一个无关紧要的人纠缠呢？让她滚吧，离我们的世界越远越好，从今往后，我们只有彼此，永远在一起，好吗？”

　　纪冰眼中闪过一丝柔情，瞬时又变成了委屈。她跺跺脚，撒娇道：“你这样想，人家未必这样以为。换了是我，也会以为你说这些话只是想放她一条生路呢。不行，你要看着她眼睛，认真的告诉她这些话去。你要诚恳的跟她这样说，人家才会相信，我也才会相信。萧郎，转过去，转过去对着她说呀！”

　　言风上前两步，走到我面前半步处站定，直视着我面无表情道：“你，对我而言只是至寒灵血的容器，我对你所说的全部话，都是为了将你带到这里，用你的血复活我的冰，其余什么感情都没有。我没爱过你，甚至一丝一毫的喜欢都没有，纯粹就是利用。你要是还有廉耻，就赶紧从这里滚吧，我们已经不需要你的血了，再留在这里捣乱，别怪我手下不留情。滚吧！”

　　眼泪就这样毫无准备的留下来，就像冰雪沿着脸颊滑过，那种冷到骨髓的感觉渗透了肌肤皮肉，冷得让我五脏六腑都缩到了一起。

　　他的眼神并不凶狠，甚至可以说柔肠满怀。我几乎读出了他眼中写着的不舍和歉疚，这种痛彻心扉的表情出现在曾经玩世不恭的脸上，更让我觉得心痛。明明知道自己付出真心的人是这样的嘴脸，却抛不下最初的那一点心动，还有感恩和怀念，所以一直选择隐忍。即便在那个人离开之后，还是为她谋划算计，虽然短暂的自由让他敞开心怀，可是黑暗的再度来临还是让他选择回到那个诡异虚伪的世界。他的痛苦，比我多吧！

　　可是纵然理解他的心思，听到这些话的时候，我还是忍不住的心痛。为了不让自己太狼狈，我双手交互扼紧了手腕，深吸一口气对傲气看着我的纪冰道：“虽然现在所有事情都戳穿，我已经输了，可是咱们的契约还是希望你能遵守。遵守约定，对你对他都是好事。我想，你也不会想违背吧？”

　　“这是自然。”她轻蔑的笑笑，眼位飞挑斜睨我一眼，道：“你若愿意当着我们的面自裁，我还送你一个承诺，一年之后我不会带他离开墨阳山，并且，若非他意外身死，我也绝不会带他去阴界，怎么样？”

　　“好！”生怕她反悔，我急忙答应下来，“纪冰，谢谢给我这个承诺，能听了你这句话再死，我也瞑目了。终究是一死，自裁倒还来得痛快一些。”

　　我收起骨鞭缠在腰间，将头上的发簪取了下来，抵在颈间，强忍着看向言风的冲动，后退了几步站到冰冷的湖水中，道：“已经放我一马，再送我一个全尸吧。随波而去，也算了无牵挂。”

　　不等纪冰回答，我将簪子在颈上一划，带出一串血珠，转身投进了碧波荡漾的冥飏湖里。

　　冰冷的湖水稀释了鲜血，随着我一直下潜，蔓延出鱼儿一样游动的血丝。湖水好冷啊，甚至比失血的我的体温还冷，可是，他需要我，她需要我，我也需要自己坚强一些。我看着手心那已经有些模糊的黑色字迹对自己道：坚持，再坚持一下，彻底摧毁这个地方吧，让这片黑暗坍塌，给她解脱，带他逃离。你不是爱看他痞气十足的微笑吗？你不是心疼他麻痹自己的坚持吗？那就坚强一点，带他逃出这不见天日的诡谲世界吧！

　　沐霖的头颅入土之前，一滴黑色粘液钻进手心，显出四个小字“残骨寒血”。我不知道自己猜测的对不对，但这是我最后的希望了，就凭她拼着灰飞烟灭也要报仇的心思，我选择了相信。

　　字迹越来越模糊，粘液随着水流散去，我也已经看到了浓密的水草摇曳。它们不再是可怕的样子，而是像在召唤我一样，成了我加速游过去的动力。水草下面，就藏着沐霖的残骨，也埋藏着我的最后一点希望。

　　双手使劲往后一划，腿脚也跟着猛地一挺，我钻进了水草丛中，寻找着记忆中的那一片暗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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