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百五十 茶墨镇

　　一进了集镇，酸香的味道扑面而来，就像一块看不见的渔网，铺天盖地的的落在四周，咻咻地往鼻子里钻，惹得我连打了七个喷嚏，眼泪都落到腮帮子了。

　　婧婧皱紧了眉头，着急的问：“阿姐，你怎么了？是着凉了，还是生别的病了？你别吓我啊，你病了我会担心的。阿姐，你怎么哭了，是不是病得太厉害？阿姐，你没事吧？”

　　“依依，你这个傻瓜，阿姐是被醋呛了鼻子，才会这样打喷嚏的。”阿哲看着我哈哈大笑，道：“阿姐从小就鼻子灵，一闻着冲的味道就会不停地打喷嚏，一会就好了。阿姐，你看，那个就是凉粉摊子了。”

　　顺着阿哲的指向看过去，就见到人头攒动的一团黑影，密密压压看不清楚。可是顺着醋香味追朔去过，也是指着那个地方，看来，那里就是阿哲念念不忘的凉粉摊子了。我爽声一笑，道：“还不赶紧去排着队，你不怕一路跋涉的赶过来，人家却卖完了吗？若是吃不到，可别来找我哭诉。”

　　“哎呀！对，对，赶紧排队……”

　　看着阿哲飞奔而去的身影，还有跟在后面的小尾巴婧婧，我是既无奈又好笑。这两个人，连钱都不带就跑了，等轮到自己的时候，又该哭喊着着急了。我摸了摸空空如也的口袋，看了看漫长的排队人群，从头上拆下珠钗，朝着那个大大的“当”字走了过去。

　　这个镇子叫做茶墨镇，因为山区多出产茶叶和墨石，所以这个集镇就成了茶墨的集中销售地，满街的茶叶和墨石摊子，散发着苦涩清幽的香气，从小我就很喜欢来这里。可是记忆中的气味，全都被酸香的醋味遮盖了，没吃早饭的肚子在这香气的勾引下，不停地叽咕着，可我还是要忍着馋虫继续往目的地走去。

　　第一次走进这种地方，高高的栅栏隔绝着，里面的人斜斜看着下面，让我有些心慌。虽然也见过许多大场面，但实际上我并没有见过很多人，尤其是这种目含精光的奸猾之人。即便是那夜廖的眼睛，也是诡谲中还带着一丝丝清澈，可是面前这个人，却只有那种想要吃了你的目光。被他看着，我总有一种立马要被生吞活剥的感觉，总是想收回脚步，转身跑出去。可是一想，此行的目的，我还是硬挺着走了进去。

　　“姑娘，第一次来吧，可是有什么好东西拿来品鉴啊？”这个人非常客气，态度十分温和，用词也含蓄有礼。

　　这样的礼遇，更加让我觉得他深不可测，可还是只能硬着头皮上前，将珠钗递进窗口，道：“你看看这个东西，如何？”

　　“银钗品相普通，只能按着银子的价格七折收。”他举起珠钗，对着门口的亮光仔细的看着，评论了一句之后，迟疑道：“这珠子……珠子，五个小的也就是普通的珍珠，中间这颗大的圆润晶莹，还算是不错。这只珠钗，统共一两银子吧。”说罢，这人一副平静的模样，将珠钗放在了柜台上，客气地微笑着。

　　我伸手拿了珠钗，道：“先生想多了，我只想卖掉五颗小珠子中的一个。你出多少呢？”

　　“哈哈，姑娘你在说笑吧，整个珠钗也就一两银子，还是因为中间这个珠子值几个钱，你若只肯卖掉一个小珠子，那……那就三百文吧。”他伸出三根瘦长的手指，奸诈的微笑着道：“小姑娘不知道时价啊，你这钗再普通不过了，实在值不了几个钱，你要是真的等着用钱，不如全枝给我，只卖一个珠子，实在是戏闹于我了。”

　　“一颗小珠子，一百两，你若愿意就成交，你若不愿，那我就不打搅了。”我一边将珠钗插回头上，一边道：“你若不能做主，不妨去问问东家再来回我。”

　　他突然气恼起来，没了刚才的势在必得，沉下脸来对我道：“你这小姑娘怎么胡闹呢？以为自己拿的是什么宝物吗，就三百文，不能再多了。”

　　看来我的猜测没有错，师父的东西怎么会有不好的呢。这人刚刚看到珠钗时，不由自主的倒抽一口凉气，虽然立马压了下来，但还是被我感知到了气流的细微变化，他欺我年幼，却不知我看穿了他的每一个反应。我虽不熟悉当铺的勾当，但却懂得人心，这样见惯了财宝的人都能如此反应，估摸着一百两也不算多。

　　我果断的转身出了门，叹道：“若不是遇到麻烦，我怎会舍得当了你，哎，看来我们缘分深厚，你就继续跟着我吧。”

　　“别，别别，姑娘，你稍等片刻，我去后堂问问啊。”那人急切地叫喊着，完全失去了早先的沉着冷静。

　　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下来，看来我出的这个价正正合适。高一分，他会觉得不值得，便会放我离去；低一分，他会觉得占了大便宜，也就做了这个主。只有刚刚好的价格，才会让他为难，只好去问当家人吧。刚才的心慌，终于安定了下来，我看着他消失在柜台后面，这才小心翼翼地舒了一口气，期待着下一个回合的战斗。

　　我本以为，出来的会是个精神矍铄的精明老头子，却不想跟着那个人出来的，竟然是个面容青涩的书生。看面容，约莫二十不到，但看神情姿态，完全是个十六七的豆蔻少年。他们从柜台侧面的角门出来，这书生看了我一眼，竟然害羞起来，闹得我也不知如何是好了。原本是打算勾心斗角，会一会人精似得老人家，却遇上这样一个羞涩的书生，这……也罢，能从这个门走出来的，必定不是泛泛之辈，也许这羞涩的外表下，正住着一个老狐狸呢。

　　柜台先生招了手，唤一个小姑娘倒茶之后，便对我道：“这是我们少东家，品鉴宝物最是准确，姑娘不妨把珠钗拿来给我们少东家看看吧。”

　　既然是来看东西的，我便也不含糊地将珠钗递给这书生手中。

　　他小鹿般清澈的眼睛只看了我一眼，就躲开了，只小心地接过珠钗，拿在手里仔细地看着。直到有个姑娘来奉了茶，我又喝去半盏，这害羞书生才开口，道：“东海蓬莱仙山下冰泉附近，千年老蚌才能产出这样的珠子啊。姑娘，这东西能有一颗都是极大的缘分，你能拥有，真真是老天恩赐，为何又要出卖呢？你若缺钱，我借给你便是，可别卖了珠子啊。”

　　这番话一出，我和柜台先生都愣住了。哪有这样做生意的，不谈价格也就算了，还劝着卖主不要出手，这是哪门子的生意经？

　　我还没说话，这柜台先生却先着急道：“我的好东家，请您来就是看看货色，您怎么能说这样的话呢，这，这，你让我怎么跟老东家交代啊。”他又转头对我道：“姑娘，我们说好的，一百两一颗，您可别反悔啊，我这就给你拿银子去，您别反悔啊，您等着我，我这就拿来。”

　　柜台掌柜一边叮嘱我，一边往内堂跑去，彻彻底底没了老奸巨猾的商人模样。可这少东家突然大声道：“刘掌柜，你别去了，这珠子咱们不收！有福缘自会前来，没福缘何必强求，冰泉仙珠不是一般人能享用的，收了它会坏了福根的。”

　　害羞书生从身上拿出荷包递给我，诚恳地道：“冰泉仙珠是宝物，还请姑娘收好，切莫再生了变卖的意思。另外，这珠钗轻易不要示人，以免遭了歹人惦记。这里有十两银子，姑娘你收下吧，哪一日若姑娘手头宽裕了，再来给我便可，只是万万不能再典当仙珠啊。”

　　我看他神情真切，自己也确实着急用钱，便收下了荷包，道：“你在这里等我，我去给了凉粉的钱，再来和你说话。”

　　害羞书生明显一愣，眼底突然生出些厌恶，转头不看我道：“我只等半个时辰，你快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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