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幽州,兵营。
南宫朔夜坐于大案之前,单手撑着撑着头,恍若入梦,梦里只见清霜遍地,一轮冷月如钩般高挂于中天。月色之下,但见伊人白衣胜雪,丝般飘逸的长发披散于肩头,便如墨玉一样,婉转垂落至足。茫茫雪山之巅,竟生出袅袅雾气……忽然又梦见极幼的时候,很冷很冷的天气,母亲教他在烈风之中习武,一招一式,均是不容有丝毫马虎……山巅的洞中犹若冰窟一般……冷得他浑身发抖……
他从乱梦之中迷糊醒来,身边的侍从说了句什么,他并没有听仔细,只觉头疼欲裂,昏昏沉沉重又睡去。
好像,在很远很远的地方,有人在唤着他,那么轻,那么柔,却又那么真切……
小哥哥……小哥哥……仿佛,是她……
真的是她么?可,又好像,不是……
她,不是已经走了么?被母亲带走了,再也不会出现在他的面前了……
若非是她,又有何人会如此温和地唤过他?一定是她……
想起那段梦幻一般甜美的日子,他与她总是成天黏在一起,寸步不离,如胶似漆。而有一天,她却执意要与他玩躲猫猫。他拗不过她,只得依着她的话,像猫一样屈着身子躲起来。她到处寻他,他负气不应声,那声音却一直不依不饶:小哥哥……小哥哥……
倏尔,好似换了一个声音在低低地唤着他的名,夜……夜……
是……馨儿……
馨儿……馨儿……
他终于重又醒来,在极度的疲倦里睁开眼来,帐中一灯如豆,火苗飘摇,而帘外是一片雨声潇潇,春寒如许。勉强睁大了眸子,却见着朦胧的光晕之下,极其熟悉的一张脸庞,悚然一惊:“少帅!”
霜芸在月如的帮忙之下,瞒过了府中所有人的眼睛,悄悄地来到了幽州。此刻,她身后只有一婢女侍立在旁,见他醒来,霜芸伸手来扶着他,柔声道:“少帅,乏了就让妾身伺候您去床上歇着吧。”
他奋力想要挣脱那双冰凉的手,却猛然发现自己在那一顺竟是如此无力,霜芸手上一用力,声音却有些颤抖:“少帅……”
其实倦到了极处,大抵就是如此吧……
他颓然倒向了她,哑声道:“为什么……是你?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为什么是她,而非是,她……
这段日子,战事缠身,可每每午夜梦回之时,他总是想起她。可,人一转醒,却蓦然发现,非是她。
非是她。
谁也替代不了她。就算是那个消逝的影子,也……
“妾身在邺城听得前方消息,实在是挂心不已,所以,就过来陪您了。”霜芸勉力挤出一个笑容,秀眉间却隐现愁云,仿佛丝毫未有对他的失望而介怀,“少帅,无论何时何地,遇到怎样的境遇,妾身都会相陪左右。”
她不是那么木讷的人,怎会不知道他的心思?若是,此刻于他面前的人,是那个女人,他就不会如此失魂落魄了吧……
呵呵……
她默然冷笑,可惜了,真是可惜了……
不是她,而是她……那个他从未放在眼里的她!那个使尽千方百计想要进驻他心里,却始终徘徊不前的她!
帘外淅淅沥沥,仿佛风吹树叶,南宫朔夜喃喃道:“下雨了……”
霜芸微微颔首,温言道:“是啊,下雨了呢,夜里天凉。您这几日太累了,应当好好歇息才是,妾身还是伺候您……”
南宫朔夜不语,似是在隐忍一般,额头上冒出细细密密的汗珠。
感受到他的异常,霜芸心头一颤,又唤了一声:“少帅。”
但见南宫朔夜不知从何处借力,竟一把将她推开,低吼道:“你离开吧,我不需要你在这里。”
霜芸怔怔地呆立在原地,那双纤细的手在定格在半空中,少顷,才茫然落下,倏地,她放声冷笑起来:“呵呵呵呵,就算妾身走了,她也不会再回到你的身边了。她早就死了……死透了……不会再看到她了……呵呵……”
想着她,念着她,他还在执拗地想念着她……
眼里看见的是她,可他的心里,却还是只存着她……
“你胡说!”闻言,南宫朔夜顿时怒不可遏,一把扣住了霜芸的颈项,手上已经完全失去了轻重,“你若敢再诅咒她一次,我急立刻要了你的小命!”
脖子被他勒得死死的,霜芸的呼吸一下子变得急促起来,脸色亦愈发铁青起来,却仍笑着一字一顿地道:“怎么?少帅是怕妾身说出真相么?呵呵,事实如此,就算妾身不言,少帅心中亦是明了异常吧。”
手上的力气越来越大,南宫朔夜的脸憋得通红通红的,龇着牙,道:“看来你真是不想活过明天了。”
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又干咳了两声,道:“若是此生得不到少帅的宠爱,妾身宁可一死!”
“那好!”南宫朔夜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冷峻的笑容,哼道:“本帅今日就成全了你。”
语毕,另一手亦扣上了霜芸的脖子,霜芸眼角湿润,闭目静静地等待着死神的降临。
帐外。
千钧一发之际,只听得月如大声叫嚣着:“我要见南宫朔夜!”
一身锦丽绣衫,称得她的皮肤格外苍白,只是眉眼竖直,一脸怒像伤了清丽。
“大胆奴婢,竟敢直呼少帅名讳!还深夜硬闯军机大营,更是罪不可恕!”两名手持利刃的兵卫见月如出言如此放肆,立即将她拦于帐外:“少帅有令,任何人不得进入大帐。”
自从凤馨夫人嫁入少帅府后,霜芸就如同落日残阳一般,日益不被主子待见,方才若不是其软磨硬泡,又碍于身份,他们怎能放其进入?
现下,她跟前的丫鬟又跑来出言无状,他们怎能再撞在刀口上?少帅的脾气又不是不知道的,向来雷厉风行,说一不二,他们这些小小守门兵卫哪里敢去一再拂逆。
月如一听是南宫朔夜不让自己入内,怒气更甚,破口大骂起来。
“少帅?区区人下之臣,有什么好得意的?若不是当年他卖友求荣,怎会有今日之声势?”
深吸一口气,她续道:“如今少帅军众兵将落得惨败而退的地步,均是他南宫朔夜造的孽。你们有家归不得,亦是他南宫朔夜造的孽!”
二兵卫顿时停下了动作,你看我,我看你,两人互望了一眼。
“哼哼。”月如冷笑。
“祸事就在眼前,你们竟还如此愚忠于此等奸邪小人。也罢,你们既然不仁,我也不义。这场祸事就由着你们替他去承担吧,我是绝对不会再管了的。南宫朔夜他自己明白,苍天有眼,他做了什么,自然是要还的。他不许我来,只怕也是心里有鬼。”说完,他狠狠一甩袖,转头就走。
还未来得及反应,月如的影子已经消失于夜色之中。二人又对视一眼,心中泛起一阵古怪滋味。
如今正值多事之春,少帅军节节败退,不知何时就会兵败如山倒。他们的心里,早就起了丝丝怯意,又被月如那么一说即将有祸事降临,怎能不让人心里发慌呀!
帐内,南宫朔夜听得外面不断传来叫嚣之声,猛地扔下了早已昏迷不醒的霜芸,怒喝道:“来人,将她拖下去,和那奴婢一并关入大牢!”
闻言,兵卫方才回过神来,进了帐子,应道:“遵命,属下们这就去办。”
“祸事?什么祸事?还卖友求荣?本帅俯仰无愧与天地,她这是一派胡言乱语!”南宫朔夜猛一拍案,怒吼道。
说完,他便捂了胸口,眉皱的紧紧的。
“少帅息怒,军医说了,莫要动气,保重身体要紧。”方孝廉忙伸手去扶他,劝慰道:“切莫为了区区一介奴婢的妖言而动了真怒。”
“哪里能不动气!”南宫朔夜愤愤道,手指握紧成拳。
“她在大帐门口都敢讲这种大逆不道的话,她竟敢在此等关键时刻跳出来给我扰乱军心,简直就是罪该当诛!”
“今次的战祸难道还是我惹出来的?这种妖言她也讲的出口,谁知道她在外面还讲些什么乱七八糟的。这种人,不惩治惩治看来是不行了。”他皱眉低喝,眼里肃煞之气凝结。
“少帅……属下想到了一件事,不知道当不当讲……”皱眉思索了少顷,吞吞吐吐地说道:“若是少帅要办她,这事恐怕……不太容易……”
这几年,她隐藏得太好,他方才经过细细的辨认,适才认出,她原来是……
唉……屋漏偏逢连夜雨……
事态,怎么,会演变至如今这般田地?
“少帅,她其实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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