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天很冷，却没有风，所以任由窗开着。云来客栈原是临着街，只是这一带的房间靠着通水渠——整个东临王朝中最大河流莫邪江的分支。通水渠可以说是莫邪江最温和的支流，静静的流水让人毫无办法将它与莫邪江的波澜壮阔联系在一起。
云来客栈内，二人各据一椅，相顾默然，两张俊逸不凡的脸上，挂着的始终是一成不变的笑意。
南宫朔夜的目光在他的弟弟身上来回，而南宫朔雅此刻也是心潮起伏，难以平复。
远离邺城八年的雅突然之间出现在自己面前，再也不复当年的青涩，俨然成了一介风流才子的模样。
就在二人互相打量之时，细细的脚步声临近，下人已经将精心保存的“龙心吟”绿茶泡好，将茶水一一斟入纯白色的羊脂白玉杯内。碧绿的茶叶配上温润的玉杯使得茶叶的色泽更加润泽，茶香更加淳厚，香气顿时弥漫了整个客栈。
这种上好的“龙心吟”，是穿自于西凉的名贵茶叶，极品的“龙心吟”茶叶身价十分金贵，一两黄金都难求一两茶叶。
南宫朔夜拿起杯子，轻轻啜饮，随即，眉头微微蹙起，好似春风化雨一般的笑容，逐渐在嘴角边荡漾开来，“原来雅这几年都是在西凉度过的。”
话音未落，只听得叮叮两声，几块茶杯的碎片在半空中撞击而发出清脆的响声——南宫朔夜手中的羊脂白玉杯在一瞬间已经四分五裂，流星赶月一般疾速射向南宫朔雅掷出的碎片。
相撞的两块顿成粉末，悄无声息地落入莫邪江之中。
南宫朔雅抬起头，手中的这扇一扬，轻描淡写地说道：“小弟是在西凉游离过几年。怎么？大哥很对此很是介怀么？”
南宫朔夜并不否认，但是也不答话，只是将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紫眸注视着南宫朔雅，仿佛唯恐错过他的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
南宫朔雅狭长的凤目闪过一丝寒光，继续道：“大哥为了小弟如此兴师动众，用心不可谓不良苦，只可惜，小弟只是在西凉停留短短一年，不能为您提供什么有价值的信息。”
南宫朔夜俊颜微沉，道：“雅，难道凭你我之间的兄弟情谊，还不值得我亲自相迎么？”
南宫朔雅闻言，不禁哈哈一笑，说道：“好极！大哥，果然还是当年的大哥。”
语毕，他长身而起，双手紧紧握住了南宫朔夜的。
一丝摄人的冰冷，随着他的手传入南宫朔夜的体内。而南宫朔夜亦是缓缓起身，一股滚热的暖流涌入朔雅的体内。
冰火相击！四周狂风骤起，屋内众人衣袂纷飞，门窗“乓乓”直响。
少顷，狂风化去，二人紧紧握着的双手乍然分开。
“雅，这几年，过得还好么？”南宫朔夜的声音之中，透露出些许沧桑，些许疲意，些许歉疚。对于这个亲弟弟，自己确实是亏欠了很多很多。
飘零，孤独，心酸，受伤，在南宫朔雅的口中是如此这般轻描淡写，但是南宫朔夜知道，这位从小远离家庭的弟弟将多少包事故隐藏在表面的平静之下。
当年那天真无邪，只会躲在他身后直打哆嗦的少年郎了。他不知，也无从得知，他究竟是经历了何种试炼，才会如此。
罢了罢了！如何小心，如何提防，也防不住人心。世间万物，以人心最为难测，百转千回，万般玲珑，晶莹剔透又捉摸不定。
人心若是思变，那么，倾尽一切都拉不回来了。
雅，是不是太晚了？你的心，我已经不能再挽回你的心了么？
此刻，南宫朔雅的凤目，也是一直停留在南宫朔夜的身上。
恨，他恨他！他如何能不恨？
他的出生，无疑是一个错误，因为，他有一个太过于完美的哥哥，正是有了这个哥哥的存在，母亲几乎看不到他。他太优秀，太耀眼，集所有的美好于一身；而他，太渺小，太暗沉，几乎所有的人都没有注意过他。他的存在感，被他所掩盖，抹杀，任由他如何煎熬、挣扎、努力，都是枉然……恨，他恨他入骨……
他嫉妒他，发疯似的嫉妒他！他拥有着他没有的一切，渴望的一切！
他要超越他，因为，他选择了离开，脱离他的光环之下，靠着自己闯出一片天空，于是，他不惜一切代价，忍受着常人难以忍受的折磨，用自己的一双手，取得了自己想要的一切。不过，他心里还是空荡荡的，于是，他归来，向他炫耀，向他证明，他不再是他的影子，他是个人，一个活生生，有血有肉的人！可……
当他听到那一声“雅”的时候，自己那原本如冰似铁的心好像一下子被人掏空了，头微微低下，不敢去看哥哥的眼睛，他第一次希望，自己是一个瞎子，看不到时间的一切。
然而，那双略显粗糙，温暖而有力的大手再次握住了他，那双手，如同过去一样，没有丝毫的震动或是颤抖，只是微微紧了一紧，随即便是听他语声平稳地吩咐下人将自己的行礼收拾出来。
他的表情，很是平静，脸上不见半点波澜，只在迎上自己的目光时，那双若暗夜一般深沉的紫眸才稍稍星动了一下。他感受到了，这平静之下，掩藏着丝丝温情，如同那双手一般，温暖着自己那颗早已死亡的心。
沉寂，沉寂。
二人相视而望，都迷茫了。
“雅，随我回少帅府吧。”良久，南宫朔夜语气平和地，却是异常肯定地说道。
闻言，南宫朔雅眼中划过一丝异样的光芒，有迷茫，有喜悦，有矛盾，有挣扎……
原本坚定的心，在他的温暖之下，发生了动摇……
“大哥……”
收回望向远方的目光，南宫朔夜猛然回头，见南宫朔雅策马朝自己行来，见他面色沉重，他不由得心中一凛，“怎么了？”
“若是将来有一天……小弟做了什么对不住你的事，你会原谅我么？”话到嘴边，不想出口，可，犹豫再三，却又说了出来。
目光流转，最终落在身旁这个月白色长袍的身影上，南宫朔夜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淡然一笑，柔声道：“无论你做了什么，你都是我的弟弟，这一点，永远都不会改变。”
心中，越来越矛盾……
他于他是到底是兄弟，还是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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