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潮湿的空气中,仍然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四周,一片肃杀之气久久不散,让原本就阴冷的天气徒然增添了几分寒意,令人冷不防地起身鸡皮疙瘩。
初冬,天是一天冷过一天,冷得连呼吸都快凝结,成为一件非常痛苦的事,吸进一口冰冷的气,将五脏六腑刺痛之后,呼出一口仍然凉凉的浑浊之气。
是冬天了,为何雨一直下个不停呢?这老天,究竟是怎么了?
泼墨阁内,惜惜缓缓抬头,凝望着天,陡然缩了缩脖子,将厚厚地衣衫裹得更加紧了一些。即使如此,也驱不散压在她心头上的那片阴云。
不想的……她不想的……
不想?那又如何!事实已经摆在眼前,哪容得她辩解?
他,为什么还要回来?不是说过,一切会由她来承担的么?
为什么?为什么?那双修长而白皙的手,要染上兄弟的鲜血!
难道,敏感如他,已经察觉到了自己的犹豫么?
犹豫?何需犹豫!
她不是向他承诺过,她会帮他拿回本该属于他的一切么?
可……
望着那柄长剑,借由那支弓箭的力道,直直地刺入他的胸膛,殷红的鲜血喷涌而出,为何她反而有些害怕起来?
这不该啊!这一刻等了许久,盼了许久,谋划了许久,一遍一遍,一次一次,来来回回在她心里千回百转。然而现在,待到一切成真,成了过去,成了事实,反而却不真实起来,或许,只是因为动手的那个人不是自己了吧。
“呵呵……”一阵略显得歇斯底里的笑声在泼墨阁里回旋着。
他的这一手,果真是狠绝!
用他最心爱女人的手,去杀他!
曾经那么一个灿烂而笑,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如今站在高高房顶上,满脸肃煞,双手血腥。那双令她动心动情的明朗星眸,一片血红,如地狱恶煞,着实有些骇人。
她看错了,他早已不再是当年的那个柔柔弱弱,哭哭啼啼的小孩子了。他变强悍了,郎心如铁,踏上了嗜杀之路,除去从小忌讳之人。
她欣慰,因为他可以不再依靠别人生活下去;她担心,手上染满了亲生大哥的鲜血,会不会让那个少年郎心结郁结呢?
而她,早已不再是当年的那个惜惜了,还能不能为他抚平所有的创伤?
雅,我愿化作那千丝万缕的轻风,为你吹去所有的烦恼,温柔的守护你……
是的,雅有伤,而他,夜,亦是伤得不轻啊!
一个,从小倍受冷落,得不到母亲的宠爱;一个,从小受尽磨难,失去了最心爱的人。他们选择活下去的方式,竟是如此雷同。杀戮,鲜血,麻痹着他们的情感,吞噬着他们的灵魂。
兄弟……
他们,果然是亲兄弟……
他们的伤,她抚平不了;他们的怨,她排除不了;他们的仇,她化解不了。
棋差一招!她始终是棋差一招!
原本以为,她可以狠下心来,为了他而背负上杀人的罪孽。可是,望着那人的冷漠寂寥的紫眸,她心生怯意了。
曾经,有无数次,他近在咫尺,毫无防备。
而她,却不忍下手,反倒逐渐沦陷,沉溺于他的伤感之中。
这,究竟是什么样的局?所有的人,都看不透,逃不过,身在局中,不可自拔。
杀局,这是杀局。兄弟之间,夫妻之间,血溅满地。
这,又究竟是什么样的情?所有的人,终究要为情所误,为情所困,一个情字,既是良药,亦是剧毒。
孽情,这是孽情。求不得却要强求,不该执着的却要妄执,终究要成伤。
这个局,不知何人能解;这段情,不知该如何收场……
“少帅……”娇柔的声音如水般回荡在泼墨阁的上空,顺着四周描绘着绚烂的精美壁纸宛然流下。
收回神游的思绪,惜惜猛然发现,南宫朔夜已经站在她的面前,他的胸口,鲜血仍旧不断地涌出。
心头一震,痛从中来。
他,来了……
他,怎么会在这个时候过来?难道……
惜惜静静地站到了南宫朔夜的身后,柔软而白皙的手臂轻柔地环上了他健硕的腰身。她轻轻呼吸了一下这个男人身上散发出的气息,忽然有了一种非常安然的感觉。
幸好幸好,他还活着……
忽然手上传来了他的温度,她心中轻颤。
“惜惜……”他看起来很疲倦,声音轻而飘忽,“叫我夜吧,好久好久,都没有人如此唤过我了。”
“夜……”眼泪悄然滑落,她再也忍不住情绪,失声在他的背上痛哭起来,“刚刚我真的好怕,好怕好怕,怕你就这么离开我了……”
若是他走了,她,还有她腹中的那个小生命,该如何是好?
他拨开了她环绕着他的双手,转过身来,抹干了她脸颊上的泪水,淡淡地说道:“我没那么容易死的,她没死,我是绝对不会先去,放她自由的。”
闻言,惜惜眼中流过一丝哀怨。明明知道,他从来都不是为了她,可是,听到了这样的话,她的心,还是泛起阵阵绞痛。
惩罚!都是惩罚!
她的曾经,她的心里,没有他。渐渐地,她的心,为他而沉陷,可是,他的心,始终没有她!
她的心跌落,碎裂。
“夜,让我来帮你疗伤吧。”心里在哭泣,但她的脸上,却是笑靥如花。她温柔地扶着他的臂膀,把他引到塌前,两人并膝坐下。
她伸手,为他褪去上身的衣衫,拿起帕子,替他清洗着伤口,这伤口,好深好深,仿佛,再刺入半分,就会刺破他的心脏。
“夜,很疼吧?”纤细的手指,轻轻地抚过他的伤口,她心痛极了。
“不疼。”南宫朔夜笑着摇了摇头,任惜惜在他的伤口上敷药。
“她……还好吧?”犹豫再三,惜惜终究开口。
南宫朔夜的声音,竟有些颤抖,“没,她还没死。大夫说过,她会好起来的。”
“小夫人是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夜,她醒来后,你可要好好对她呀。”替他包扎好伤口,惜惜的螓首轻轻地靠在南宫朔夜的肩头。
他太霸气了,而她又太柔弱了,他们两人,又该如何相爱呢?从看到她的第一眼开始,她就有一种莫名的预感,预感到他会为了她而改变。
果不其然,她在他看她的眼神里,看到了难以名状的情感,如同索魂勾一般,魂萦梦牵,放不下,斩不断。
他伤了她,可是,与此同时,她亦伤了他。她的心里,对他,没有爱,没有丝毫温情,没有丝毫留恋,有的,也只有恨意。
她恨他,的确,她有恨他的理由!
可这是为什么?她有时候甚至埋怨,为什么雅不在房顶上一箭将她刺死算了,或许,唯有如此,她才会得到救赎,他也可以不再痛苦。
这个念头,让她心生内疚又暗自怨恨。
如今这般生生的煎熬折磨,又是成全了何人?
唉!徒留怅惘!
“呵呵,你觉得,我和她,我们之间,还会有转寰的余地么?”南宫朔夜轻声叹息,摇了摇头,“太多的事发生了。家国大事,儿女私情,事事逆心。”
“夜不要太过忧郁了,慢慢来,总会有办法的。”揉着他那紧紧锁着的眉心,惜惜柔声地安慰。
南宫朔夜点了点头,握住惜惜的手,低低的对她说:“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放开她的。”
她的手,暖暖的。她的心,却很冷。
不会放开她的……
她呆呆地望着将头深深埋在她胸口的南宫朔夜,过了许久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只是无意义地浅笑,小手不自觉地抚上了在长裙下现在还是平坦的小腹。
少顷,南宫朔夜从睡梦中醒来。他迅速起身,看着脸色略显苍白的惜惜,紫眸中划过一丝异样的神色,“我得去看她了。”
惜惜低垂螓首,有些发汗的双手不知如何是好,只得相握在一起揉捏着鹅黄色的裙角。再次抬起头,她挂上最温柔的笑容,“去吧。”
话音一落,南宫朔夜已经转身举步,他的背影并没有因为她而停留片刻,“嗯,我走了。”
高大的身影被灯火拉长在精美的石质地面。她怔然地望着地上狭长的影子,无奈的笑爬上嘴角,它和他一样,永远只会短暂地停留。
她望着他那远去的背影,眼角闪烁起点点晶莹。
就算是一瞬间也好,她希望他的眼里能容得下她。
她好想好想对他说,其实,她并没有他想的那么大度,她也有私心,她也会嫉妒。
她好想好想对他说,她和他,有了割不开的牵绊。
她好想好想对他说,她已经不再是一个人了。
惜惜慢慢地回到那已经没有了他气息的塌垫上,无力地坐下。自从她为了雅进少帅府第一天,就看惯了他的冷漠,本以为自己根本不会被他吸引,可是看到他的雄心壮志,看到他脆弱的一面,看到他一天天地散发出令人无法抗拒的魔力,自己竟然慢慢地为他沉沦。
自己,还是当初那个一心只想着雅的女孩么?
不知,什么时候起,自己的心已经为夜沦陷到如此……
罪孽!她是个满怀罪孽的女人!既辜负了雅,更对不起夜。
“孩子……”她轻语,眼神温柔得仿佛快要和泪光相融:“我竟然连告诉你父帅的勇气都没有……”
只怕,她说了,她腹中的小生命,就不复存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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