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瘦尽灯花又一宵 7

　　容若站在月亮门下，看着主仆俩在雪地里嬉闹着，曾经什么时候，自己也这般取了雪，煮了茶，静静地品尝，可今日，却是她人为自己这般。

　　总是同样的场景，却是不同的人。

　　“卢姑娘，”容若踩着雪过去，脚底下“吱吱”的声音惊扰了两只觅食的鸦雀，展翅飞去，扬下簌簌的雪花。

　　锦瑟回过头来，见到容若的脸上带着歉意的笑容，“我还以为公子忘了，就先来了，只是院子这么大，让我一番好找。”

　　“我带你去另一个地方取雪，那里的雪更无人间烟火的污秽，”容若想起那株深山间的绿梅。

　　山间的雪没入膝盖，容若将一匹马拴于树上，上前抓过了锦瑟的马缰绳，牵着马前行，“马也有失前蹄的时候，可是我不会。”

　　锦瑟抬眼望去，一片雪茫茫，似是望不到尽头，湛蓝的天穹无限延伸到远方，“这也算是深山老林了，公子怎么找到这地方的。”

　　“找了三天，第四天的时候才寻到这样一株野生的梅树，”容若低着头，试探着脚底下的路，他记得第一次来的时候就生生地滚落进了雪坑里。

　　一步三滑，锦瑟紧紧抓牢了缰绳，小声地提醒着容若，看着他在雪地里举步维艰，心里隐隐地不忍，“公子当心，要不也上马来？”

　　“就到要了，卢姑娘，有没有闻到空气里的香气？”容若深呼吸着清冷的空气，那一抹清冷香气让他想起所有曾经的往事。

　　梅花绽放着，依旧是遒曲的杆，盘错的枝，锦瑟下马来，仰望着花枝间高远的天空，再回过头来时，却看见容若抚了树杆，眼圈泛着微微的红，“公子，是不是这里让你想起了什么？”

　　容若不语，抚过树杆的手渐渐地紧握成拳，重重一拳击在树杆上，积雪簌簌地落下来。

　　“公子将雪都打落了，我可如何是好，”锦瑟笑语，“想来公子也是喜爱梅花之人，陆放翁曾讲，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花谢了就算是化作了一抹尘埃，可是曾经将香气留下了人们的心里，于花开花落一生，也不算是枉自在人间走了一遭，公子何苦戚戚然费思量。”

　　容若抬眼看向锦瑟，惨然一笑，长长地叹息，“这里，今天是第三次来了，上一次来的时候，也是这般的光景，可那一次我却是来为她送别的，宫墙之隔挡不住相思之苦，可阴阳之隔，相思却能往何处寄。”

　　容若依旧顺了树杆坐在了雪地上，讲起了那名叫做爱兰珠的女子，相识、相知、相爱却终不能相守。

　　锦瑟记得那一日，容若怔怔地看着那两片褪色的指甲，而今方知指甲的主人，竟已化魂仙去，想劝慰一番却找不到合适的话语，静静地听着，默默地心里哀叹。

　　“这件事情，我从不曾对他人提过，只是想着深埋进心里，深藏在脑海里，随了我化成灰带去，”容若站起身来，“也罢了，取了雪早早地回去，煮上一杯茶，也借借这天地间的灵气忘掉一切恼人心神的事。”

　　可返回的时候，锦瑟的坐骑却失蹄掉进了雪坑里，容若只听身后“呀”的一声惊叫，回头时就不见了锦瑟的身影，而路旁的斜坡下，那匹马却颤悠悠地站了起来，一声长嘶。

　　容若跳下马奔了进去，祈愿着雪厚，祈愿着锦瑟裹了厚厚的袍子，可雪坑里，却有着一抹殷红的雪痕，在皑皑的雪地上，触目惊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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