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五更依旧落花朝 7

　　“随你了，你如何处置都好，不过那一圈皮毛做一顶软帽倒是不错，”喇布在床侧坐下，将容若手边的一卷书扔了出去，“难怪你不见好，都是汉人的这些书闹的，阿玛在世时，也常常因这些汉书和先帝爷意见不合，”喇布顿了顿，自嘲地笑笑，“不说这些了，哪天见好了，我和你闹达哈苏去，让他请吃扬州菜。”

　　容若吩咐给喇布煮了茶，看着他闷闷不乐地小口独品着，唇角一抹笑，带着淡淡的愁绪。

　　喇布七岁的时候，便生生地看着父亲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死去，死于皇家的权利之争，做了爱新觉罗家族内乱的牺牲品。容若虽略有耳闻，可从不曾见喇布在众人面前表露出半分，今日见其凄凄然，不免生出死狐悲的感叹。

　　夜晚白狐的低鸣在后院里阵阵响起，明珠在阶下徘徊片刻，终推门进来，见容若正在灯下细描一副山水，欲转身离去，却被容若叫住，“阿玛，当年简亲王济度是怎样一个人？”

　　“怎么问起这个来？”明珠不解，折身过来拿起桌上的画，“你还没大好，切不可太伤神。”

　　“喇布从不曾在人前提起过他阿玛，儿只是好奇，他是怎样一个人。”

　　“皇家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你不要多打听，知道了也对你没好处，容若，当年你额娘险些死在那一场纷争里，总算事情过去了，你只要记住，只有自己强大了，才能保护好你想要保护的人，”明珠伸手拉扰了容若的外袍衣领，轻轻一叹，“药吃了？吃过了就睡下吧。”

　　容若看着明珠推门而出，想问的话终究吞下肚去，胡乱地在画纸上涂抺几笔，却发现笔下画出的，竟然是婉兮屋后那一片烟笼山水，蜿蜒的小径隐没在一片杂草里。

　　柳夫人可好？那一日拜访不见，一别竟是两年光景了，思女成疾，而这一次于她，又会是怎样的切肤之痛？

　　容若深呼吸了一口夜里带凉的空气，却依旧觉得心里隐隐地痛，笔端的墨滴落在画纸上，在平静的湖面上，溅起几朵涟漪。

　　容若在第二日带了和旺从后院偷偷溜了出去，春已到，可春风却依旧没能吹绿一路的山水，点点的绿意，偶尔跃入眼帘。

　　可额尔赫的别苑前，却是素缟伴随着风的呜咽声远远传来。

　　柳夫人病逝了，在爱兰珠仙去的数日后，呕血而亡。

　　漫天飞舞的灵幡，像秋日纷飞的芦苇花，刺痛着眼，容若扶了府前的那一株槐树，弯下腰呕吐着，可却什么也吐不出来。

　　额尔赫落寂地站在府前阶下，看着容若带着蹒跚的步伐走来，从不掉泪的铮铮铁骨，却抬了抬一身素服的衣袖，黯然地擦拭着眼泪。

　　“都怨我，这些年驻守德州，一年里竟抽不出多的日子陪她们娘俩，”额尔赫将容若带进了内厅，触摸着墙上那一副柳夫人的肖像画。

　　“如意跟我提过爱兰珠和你的事情，可是我鬼迷了心窍，把她载入了郭络罗氏的家谱，”额尔赫低叹一声，“她不是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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