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一声横笛锁空楼 7

　　和旺代容若送走了喇布，再返回时，就见容若站在书房的窗口，定定地看着院落中逐渐枯萎的半壁紫薇花，而书桌上，一纸行草泼墨而就，笔峰婉转却不失劲骨。

　　“一生一代一双人，争教两处销魂。相思相望不相亲，天为谁春？”

　　和旺定定地杵在书房门口，进退两难，他知道喇布的话像刀子一样刺进了公子的心里，可他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应该说什么，他只是一个家生的奴才，他感觉得到公子的疼，可他却爱莫能助，只能远远地看着，陪着他的悲喜而悲喜。

　　爱兰珠绕着咸福宫的碎石子路已走了无数圈了，滴水的檐、半月的拱门、牡丹镂刻的影壁，隐没在山茶中的虞美人，伴着几丛竹子散乱而长的海棠。海蓝领着宫女在一旁静静地侯着，看着婉贵人一言不发地走着，枯萎的碎草沾染在鞋上，雨后的水渍湿透了裙摆，可她全然不顾，依旧不停地走着，仿佛，永远都不会停留下来。

　　爱兰珠觉得累，甚至腿脚已经酸疼，她记得那个时候和容若一起策马奔腾在西郊的山上时，也没这么累过，可她不敢停下来，一停下来，她的眼前会浮现出之前所有的场景，她的耳畔会回想起所有他说过的话。

　　“主子，停一停吧，求你了，”海蓝在爱兰珠走过身侧的时候一把拽住了她的衣袖。

　　三天了，关在这个金碧辉煌的牢笼里，已经看过三次日出日落了，可这样的日子，还会有多久，这样的路，还要走多长，是不是也会这样，永远没有终结，永远没有结束的时候？

　　“主子，鞋都湿了，一会儿皇上来，见到您这样，怕是要不高兴了，”宫女青玉上前来，蹲下身来擦拭着鞋上沾落的草屑。

　　西侧的暖阁轻纱帷蔓，海蓝上前掀起翡翠的珠帘，扶了爱兰珠在软塌上坐下来，“主子，既来之，则安之，”海蓝在爱兰珠耳畔低语，顺手一点一点地擦拭去爱兰珠额上的汗水。

　　“怎么安，海蓝，你叫我怎么安？”爱兰珠无奈地笑笑，“进宫的前一日，额娘也这样说，可她从乌程辗转到京城，十多年来又是哪一天真正地心安过？如果不是阿玛强行带了她回来，她这些年，也不至于被遣出府，住在别苑度日。”

　　“小姐，三夫人要是不带了你住在别苑，你能认识公子吗？”海蓝瞪了爱兰珠一眼，话音落下自觉失言，便低了头不再言语。

　　“以后，不可以提公子，万一哪天说漏嘴去，我们死不打紧，可不能连累他，”爱兰珠半晌后低叹，抬手卸下发间的金钗，低语道，“出去办差的时候，打听一下公子可有新的词作。”

　　上烟墨细细地研磨开来，爱兰珠从笔架上取下那只笔，那是一只很普通的湖笔，也是爱兰珠带进宫里的唯一的身外之物，细细地润了墨，看着墨滴落在纸上，晕染开来，像水面上渐渐荡开的层层涟漪。

　　那只笔上，依旧残留他的气息。

　　她记得那个时候他就从后面环着她，握了她的手，仔细地教她字与字之间的衔接，她看着她一手遒丽端庄的小楷在瞬间变得婀娜多姿起来，那个时候，他的手温暖而干燥，他的鼻息就薄薄的喷在脖颈处。

　　“朕来了也不接驾，给朕看看写的什么？”玄烨略带着娇嗔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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