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被追杀的幽灵 2
然而她并未因此轻松下来。她更惦挂的是那二百万元钢材款!除去振华公司已有的固定资产,这二百万元可说是她的全部财产了。她并不把刘庆对她的警告当作耳旁风,它点破了早就隐藏在她内心深处的忧患,突然意识到脚下的钢丝真有踩断的危险了。钢材迟迟没有着落,冷崇文找庄子恒见不着他的面,确实太蹊跷了。她不能不亲自跑一趟省城了。
再说,她也很想看看李占元。说来也怪,每受一次刘庆的冷落,她就会增加一分对李占元的思念。现在儿乎已急不可待。结交庄子恒,怪不得李占元,那是她主动跟他挂钩并且想利用他一下的,却没想到……不,她得向李占元讨讨主意。她相信他能治住庄子恒。世上的男人,他确信只有李占元才是对她最忠实的。
公路从两座臀股形的大山夹缝里挤出来,好象从那儿射出的一股尿,直射到迎面的山腰间,于是又开始了急转弯连着急转弯的盘山道。中国到底有多少十八盘?她不知道,反正这儿也叫那名,其实山道的盘弯比两个十八都多。路面是炸开急陡的山坡硬劈出来的,里手是直立的峭壁,巍巍峨峨宛如一堵高不见顶的大墙,随时都会倒下来把你压扁似的;外手则是深邃的望不到底的深涧,使人突然想到在这地方生和死实在相距得太近太近了……
反光镜里出现了一辆草绿色越野吉普,正迅速地移近她。这使她感到惊异。她的摩托够快了,以眼下的速度在这种山路上行驶,还从未被汽车超越过。再说,吉普车到这儿来干啥?山里的驻军早在几年前就迁走了,现在这被称作太行黄龙的大山里还没有一个能吸引卧车或吉普车光临的单位。这几乎没啥用场的山中公路只偶尔跑跑拉石头运石板的柴油车或拖拉机,也都是扭扭摆摆颠颠簸簸,哪有敢这么放开油门急蹿的?哪个小庄里有了危急病人?
吉普车象匹发狂的猛兽,嚎叫着喘息着向她冲来。它居然要超车!却又不鸣喇叭。若在平时,她才不给它让路呢。可这会儿她无心跟它斗气,她要快些儿赶到省城去。
吉普车摇摇摆摆,哐哐响着乱颠乱簸,使人觉着那飞转的轮子随时都会脱离轴承飞出去,却又一点也不减慢速度。待它咬住她的车子,她才发觉它并不打算从她让出的地方开过去,而是在拼命往外挤她。“狗娘养的!”她恼怒地大骂,声音却又全捂在头盔里。就在这时候,她从反光镜里瞥见了吉普车的司机,是个穿草黄色夹克衫的家伙,戴宽边大墨镜,大热天还捂了个大口罩,脸上几乎没一块露在外面的地方。这情景使她猛然想起了美国电影里的黑手党徒。她忽然明白了:这是要追上来对她下毒手的!
她不由紧张起来,但并不慌乱。三十四年的生活经历告诉她,越是危急的时候越需冷静。是沉着和冷静帮她创造了一个个奇迹。她一拧油门车把,把摩托打到了最快速度,想借吉普疯狂颠簸的时候甩掉它。可是迟了,吉普已经咬住了半截摩托,她开不出去!况且,在这样凹凸不平的车道上,吉普只是颠颠簸簸歪歪斜斜,只要不怕把肚肠子倒出来就能走;摩托开得太快了却可能掉进“弹坑”里翻车把人甩出去。第一计不灵,于是又放慢车速,想乘吉普冲过去的时候掉头往回返。这个“黑手党”大概没枪,即使有武器谅他也不敢使用。他的任务大概只是把她挤进山涧里去让她“自然事故死亡”。
可是这手也不灵。吉普确实冲过去一段,但煞车很快。她的摩托也有惯性,待她要拐弯时他又已咬上她了,反而险些撞在他车尾上。她一时没了主意,惊恐地意识到了面临的危险,她已不那么沉着和冷静了。
然而就在这时,奇迹发生了。吉普车忽然减慢了速度,把前边的路给她让了出来。怎么回事?
后边出现了一辆摩托车!她从反光镜里看到了。这狗娘养的“黑手党”怕被人发现,不敢行凶了。因为距离尚远,她看不清后面的摩托和它的驾驶者是什么样子,但她确信是他救了她,前边不远就有个急弯,只要一拐过去,她和吉普都会跳出摩托的视野,那时“黑手党”难免不狗急跳墙。她决定等等后边那个人。
她放慢了车速。
已经慢下来的吉普却忽然醒悟到什么似的,突然猛吼一声,狡兔似地从她身边蹿过去,拐过弯不见了。就在它行将消失的一刹那,她记住了它的车牌号。
她回过头去望那摩托时,发现摩托也不见了。
怎么回事?公路是在山腰间盘旋的,绝无岔道可去,它会到哪儿去?
怪事一件紧跟一件。这时她才感到一种真正的惊惧,感到一种摄魂攫魄的恐惧了。那摩托和吉普是一伙的!她已背腹受敌了。她不知道是停下好还是继续前行更能摆脱危机,红色“铃木50”缓慢地行进着。
这时她才发觉,涤丝绸花衫紧紧贴在脊梁上,汗水正越过腰带往下流呢。
又拐过一个弯,反光镜里竟又出现了那辆吉普车。它在她后头!而且一下子就离她那么近。它在哪儿埋伏着呢?又是怎样骤然跳到她跟前的?她已完全顾不上解谜了。现在她是清醒的,要在它还没咬住她的时候放满速度,即使甩不掉它也不能再受钳制。她要跟它来场拉力赛,直到跑完这二十里山路。
谁想到,又拐过一个急弯的时候,迎面突然跑来一头毛驴。她几乎来不及躲闪,险些儿就撞到驴身上,猛一扭车把才绕过去,又差点儿撞在峭壁上。这时候,她听见了后面的吉普声,已经追上来了。这一瞬间,她想干脆停下来。有驴必有人。光天化日之下,“黑手党”总不会当着人怎么样她。可是这里弯急,后边的吉普正满速行驶,如果她戛然停住,吉普车会煞车不及,即使他不想轧死她也会从她身上轧过去,就在这一迟疑间,她的摩托已冲出好远。她寄希望于吉普会撞到驴身上。
然而没有。她不知道吉普是怎样躲过毛驴的,颠簸着紧随上来,她又被咬住了。
她又一次被挤到公路边上!
路面象湍急的河水,从飞转的车轮下流过去。她的车轮在一点一点向山涧偏去。
情况万分紧急!
然而就在这时,又一次奇迹出现了:吉普车突然向里偏,又给她让出路,之后一阵轰响,颠簸着向前逃去了。
原来后边那辆摩托又出现了!
就在吉普逃去时,她注意到:车牌号码已不是原来那一个。不可能呀!车完全一样,连“黑手党”司机都分毫不差!
后边的摩托是辆蓝黑色雅马哈!她认出来了,哪里是什么他们一伙的,这是他!
胸膛里蓦然涌起一股热辣辣的东西,直向喉咙涌来。泪水流了出来。她煞住车。
刘庆的车也慢下来,最后终于停住。他似乎在犹豫,是和她搭话还是返回去。
“刘庆!”她倏地跳下车来,摘下头盔,声嘶力竭地喊。之后使劲咬住嘴唇,为的是不哭出声来。
刘庆也摘下头盔,下了车,冷冷地瞅着她走近来,但一看见她那流到腮边的泪,宽大的胸脯风箱般扇动两下,视线移向了远处的山峦。
“你……事先知道有人要害我?”她说,下颌剧烈地颤动着。
“是预感。”他收回目光瞅着她,“我说过,你脚下的钢丝会断。”
“那,我该怎么办?”她可怜巴巴地盯着他问。没有了往日的倨傲和野气,现在她是个叫人心疼的女人。
刘庆熟悉这神态。当初和他相爱的那个小刁儿就是这样的。现在她又回来了!他不敢让目光在她脸上停得太久。
“最新情报:你的二百万元根本没去买钢材,它被挪去买废彩电了!”
高玉貂一声惊叫,“这,不可能!”
刘庆愤愤地说:“早知道你不会相信,你这不知死的鬼!”之后跨上摩托,踩着,不等抢上来拦他的高玉貂近身,已经飞快地蹿出去,走了。
四
高玉貂又未能堵住庄子恒。
刘庆的话太玄,她不敢相信,可又不能不信。
她相信刘庆的为人,也相信刘庆对她的诚心,为了验证刘庆的话,到省城她连家也没进(多年来,她已把李占元的家当成自己的家了),便开始了侦察庄子恒的活动。她用了将近四个小时,骑着摩托几乎跑遍了这个城市,打了几十个电话,终于了解到,庄子恒根本没去什么深圳,就在这天下午四点五十分的时候,他从市五金公司回到了省五交化公司。
她当即驱车赶了去。
“我找庄经理。请通报一下,一个叫高玉貂的要马上见到他。”她用一种不容置疑的口气对收发室的胖老太太说。
胖老太太拿起听筒拨了电话,然后告诉她,庄经理去省政府开会了,不在。
撒谎!她的心提起来了:第一步证实,她不得不缓和了口气,赔着笑脸说:“麻烦您再给找找吧,庄经理就在公司里。差十分五点回来的。”
那胖老太太倒不耐烦起来:“你这位同志才怪!莫非你比他秘书还清楚?周秘书亲自接电话,凿得死死的,不在。”
她没辙了。怎么偏偏碰上个女收发?如果是男的,即使是老头子,她也有办法打动他。可是,这老太太分明对她服装的艳丽和有些过分的化妆很厌恶。
“我能见见周秘书吗?”她只好掏出名片子,口气越发软和。她和这庄子恒见面不多,居然没留意到哪个是周秘书。不知为什么她猜想他一定是个和她年纪不相上下的小伙子。见到他就有办法了。
胖老太太拿起名片端详着,还掏出老花眼镜戴上。如今公司多得象牛毛,大概她在琢磨这振华公司属于哪一类。高玉貂暗笑:我的名片妙就妙在你看不出那个来。
胖老太太终于又拿起了听筒。原来见周秘书也很不容易。
却不料周秘书是个女的,年纪比她还小,漂亮的脸儿上架副近视眼镜,文静静一副知识分子派头。高玉貂在庄子恒办公室见过她,当时还以为她是来向经理呈报什么的科室办事员哩。
高玉貂是很有些交际本事的,又因为见过面,不大工夫就和女秘书厮熟起来。交谈中她看出,女秘书对她的上司不大以为然,并且很同情高玉貂。
这就使高玉貂更加紧张了:那同情说明她真的已处在被损害的地位。
“我刚从市五金公司来,”高玉貂撒起谎来是从不脸红心跳的,“从秦经理的办公室里看见庄经理正要上汽车。我不喜欢大喊大叫的,就赶紧往楼下跑,不料跑出楼汽车已开出大门。我要喊他一声就好了。”
女秘书不自然的笑了笑。
“听说他是径直回了公司的,刚才我见门口那辆车是他的。他没去省政府开会吧?”
女秘书越发不自然。
周秘书回去以后,高玉貂又在前厅的沙发上坐了很久。她要看看这个庄子恒到底从哪儿出来。可是,直到下了班又过了半小时,楼里没人了,胖老太太也拎起提兜要回家了,也没见庄子恒的影子。她不得不走出来。
她跨上摩托打着火,忽见。一辆汽车从身边开过去。就在她向车窗内匆匆一瞥的当儿,她看清了坐在后座上的男人是庄子恒!他改乘了一辆黑色“伏尔加”。
她想尾随汽车去追,却又放弃了这个念头。省政府宿舍大院的门口是很严的,到那里被阻在外面进不去还不是白搭?再说,她也不知道他住在哪栋楼。
奔波了大半天,她的收获不过是刘庆的话被残酷地证实了!
一肚子火气,却无处发泄,只好先去找李占元讨讨主意了。当然,这怪不得李占元,是她自己主动和庄子恒挂上钩的。可是,要是你不往家勾这样的屌朋友,我怎会认得个庄子恒!
驶过展览馆的时候,一辆熟悉的汽车蓦然跳进她的眼帘:那辆黑色“伏尔加”!她虽未记下它的车牌号码,但那模样是牢牢记住了。她加快速度追了上去。
汽车没有驶向省政府宿舍大院,却穿过地道桥,一直向西,向郊外驰去。她的摩托紧紧咬住它。只要他不进那个戒备森严的家属大院,她就不愁堵不住他。今天,是无论如何也要和这个老流氓撕破脸皮了。
“伏尔加”一直沿着市郊公路疾驰,越过沽河大桥之后,猛地向北一拐,沿着傍河公路而去。这条路较窄,行人车辆也很少,是条清静的乡间小路。庄子恒到这儿来干啥?高玉貂想到来省城时在那山中公路上遇到的危险,不由胆怯、紧张了起来。现在她简直怀疑这辆车是不是庄子恒乘坐的那辆“伏尔加”了。
红色“铃木50”的速度慢了下来。
“伏尔加”也慢了下来!就在高玉貂感到情况不妙,想掉头回返的时候,前边的汽车停住了。
偏偏这儿路面更窄,拐弯很不方便。她向前望望,路上静静的,除了那辆停下来的“伏尔加”,没有车辆也没有行人。河对面倒是有一对散步的情人,但他们显然未注意这里。就在她回头张望的时候,突然看见不知从哪儿冒出来两个穿同样蓝色夹克衫的男人正向她走来,不怀好意地盯着她,已经离她很近。
“你们要干啥?”她惊恐地在心里喊,当然没有喊出声,她觉得现在叫喊没任何用处。
四十来岁的那个个子高些,瓦刀脸,转到了她面前,凶凶地盯住她。“你们要干啥?”这一回她喊出来了,觉得还算威严,声音却不高。这时,她突然感到身后有个什么硬硬邦邦的东西顶在了她腰上,只听那个稍矮的三十出头的胖子低沉地说:“别喊,也别回头,乖乖地到那辆汽车跟前去。”
她被绑架了!原来那辆“伏尔加”是故意引她上钩的饵子。他们居然晓得她一定会追上来!然而,她还是不敢相信,象庄子恒那样的人物,即使真是个大坏蛋,竟然一开始就把自己亮出来。真的到了狗急跳墙的时候?她不由想到了刘庆的话,感到她将凶多吉少。
“我的摩托怎么办?”
身后的胖子冷笑了声:“放心,有人替你保管。”却似乎在说:真他妈舍命不舍财!
汽车里除了司机,后座上已经坐了个穿灰色西装的汉子,有点眼熟,但想不起在哪儿见过。矮胖子让她坐在他俩中间,之后拉上了赭色窗帘。不对,刚才庄子恒坐的不是这辆汽车!如果是这辆车,他肯定要拉上窗帘的,可刚才却没有。可是,两辆车为啥如此相似?她脑袋全乱了。
汽车驶出傍河公路,向右驰去。天色已暗,又有窗帘,外面的景物一点也看不清。她只觉得汽车在向离城市更远的地方奔驰。
“你们要把我带到哪儿去?”
“不许说话!”矮胖子说。穿西服的汉子一直没扭过脸来。
汽车又连向左拐了三次,走了将近半个小时,窗外的灯光渐渐多起来,行人和车辆也多了,他们又来到了一个城市。这是啥地方?半小时的汽车路程,没有离省城这么近的大城市。离省城三四十里的县城倒有三四个,可她又觉得那几个县城都不会有这么繁华。
汽车又向右一拐,进了一条清静的街道,行两分来钟的样子,戛然停下。“下来吧。”矮胖子命令,打开了车门,“径直进去;别往旁边看。”
事实上她也不可能往旁边看,矮胖子并不比她矮,死死挡在她右手;一个早已候在车外的大个子挡在她左手。她连东西南北也没弄清,只觉得进了一幢门口没灯的楼房。穿西服的汉子好象没下车。就在这一刻,她猛地想起来了:那穿西服的家伙是在山中公路上开吉普车的那个“黑手党”。
一进楼,她心跳得更快了,一时间简直不知是忧是喜:这不是向阳旅馆吗?刘庆就住在这里的。他们良村翻砂厂在这里有包房,二楼214号,她来找过刘庆的。转了半天并未出省城!这时她真希望刘庆又戏剧性地出现,就象在山中公路上那样,再次搭救她。
他们也上了二楼,矮胖子拿出钥匙打开的正是214号房间。她越发惊骇了,盼望着奇迹突然出现。这时她才注意到,挡在她左手的大个子就是在傍河公路上参与劫持她的那个瓦刀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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