牵手
赵十七缓缓戴上面纱,自从开始修习南皓国的秘术后,除每隔几日看一下眉间的月牙痕外,对于自已一向引以为傲的容貌再也不敢细瞧半分。
她收回思绪,转首看向叶卿铃时,见她正坐在案桌旁,宽大的案桌上正放着一张扬州的布防图,她淡淡地扫了一眼,转开眼时,却透过纱幔看到她的床榻尾挂着一张男子的画像。
赵十七的嘴角掠过薄凉,那张像是兰亭的画像,是她亲自所绘。这张画很传神,就如兰亭站在他面前,让她一笔一划缓缓勾勒而出一般。画中,他穿着大红的新郎的吉袍,在无数次的梦里,他就是这样出现,而后消失在黑暗之中。
凭着前世的记忆,她记得当年的兰亭能轻易收伏淮南,除了自身在军中的威望外,还有重要一点,就是叶胜广在内战开始时,兰亭一开始就广发传单,言名朝庭对愿投降于朝庭淮南军将以安抚并编收的新政。致淮南军的军心不团结,尤其是主力叶胜广将军,临战时,还处于犹豫之中,为保存实力,没有尽全力相助兰御风,而致战争打到后面时,已经无法扭转背动的局面。
这一次,她早早地将兰亭的画像送到叶卿铃的面前,她知道兰亭对初长成的少女的蛊惑力有多大。
她还暗中让人告诉她,兰亭如何打败异族,如何在皇子夺嗣中隐藏自已的实力,在先帝重重的设伏中,杀出重围。
她让叶卿铃无限仰望,这样一个年轻的男子,身居权力的颠峰,是西凌的皇帝,他的一颦一笑带着睥睨天下的霸气。
他风姿卓越,他能文能武,是率军的将才!亲眼见过的人曾说他面目倾城,世间的画师也无法描摩出他的神韵半分。
赵十七让叶卿铃知道这样的男子还是个痴情的男子,他专宠于一个女子,他不仅给了这女子世间最尊贵的身份,还给了世间女子想都不敢想的唯一。
她知道,所有的女子,特别是出身高贵又自持几分美貌的女子尤为好强,尤其是自小被众星捧月的叶卿铃从不曾遇到任何挫折,这样的少女总是自信地以为凭着自身的魅力可以征服世间任何男子、取代别人、成为别人感情的终结者。
可赵十七没有让叶卿铃明白,兰亭是一朵风华与妖艳共存的地狱之花,盛开在黑暗的世界,也只有沈千染这种能在地狱中生存的女子才能摘得到。
这个道理她相信叶卿铃总有一天会体会到,就算于赵十七自已,也曾泥足深陷,到醒悟才发现一切太迟!
果然,一切如她所预料的,叶卿铃看到兰亭的画像后,为了入宫不惜抛出联姻的牌子。
赵十七早就算到,兰亭肯定会拒绝。这是她要的结果,因为兰亭的拒绝,等于让叶胜广没有了后退之路,淮南叶家将为此全力以赴地支持兰御风。
如此一来,不希望内战的朝臣肯定会感到不满,他们对帝王的旨意自然不敢质疑,但对于朝堂上无根,没有强大母族依靠的沈千染就不同了。
他们会用尽各种方式让沈千染明白事关国家命脉,百姓安危,个人的恩宠不应凌驾在国家之上。
这时候,如果沈千染还是不站出来让兰亭纳妃,那朝野内外将对他们的皇后产生不满。
可赵十七没有料到,兰锦说服了赵承恩,让赵家在这风口浪尖上,站在了朝庭的一边。加上西北大将军邢荣声明孝忠于帝后,南北两军兵力悬殊可见。
这样一来,朝臣对帝王与淮南是否联姻就抱着可有可无的态度,生生的把赵十七的计划给掐断了。
幸好,时间还来得及,凭着前世的记忆,赵十七知道在七天后,扬州城会遇到一场前所未有的天灾。
天上将以数以百计的火球落下,烧了半个扬州城,引起百姓恐慌,争相出城。
前世中,兰亭应急措施极快,很快打开城门,疏通百姓,在灾后又及时安抚,并让西凌的钦天监发出公文,这这是与天同庆的吉兆,这种现象在千年有过近百次,每一次出现后,国家将会有百年昌盛,百姓的日子将更富足。
可这一次,她会让这个天灾成为妖后祸乱宫庭,受到上天诅咒的恶兆。
让世人皆知,他们西凌的皇后不忠不孝不恩不义,所以,上天才降灾患警醒世人!
届时,她不信沈千染还能全身而退。
“祭司大人,您请坐!”叶卿铃这才注意到赵十七站在了案桌的对面,只见白纱后的那双眸,晦暗不明,却明明白白地写着迷蒙凄色,但细一看,那瞳眸深处,有两股象地狱的幽炎在她眸中时隐时现着,叶卿铃微微吃了一惊,想细看时,似乎又不见了!
叶卿铃巡着赵十七的眸光一瞧,心中了然一笑,却问,“祭司大人也认识西凌的皇帝?”
“事情办得如何?”赵十七默然一下,双眸渐起红晕,悠然转回眸光,落在了叶卿铃的脸上,算不上倾颜,可因为一身戎装让眼前的女子变得英姿飒爽。
“请祭司大人随本将军来!”叶卿铃唇边笑意浅浅,双手干脆利落地朝着赵十七的一揖,动作煞是潇洒,领着赵十七走到帐营外不远的一个库营里,只见营帐里堆了几辆木制的车,车身很高,但构造很简单,除了高高的两个车轮外,还有一根长达一丈的长柄。
“本将军已经试过,只要将石头放在弹车的车尾把上,另一头用巨石重击后,石头将被抛出百丈外,如果几百来辆的车同时发难,就象石雨一般砸向城门。”
“嗯!”赵十七低下身,抚摸着一块人头大的石头,上面刻着一个“诅咒”二字,她的神色显得有些迷离。
“本将军已按祭司大人的吩咐命工匠找了三万个人头大小的石头,其中有几百颗上面按着祭司大人的要求刻了些字,而弹车也造了一千多辆,只等着时辰一到发难!还有,传单也命人抄了十万张,届时,传单会绑在信鸽的足上,一起飞向扬州城,和江南的各个重镇!”叶卿铃信心满满,只要这一役扭转了人心所向,淮南大军就胜利在望。
她相信,到时候,西凌的帝王如果想守住自已的江山,就不得同意联姻,而这一次,她要的不再是妃子的份位,而是直登皇后的宝坐。
赵十七缓缓走到流弹车边,静默许久方道,“这些流弹车一定要潜伏好,千万别让兰亭的暗卫发现,如果走漏了一点点的风声,那所有的一切都白忙了!”
叶卿铃琥珀眸子镶了一抹自信光彩,“放心,这江南毕竟不是京城之地!”赵十七出现在她的面前时,内战刚刚打响,当时,赵十七曾告诉她,在今年冬季前,朝庭将节节胜利,直指江南,并很快地占领扬州。
她根本不信,因为赵家谋逆后,天子龙卫损及三分之二,加上兰亭登基极为仓促,朝庭的武将也不是全部孝忠于新帝,而淮南军这么多年割据一方,拥兵自重与西凌当权分庭抗礼近五十年之久,又岂是那般脆弱?
当时赵十七见她不信,便扔给了她一封信,告诉她,她是南皓国的祭司,她看了西凌的天象,这封信上详细地记录下她预测未来战局的走向,如果她不信,让时间不验证,一想拭目以待,看信中有关战争的描述是否会一一应验。
并告诉叶卿铃,如果她相信了她的预言,要想扭转战局,就必须在冬季来来临之前,按着她信中所提的几个要点准备好,届时,她会来助淮南军一臂之力。
赵十七只所以对战争发展了解如此详细,也是前世她的魂魄借住在沈千染的体内时,兰亭亲征,她因为太过思念兰亭,所以有关江南的战报消息,她无不想方设法知道。
“祭司大人,一路辛苦,本将军已备好下榻之处,请祭司屈尊移驾!”叶卿铃做了一个请的动作,“家父今晚将为祭司大人设宴款待,请祭司大人赏脸!”
赵十七摇摇首道,“多谢叶将军盛情,只是我有些累,想早点歇息。”赵十七环视四周巡逻的士兵,压低声道,“叶将军,本祭司来贵处之事不必太张扬了,免得惊动兰亭的暗卫,请将军在这七日之内务必一切谨慎!”
“请祭司大人放心,这附近的全是本将军的心腹!”叶卿铃将她带到自已帐营的隔壁后,也不进去,在门口道别,“既是此,请祭司大人沐浴歇息,晚些,本将军会派人给祭司大人送膳食。祭司大人要有什么吩咐,尽管吩咐守营的女侍卫,本将军就不打扰了!”
叶卿铃为赵十七设下的帐营就在主帐营的两丈开外,帐营很宽敞,还特意隔出一间供赵十七沐浴。
赵十七待白衣侍仆退下后,褪尽衣裳,进入浴池,温热的水一点一点地漫过身体,一路的疲倦瞬时缓解,她舒服地喟叹一声,身子缓缓往后仰靠,却在抬首一瞬间,看到浴桶斜上方挂了一面半人高的琉璃镜,虽然隔着水雾,但那镜中的那一张似曾相似的脸还是如此清晰,那一刹那,所有的思维全部被冻结,胸口抽蓄,呼吸骤停,赵十七一颗心几乎从胸腔之内狂跳而出。
她不记得自已有多久没照过镜子,唯记得最后一次照见时,看到自已眼角明显的鱼尾纹时,她当场就崩溃了,命白衣侍仆将她寝居里的所有镜子或是能照得到人影的东西全部搬离。
自从修习后,她知道自已的容颜以百倍的速度在衰老,可就算不照镜子,也可以在每日沐浴中看到自已的身体的肌肤开始呈出老态。
可现在,可以清楚地看到,那是一张年华早已逝去的脸。
只见镜中的她眼角下垂,皮质松弛,鱼尾纹纵横交错,彼时那清澈的眼眸变得浑浊不清,嘴角深刻的法令纹带着整张脸往下拉,这一张脸竟象极了她的姑姑赵德蓉,却更加苍老、憔悴!
钝痛一丝一丝蹙上她眉峰,赵十七颤着双手轻轻掩住自已的脸,脆弱地痛哭失声,“师父……师父,你救救十七,十七儿不要这样……十七儿才……才十七岁呀,师父……你在哪呀……”
浴桶中,她曲着身体,承受着一波一波尖锐的强烈打击,她的心在崩裂,她的呼吸在窒息,热水下的双手控制不住的阵阵发抖
她甚至不知道这一步步的路是如何走到今时今日,只知道,象是一环接着一环令她没有后退地选择着自已的路,可每一次回首,看到自已所付出的代价,心中自知,就算他日所有的仇恨得清算,于她自已,终是一无所有!
琉璃镜中,赵十七的双眸漾着妖异的赤红,眸中含着彻骨的恨意。此时的她,看上去竟象地炼狱中的永世不得超生般的冤魂一样,全身散发着浓浓的怨念!
六日后,扬州府。
扬州原是淮南郡所辖之一,是地处西凌南方三个要道的关卡,兰亭占领了扬州城,就代表着掐住了淮南军的咽喉,内战打到这,悬念已不多,只等收伏了淮南军最后的一支叶胜广统领的二十万大军,西凌的内战就可以告捷。
此时,月过中天,扬州城内处处火光透暖,除去帝王临时寝居外,及四处严密巡逻的黑衣甲胄禁军和各个将军的营帐外的护卫外,多数的人都了歇下!
沈千染睡得极不安稳,梦里有太多血淋淋的残肢似潮水一般涌现,最后定于兰亭的脸上,烟尘滚滚中,仿似看到兰亭纵马疾驰在一声声地唤着她名字,当浓尘散尽时,她看到兰亭的脸有种浓浓的悲伤。
扬州城的天空繁星殒落,地上火光一片,哀鸿遍野。在废墟中,他找不到她,最终黑暗来临时,吞噬了他的身影,他消失在她的梦中。
仿似,她在泥土中挣扎,她不知自已身在何处,象是在坟墓中,又好象不是,因为她看到雪花飘落,她冷,拼了命想清醒过来,意识却醒不过来,只得在面容上紧紧皱着眉头。
渐渐地,有温暖的的触感带着有微微的力道从脚心慢慢延升上来,好象双足被一股热源所包围,极舒服地伸了伸腿,却被一双掌握住,朦朦胧胧间,耳绊传来一声,“醒了?”
沈千染张开双眸看向兰亭,他正半俯了身看她,淡唇微挑,修眉若如墨画,乌发垂于两旁落在她的胸口之上,如黑白墨画勾勒出来的谪仙,无需别的色彩,全身上下就散发着无双的风华。
仿惶和无助一瞬散尽,沈千染眨了眨眼,“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沈千染感到脚心被人握着,缩了一下,方发现,原来,兰亭将她的双脚放在他的肚腹中熨着,难怪方才感到如此舒服,原来就是这一道温暖将她从恶梦中拉醒。
其实寝房间的碳火向来烧得很旺,可不知道为什么,自生了双生子后,沈千染的双足就开始畏冷。
“三更天!”兰亭把狼毫搁在紫砂暗笔架上,将案上的烛火移开远一些,免得刺得沈千染的眼睛,方倾了身挑去沈千染额着的一些碎发,“累坏了吧,高漠说你今天在伤兵营给几个伤员做了截肢手术,忙了一天都没顾得上喝口水!”
沈千染想起今日那些伤员,一个个不过十八九岁的好年华,眸光瞬时一红,哑着声问,“这战要打到什么时候?”
“很快,扬州城占领,掐断了淮南军供给粮草的要道,不出一个月,淮南军就无法过冬,到时候,我再发檄文,打压叶胜广的士气,不用到来年春季,这内战就可以结束!”
他的唇落在她的脸上,温热如阳,细细划过面颊,覆在她脖颈间。深吸着她的体香,感受她如凝脂般的细软,气息渐渐变得急促。
沈千染感受到他臂力渐渐加强,身子愈发显得娇柔无力,软软偎在他怀里,螓首找到了肩胛处,蹭了蹭,轻叹,“捷报对朝庭而言,人人皆喜,可些失去亲人的百姓,失去健康的士兵,永远也无法从伤痛中走出来。每一次我下狠心截去他们身体的一部份,看到他们的脆弱无助的眼神时,我甚至不知道该如何安慰。我对于这种结局感到无能为力。”
“不必内疚,你已经尽力了,西凌只有真正统一,才能长治久安!”兰亭紧紧搂住她,两人身体之间隙合得不透一丝缝隙,他吻她,柔声细慰,“好好陪着我,好好吃饭,好好睡觉,不准再胡思乱想!”
沈千染轻叹地点点头,不再感怀,对于这些无法改变的事实,说多了,徒增兰亭为她操心而已。遂,脸上绽了丝笑,悄声道,“你放心,我自已会调整好心态,方才不过是一时感触。”见他依然一脸担忧,又用脸颊蹭了蹭他的脸,温言笑道,“等战后,我与你一起抚恤那些伤病和他们的家眷,要是朝庭拿不出银子,我有,我可富着呢,兴许,能养你一辈子!”
沈千染从锦被里伸出双臂,绕上兰亭的脖子,借着兰亭的手臂的力道,微微撑起身体,突然微微蹙眉,“烛火太暗了,你批奏折时捻亮,不用担心我,我睡得沉呢。”沈千染目光穿过兰亭的肩膀,刚好落在榻边案上的明明灭灭的小红点上。
与寝居外的营帐四角都升着纱灯,巡逻的禁军提前火把,处得灯火通明,寝居内反如此幽暗。
兰亭唇间溢笑,动了动身子,眸光暧昧,“嗯,养我一辈子,可当下,你得先喂饱我,夫君我饿了!”兰亭搂着她柔软的身子,眸色一深,深吻,毫不迟疑,带着他的缠绵和绯侧,痴狂地探进她的唇腔,修长略带骨节的手伸进锦被之中,带着隐忍的急促地探进了她的褒裙里面。
似乎他与她在一起,禁欲已成了他的习惯。
从去年她有了身孕开始,因为是双生,他担心伤及她,从不敢要她。
到今年春季,西凌内战终于爆发,沈千染已怀胎八月,兰亭亲征南下,想到要与爱妻分别,极为不舍,可战机不可再延误,因为大军开拨,最忌寒冬腊月,春秀冰雪初融开战,到年底,如果一切顺利,在年终严寒来临之际,战争结束。
思虑再三,兰亭将沈千染送至暗卫营,一为让她和赐儿呆在一起,凭着赐儿的医术可护沈千染周全。
二则,也是出于安全,虽说皇宫内外皆有禁军护卫,但他不在她身边,他总担心出些差错。
三则,考虑到朝臣内眷会打扰到沈千染的清静,时不是带着自家的女儿进宫给沈千染添堵。
今年初夏,赐儿亲自为沈千染接生,于暗卫营中诞下龙凤胎,女儿先出生,儿子后出来。兰亭在离京前,早就想好了名字。
以缜字辈的辈份为两个孩子赐名,并以“平安福祉”喻公主和皇子一生平安福气,赐名为二公主兰缜平和三皇子兰缜祉。
兰天赐亦再一次正名为兰缜赐!
兰亭接到暗卫的奏报后,马上派人去接沈千染来江南。并不仅仅只是思念,而是沈千染今年方十九,他永远记得赐儿曾说过,沈千染的命局大凶之年正在十九岁的冬季,虽然他和赐儿逆天改命,但真正时间愈靠近时,兰亭还是觉得如临大敌,寝食难安。
他始终笃信,只有让她在自已身边,他用他帝王之福祉护她,让她一生平安!
而沈千染亦思念兰亭,虽极舍不得三个孩子,但想到兰亭支身在江南抗敌,就带了高漠和宫中的御医队千里迢迢奔赴江南,与兰亭并肩作战。
同时,命水荷从东越药庄调拨三批军营中急需的伤药,而宁常贤相应地配合,把东越库存的粮草整批运往江南腔,让西凌的士兵安心过冬。
这一次,她千里迢迢来到江南,除了当夜二人抵死纠缠到天明外,第二日夜里,他见她带着一脸的倦容从伤病营中回来,忍了一天的欲望就这样生生地被他压抑住,通宵达旦逼着自已看奏报。
近半年来,在军营中,两人的情事其实是曲指可数。
此时此刻,沈千染鼻息间全是心爱之人的气息,身体里的热意瞬时如千层之浪卷起,燥热从胸臆处如线沿着全身的血脉奔走,等到兰亭的手探进她的身体之内时,那股热浪倏地涌向下腹,那种难以言喻的空虚感升起。
他感受到她身体的强烈需要,却不愿马上遂了她的心,今日,他要挑起她所有的本性,让她追从自已的心,他不仅仅要让他学会爱他,还要让她学会主动去向他索求男欢女爱,放开所有的束缚,享受男女之间极致的欢爱。
他追逐着她的红唇,抵在唇间细细摩挲,吻了又吻,却迟迟不再行动。
呻吟之声细细地从唇角溢出,她面染重彩,紧紧搂住兰亭的脖颈,身体本能地蹭着,脸深深地埋在他的胸口中,无言诉说在她在需要他的抚爱,却唯恐让他看到她欲潮染面。
兰亭邪魅一笑,修长的手缓缓沿着她的曲线向上,在她的小腹的肚脐周围细细摩挲,不上又不下,直到沈千染难耐是弓起身体用力迎向他时,他方笑着捧了她的脸,泼了墨的凤眸因为染了欲色而显变得潋艳,微眯时,让她无力抵挡这份魅惑,命令,“起来,帮朕脱了衣衫!”
他用的是“朕”,素日他与她之间说话,极少用这口吻,今日他故意用了命令的口吻,就是带了强的意思。
沈千染全身轻颤如雨打花枝,在兰亭执着的眼神下,依言坐起身,笨着地一件件除去他的衣袍。
衣裳除净时,兰亭突然将床榻上的锦被卷起一扔,那厚厚的锦被被他轻松地扔在了不远处的长方椅上,在她极致的羞涩下,他张扬着光裸的身体大刺刺地靠着,笑,“爱妃,自大婚来,朕数次让你看宫中敬事房所教授的后妃本纪,其中有不少是身为帝妃所应掌握的侍寝之技,今日,朕就想看看,爱妃能否学以致用!”
沈千染知道今日如果不听从他,只怕他会将她折腾至天亮,届时,若有军报传来,外面的宫人若拦着,说帝后还在休息,指不定那些将领会如何想象!
扭捏了片刻,咬着牙,在兰亭炙烈的眸光下开始缓缓脱去亵衣,当露出杏色的肚兜时,她看到兰亭曲了曲腿,她本能地一瞧,惊得“呀!”地叫出声,忙转开了脸,又羞又急又嗔道,“把被子拿过来,要不然,我……我……”半晌,羞得却不知道应说什么。
“脱,快点!”言简意赅,没有任何周旋的余地。
她瞧了瞧透过窗纱外的灯火通明,因为看不出外头的天光,也不知道这时候到底是几更天,心道,她近来疲惫,一定不会短睡,想来,这会也是近五更了,还是快刀斩乱麻,依了这痞子。
咬咬牙,开始试图解开肚兜后背的结,却一时慌乱,拉错了,反而打成了死结。
兰亭气息梗住,一双凤眸,泛上血色,如夜月下的孤狼,只差点仰颈长嗷,“你要是想我死得快,你尽管磨磨蹭蹭!”兰亭咬牙,双掌握拳,什么叫隔靴搔痒?什么叫欲生欲死,现在总算有所体会了。
可他就是死撑着命令自已不能主动,今天他就是要逼她就范。但她那婆婆妈妈的动作实在令他抓狂,于他不过是一指挑开的肚兜,而她却双手后剪,憋着粉脸弄了半响,硬是没解开后背的结。
“知道了……”沈千染原本就被他盯着周身不自在,此时听闻他的口气不佳,又羞又委屈地嗔了一句,终于解开时,也不敢看他,在他的指示下,低眉顺眼地坐在他膝上,他的肌理分明的身体在烛火下显得苍劲有力,上下滚动的喉结处不停地传来他的吞咽口水之声,但他还是没有进一步的举动。
“我不会……”沈千染憋了气别开脸,不看他。
到了这节骨眼,兰亭也撑不下去了,沈千染要是跟他真扛上了,他能蠃才真是怪事。
“算了算了,还是朕来寝侍你吧,爱妃!”兰亭有咬死自已的冲动,余音未净,提了她的身子,往自已的身上一坐。丝滑瞬时如潮包裹了他的身体,两人同时谓叹出声。
“闭着眼睛都能做的事,好意思说不会!”兰亭眸色潋艳如霞,两手握稳沈千染的纤腰,瞧着她又是欢喜又是强忍的模样,忍不住又训,“朕教过你骑马,爱妃总不会忘了吧!”
“你不要再得寸进尺,我……”实在说不出“不会”这两字,沈千染扭捏了一下,想了想,终于动了动。
“用点力。”兰亭一口咬住她的唇瓣,暗哑喝道,“就是磨墨,象你这力道也榨不出一点汁!”
“对,就这样……”
夫妻多年,她向来也知道,在情事方面,两人虽一起摸索,但他日行千里,而她却是原地踏步。以前尚好,她还能顾她几分害羞的性子,可随着她怀了双生子,兰亭活活憋了一年后,一到两人缠绵时分,他就如脱疆的野马,开始换着花样来折腾她了。尤其是,他再不肯顺着她的脾气,总是用自已的方式逼着她就范。
为免被众将笑她们二人白日宣淫,沈千染只好依言用力地上下扭动着身子,在兰亭越来越满意的笑容下,她发恼地倾身斜抱他后颈,在他的肩口上不轻不重地咬了一口,“你这流氓……”
“谢爱妃赏赐!”兰亭醉意如潮,顺势吻住她的胸口,片刻后,终究是沈千染的力道及速度不足,他欲望无法畅快抒解,咽喉处上下翻滚得厉害,那种畅快淋漓的快感久候未至,最后,忍无可忍,他猛然掐起沈千染的腰肢,长身而起,将她翻压在身下
更鼓声传来时,兰亭已为她沐浴好。
俩人相互拥抱倦在枕榻之上,却毫无睡意,沈千染见案桌上一叠奏报,“那些很紧要么?”
兰亭摇摇首,一手搂着她的腰,一手轻抚她的长发,大掌最后落在了她的脸上,抚着,又亲了她额际,“没事,就几张奏折,是舅父送过来的,八百里加急函,有些他不敢擅自主张,必须要我亲批!”
修长略带骨节的手抚过她的脸颊,微撑起身,漆眸定在她迷蒙瞳仁上,语声中不无斥责,“你近日瘦多了,你是皇后,又是医者,凡事亲力亲为,我就算想劝一劝你,也找不出言辞。可你毕竟刚刚生过孩子,总不能太过劳累。如今你的身子也不是你一个人的,你累时,就多想想我和孩子!”他深深凝着她,眉眼里心疼不减,又禁不住地含住她的唇瓣,含糊不清地抱怨,“现在想想还是兰锦聪明,什么事也不愿管,带着那丫头游山玩水去!”
沈千染嘴角一勾,缩了缩身子,微侧开,笑道,“兰锦他也不算什么都不管,赵承恩能放下心结,还亏得是兰锦,要不然,南疆是个隐患!”
兰亭亦勾动嘴角,掠了点笑容,“那是因为我把文绣那丫环扣在宫里头,兰锦没辙,方替我跑了一趟南疆!”
沈千染笑容盛开,攒起在唇角眉梢全然是无可耐何,“文绣小一些倒没事,就是太闹腾,赐儿在她面前倒成了个小跟班。”沈千染想起年后兰锦回宫的那几次见面,脑子突然出现一个粉衣的身影,年纪不轻,一双眼极媚,嘴角天生往上弯着,好象永远挂着微笑,可那一双烟眸中,清清冷冷看不到底。
沈千染微不可见地蹙了蹙眉,“兰亭,你留意到兰锦身边的那个女子么?前朝张晋河的女儿,叫什么容蝶的!”
兰亭的唇又找到那点嫣红,他不过是提了句,倒让她在这时候上了心,他极不情愿地暗哑应了一声,“张晋河的冤案是我亲赐平反,他的女儿我虽没见过,但知道有这一号人在,她算是跟在兰锦身边最久的一个人!”
“我瞧得出她对兰锦放了心思,虽然嘴上不说,行为举止也算妥当,但她总让我有不详的感觉。虽说明面上,她总是吃文绣的亏,但我感觉文绣太单纯,若那容蝶存了心思,只怕文绣迟早会吃亏。”
“这个你放心,她若有本事,也不必在兰锦身边这么多年也混不到正经的份位。加上有兰锦护着,那丫头吃不了亏。倒是她太年幼,情窦未开,兰锦有得等。”
“倒也是,怎么说也得等到文绣及笄,哎,想一想,将来我要是唤文绣为大嫂,我就头疼!”
“哪会等到及笄,能熬到文绣十三岁,算是兰锦修为到顶了!”兰亭原本是心不在焉地应着,这时倒会过意来,沈千染若喊那文绣为嫂子,那他不是生生地矮了半截,明明他是兰锦的兄长。
更甚,高洋,也就是文成耀那家伙是文绣的叔叔,兰亭一想,表情瞬间僵化。
“十三?”沈千染吸了一口气,抑制住脑中出现文绣又矮又胖墩墩的身影,实在无法把这样的孩子与兰锦如此倾城绝色的男子联系在一起,只是世上姻缘,最让人琢磨不透,因而失笑,“太小了!兰锦的眼光也太独特些!”
兰亭却不以为意,情不知所起,一往情深,于他和于兰锦都一样,喜欢上了,就认准了。
兰亭眼眸幽暗,魅惑一笑,“不小,当初你随我也不过是十四,你身子单薄尚能养育赐儿。那文绣那丫头,兰锦就差用催熟方法,喂得小胳膊都赶上赐儿的大腿!”兰亭语气中不无兴灾乐祸,“说起你这大哥,也太阴了些,把一个俏丫头养成了一个胖妞,分明就是希望她无人问津,就等秋熟安心等他来收割!可他也不想想,文绣终究是个机灵的丫头,等她大了岂不明白被兰锦给算计了?将来兰锦肯定要吃上一壶!”
沈千染却有所感概,“那倒是无所谓,只是文绣现在才九岁,等她大了及笄时,兰锦已经三十,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吧!”
“兰锦亦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妖孽,只怕到了四十,亦不会看出半分老态!”兰亭想起去年他带着沈千染去天行山看望宁常安时,近四十岁的宁常安站在沈千染的身边,非但一点不显老,反而因为蛊虫的离体,头发慢慢显出黑色,与沈千染就象一对姐妹花。
这一念头突起,兰亭嘴角暗抽,他的妻子若也是随了宁常安,那二十年后,他年华老去,而他的妻子却风华正茂,那岂不是?
“其实我觉得那丫头虽胖,倒是挺可爱的,只是苦了赐儿,回回她自已吃着,还嫌赐儿瘦,硬是让赐儿陪着她一起用膳。”沈千染想起春季见到文绣时,还当真吓了一跳,原先一个好好的清秀水灵的丫头片子,给兰锦带了一年后,下巴都成了两层,那小肥腰一层一层的都能挤出肉来,倒是那个头也没见得长,胖墩墩的完全看不出当初的轮廓。
宴席中,兰锦还时不时哄着地喂她一些肉,看得文志斌敢怒不敢言。
“是呀,是呀,胖些好!染儿,你太瘦了,以后,你也要多吃点!”福至心灵般,兰亭突然觉得,兰锦这一举动,虽带了些恶念,却未必是坏事,至少没人会觑觎自已在意的人。看着怀中美得让人移不开眼的妻子,心生一念,亦想找出一个妥当的法子,把自家的妻子养成一个无人问津的肥后。
沈千染自然不知道兰亭此时心中所想,在他深情的眸光沐浴下,她贪恋地往他怀中的深处贴去,“不知道赐儿在暗卫营好不好,还有平儿和祉儿夜里还会不会闹着哭,都半年了,平儿和祉儿也该会叫人了,不知道她们学到的第一句话是父皇还是母后!”
“水玉亲自带着她们,肯定是教她们先叫母后,放心吧,等战打完了,我们就可以看到孩子了!”
翌日午时,初!
骄阳似火,这样的冬季最让人向往,但于扬州的伤兵营而言,依然是人间地狱!帐营中东倒西歪的伤兵,个个无精打彩,空气中血腥弥漫,呻吟痛苦之声充斥着每一个人的耳膜,时不是伴着几声惨烈的哭喊。
每一天,这里有人抬着进去,亦有人被白布裹出,这里没有战争捷报带来的喜悦,只有死亡层层萦绕的沉重,告诉每一个,战争的残酷。
“沈医女,这里有个病人吐得历害,你来瞧一瞧,是什么原因?”一个医女匆匆地跑进一个帐营,疾声道,“伤了腿的,刚接好骨头,可不知为什么,吐得历害。”
沈千染吩咐身边的医女,“你给他包扎,两个时辰内观察他有没有发热,如果有,就去领药丸给他服下!”
“好的,沈医女!”
沈千染收好案桌上的针炙,随那医女去了另一个帐营,这种情况她猜测,那个士兵肯定是撞到了头,脑子受到了震荡,如果是轻微的就没事,如果脑中有淤血就麻烦。
沈千染走出来时,一路上看到不少伤兵从狭窄的帐营里出来,坐在草地上晒着太阳,众人见到她纷纷打着招呼。在这伤兵营中,除了几个太医,没人知道沈千染是当今的皇后,都以为她是京城里来的医女。
这里,也没有人去关注她的美貌,因为,她每天脸上总是沾了伤兵的鲜血,她忙忙碌碌地奔波于各个帐营之中,每天凭着高超的医术,把一个一个年轻的生命从死亡线上救出来。
这里的人都亲切地称她为“沈医女”!
“天,那是什么,大家快看!”突然,一个士兵指着天空,声音中带着惊恐。
众人循着他的手指的方向一看,只见天上出现一块块火球,后尾拉着长长的白烟,天空给划出一道一道地白色长云,而那火球似乎越烧越旺,越来越近,直至掉进了对面西北的一座的高山上,瞬时,火光冲天,白烟滚滚。
“娘娘,有异象,请娘娘随属下离开这里!”高漠如鬼魅般地出现,但这时候所有的人都看着天上,没有留意到高漠的诡异出现。
沈千染惨白的脸直视着火光淘天的西北方向,她眼神满是无助地震惊,张了张口颤着声问,“那火球是落在扬州的西北方向,那……那个地方是不是西北帐营的方向!是不是?”沈千染喃喃自语,倒吸了一口冷气,尖叫之声瞬时冲破咽喉,“高漠,皇上在那里,皇上他……”今晨两人分开时,兰亭告诉她,大战将来临,今日他要去西北帐营抚恤众将士。
高漠一脸凝重,看着天上火球散落的分向,分明越来越靠近扬州城,而这里正是地处扬州城的中心,如果按着这些火球落下的轨迹,出于暗卫对危险来临的判断,他知道,这里将很快就会成为重灾区!
他眸光不带一丝的情感巡了一下四周,这里有近五百名的伤兵,多数是行动不便。
此时,他没有时间和沈千染解释,因为一旦火球袭向扬州城,这里将变成一片火海,伤兵将很难撤离,而以他对沈千染的认识,她肯定不会轻易弃下这些士兵。
他是暗卫,奉命保护沈千染的安全,除了沈千染外,他人的安危不是他的职责所在,为避免高风险,他必须当机立断先行一步带她撤离。
“高……啊……”沈千染不见高漠回答,正欲开口再问时,突然一阵天悬地转,她已被高漠横扛在肩上,飞跃出伤兵营中。
“娘娘,属下带你去找皇上!”高漠知道,扬州城三个城门,平日只有北门可以出入,他挟带着沈千染朝着北门的方向跃去,这时,已有几块火石落在了城内,很快引起大火,哭声、惨叫声响彻云霄,百姓们恐慌地朝着四处逃窜。
近城门时,高漠猛地刹住脚步,苍白从额际暴起,鹰枭般的双眸紧盯着前方,沈千染一路被巅得晕头转向,此时双脚一落地,刚缓了一口气,抬头一看,刹时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一地的死尸横七竖八的躺在地上着,无不是头破血流,甚至有些脑袋整个被砸扁平,脑浆四溢。血流满地,沿着地面的纹路恣意蔓延,勾勒出一朵朵鲜活耀眼的血色芙蓉,如彼岸花开,看起来妖娆恐怖。
天空中,一颗颗石头砸向城门,幸免躲开的那些守门的将士纷纷躲避在高墙后,透过敞开的城门,可见城门外,因为没有墙体掩护,那些逃窜出去的百姓全部被砸死,横七竖八地倒在城外的地上。
“这些不是天上掉下来的!”高漠眸光阴鸷如鬼,双臂紧紧搂着沈千染纵身向上跳跃,几个落脚后,便上了一座高楼,看着另外的三个城门都有巨石阵袭击,眉峰紧蹙。
而天上那些火球越来越多地砸向地面,那些百姓根本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躲也不知道应朝哪个地方躲,四处躲窜中,你撞我,我撞你,象无头苍蝇一般,有些年幼的与大人冲散的事,坐在地上拼命哭着,这样的惨状,便是连高漠这样见惯生死的人,亦不忍心再看。
沈千染对四周发生的事毫无所觉,她紧紧盯着西北的方向,那里浓烟滚滚,兰亭呢?兰亭他正在那里?兰亭是否平安无事?脑中疯缠的疑问此时几乎要将她逼疯,随着一块火石砸在她不远处的一处房层顶上,先是卷起一囝冲天的火光,一眨眼间,沈千染目睹着那房子就崩然坍塌,沈千染崩紧的神经瞬时断裂,泪如雨下,一颗心被掏空似地连疼痛都觉得奢侈,指着远方惨叫,“高漠,想办法带我冲过去,兰亭那一定出事了!”
“娘娘放心,皇上那有黄龙骑护卫,不会有事,倒是眼下,属下得马上带娘娘撤离这里!”天灾加上人祸,高漠冷静地观察四周后,看到东南角的一面城墙似乎被火球击中,倒塌了半边,或许,那里可以出去。
当下,没有任何迟疑,扛了沈千染就朝着那处跃去。一路腾空,一路还要注意空中落下的火球,避开燃烧的火焰,纵是高漠一身武功,身上还是有几处被流火击中,而沈千染自然也无法幸免。
一刻钟后,两人终于到了东南角,高漠经过一路的持续腾飞,体力消耗了大半,在临空跃过那半高的城墙时,突然不远处的一座房子被火球击中,那无数颗的碎石挟着炙热的火焰朝着二人飞来,高漠人在半空之中,根本就是避无可避,在那一瞬,近乎本能地将肩头的沈千染抱到胸前,紧紧躬住身体护住沈千染
高漠只觉后背被狠狠一击,一声骨裂之声传来,一口血瞬时喷了出来,气息一散,两人同时坠落在地,凭着本能,他带着她就地一滚,缓冲了落下的趋势,同时,他听到城墙发出倾倒之声,右手猛地将怀中的沈千染狠狠推离,一块半塌的城墙就这样砸在了他的腿上。
高漠眼前一暗,昏死了过去。
沈千染落地时,被摔得头晕目眩,好一阵才缓过气来,看看四周一堆乱石,过眼处城墙倒塌,黑烟滚滚,她揉了揉双眼,恍了一下神,那一刹间,一些薄碎地画面闯入她的脑海,马上尖声呼唤,“高漠,高漠,你在哪?”
身边无人回应!沈千染摇摇晃晃地站起身,焦急地四处寻找着,终于看到一丈开外半个身子露在一个巨石外。
“高漠,高漠……”沈千染双唇全无血色,惊得连滚带爬地冲到高漠的身边,本能的搭上他的脉搏,发现有生命迹象,忙一手扶了他的头,一手用力掐了他的人中,直至听到高漠发出一声闷哼,方笑得落下了泪。
“咳咳咳……”高漠快速地撑起上半身,抿着发白的紫唇,目视着一脸污尘的沈千染,“皇后,您快点离开这,去西北帐营!”
沈千染蓦然抬首,眸光森冷而坚决,“不行,你受伤了,我不能走!”
高漠眸中却顿时闪过错愕,吸了一口气,“娘娘,请听属下的话,属下的腿压住了,这石头娘娘您搬不动,您留下来,只是浪费时间,或许您早些找到皇上,还能救属下一命,请娘娘尽快离开!”
“不行,你的腿压不能被压太长时间,你等等,我想想办法!”她没办法就这样抛下他,高漠护在她身边多年,虽然话不多,但她感受到如今的他一心一意地护她周全。
她几次用尽全身的力量试动搬动那压在高漠腿上的石头,却无法憾动半分,反而累得虚脱跌坐在地。
放眼看着眼前的一片废墟,想起昨日的繁华,反而激起她骨血中最深的执着。
摆在她面前就算前方是刀山火海,她也偏要执着地走下去,决不逃避,也绝不会抛下舍身救她的亲人和朋友,“这石头您根本没办法,娘娘,您快离开,这里很危险!”高漠眼睛如冷箭一般锐利,看着天下断断续续还有火石落下。
沈千染不理会他,自行站起身,在四周寻找着,终于在一堆乱石中,找到一棵被压断的树,她脑子里飞快地转起来,找了一个手掌大的尖石,狠狠地咂着那棵枝的树枝,半晌后,终于折下一根手臂粗的树支。
高漠面无表情的脸微微松动,像是打碎了浮冰,终于裂嘴失笑,这女人果然聪明的紧,这紧要关头,一点都不乱。
她回到高漠的身边,找了一个缝隙插了进去,“我尽量撑起石头,你能动,就马上出来!”
“没问题!”高漠双手撑在地上,做好准备。
“好,我喊一二三,我们一起用力!”沈千染固好树枝,磨拳擦掌后,咬牙,将树枝的另一端扛在自已的肩膀上,口中大喊,“一,二,三!”在猛地用力那一瞬,高漠双手狠狠往地上一拍,在石块松动的那一瞬,冲了出来。
几乎是同时,那树枝撑不住受力,断成两截,沈千染右肩一沉,疼得闷哼一声,整个人跪倒在地,石头重重地落回。
沈千染和高漠如绝处逢生一般,相视一笑,幸好,高漠出来了,否则再被砸一下,那双腿大罗神仙也难保。
沈千染撕了裙摆,帮着高漠处理好腿伤。
“娘娘,您快去西北大营,我的腿动不了!”高漠身上有信号弹,但他一直不敢发,因为怕被隐在的敌人发现这时有动静,如果朝着这方向抛石块,那沈千染铁定是没有活路。
“嗯,你小心些,我找到人马上回来救你!”沈千染扶着他到一块巨石后靠着,眼睛紧紧盯着他,“你放心,我和皇上都不会抛下你!”
“我知道!”高漠看着眼前这个高挑的女子,她全身衣衫凌乱,头发也是尽散,寒风中乱舞,连唯一的簪花都是斜斜地吊在一边,要多狼狈有多狼狈,可她那双明眸却没有一丝的慌乱!
西北帐营,午时初!
当第一块火石落到西北帐营时,兰亭便带着黄龙骑疾驰回扬州城,他扬鞭加速,耳边的风还是带不去两人早上分开时,她仰脸朝着他笑,“路上小心些,我去伤兵营了……”
却在近扬州北门半里处时,发现城外有漫天的石雨击向扬州城。
他速调一支黄龙骑去查探,命调转马头疾驰向西北的城墙行去,命暗卫将城墙炸开一个洞,闯进了城中,直奔伤兵营。
当看到尸横遍野的伤兵营时,心口仿佛被人狠狠捶了一拳,而后再撕开,钻心地疼。
他脑里嗡嗡声响,那一瞬息理智全失。飞身下马,根本不管身后黄龙骑的劝告就跌跌撞撞地冲进烟尘滚滚、火光冲天的伤兵营中,此时,他想找一个活人来问问,有没有人看到他的妻子!
目光过处,全是尸体,一片血红在刺痛的眼睛里尽开,他疯了似地发足一路喊着,“染儿,染儿,染儿……”
“皇上,危险……”卫扬突一股窜过来的浓烟熏得直流泪,拉住心神大乱的兰亭,这里太危险,不停有燃烧的柱子倒下。
“走开”兰亭狠狠地挣脱卫扬的手,嘶吼同时从他的喉中冲破,激烈的伤痛和恐惧冲破身体的束缚,“谁敢拦我,我杀了谁!”
兰亭忍受着炙热的浓烟扑面,一双凤眸从内到外的一片苦痛之色,氤氲弥漫,黑白分明的瞳仁就象一泓宁静死水,此时,他对一切危险置若罔闻,凭着本能茫然冲撞,只要看到女子的尸体,就冲过去,双膝着地,颤着双手翻过那人的脸,确定不是沈千染时,似哭非哭,似笑非笑,根本不顾四周倒塌下来的火柱。
黄龙骑都是暗卫出身,受过极训,无论在任何的情况下,不能违抗主子的命令。他们悄无声息地围成一圈护在帝王身边,个个神情戒备地注视着每一根可能倒塌下来的横梁。
“皇上,皇后有高漠护着,肯定不会在这,皇后一定去西北找皇上!”空气中传来肉焦之味,卫扬看到兰亭在移开压在那些女尸身体上的碳木时,炙热融穿他的掌心,而他却没有丝毫的察觉,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再次欺身上前,死死拦住兰亭,他怕再这样下去,既使不被倒榻的梁柱砸伤,也会被这里的烟烤伤。
兰亭闻言,脚步一滞,是的,高漠肯定会第一时间带沈千染撤离,其实这是个很浅显的问题,只是他一遇到事关沈千染,心智就损了七分!
但问题是,城门有人阻击,高漠会带着沈千染往哪个方向离开呢?
心念间,他整个人一激凌,神智瞬时清明,他纵身一跳,几个身形就到了高处,望着黑烟滚滚的扬州城,终于看到东南角有一个塌陷的城墙。
兰亭居高临下望着百姓四处逃窜,当即下令,炸开四处的城墙,命禁军开始分流疏散百姓。
黄龙骑倾剿而出寻找沈千染下落。
未时末,黄龙骑在东南城墙角找到昏迷的高漠,接到临时搭建的帐营,兰亭匆匆赶回,太医诊治,高漠全身高热,已陷入深度昏迷,兰亭无法问他沈千染的下落,却发现他的腿上绑着女子衣裙撕下来的布条,兰亭辩出那是沈千染的衣裳,这让兰亭心中升起一股小小的雀跃,他的染儿一定活着!
高漠无法醒来,兰亭命人将扬州城地图找来,黄龙骑往西北的方向寻找,并派三支的禁军往另外几个方向寻找,半个时辰回报一次,逐个地点排除。
午夜,雪花飞扬,明黄的帐营灯火通明,长案上平辅着扬州的巨幅地图,上面的标记已记满,各个线路的禁军、黄龙骑来回回报!
卯时,雪停,高漠依然未醒,沈千染下落不明!
清晨,阳光未透浓雾,明黄营帐内,烛火通明。
“接着找,一定要找到人,挖地三尺也得给朕找到,一柱香回禀一次。命卫扬把道口全锁死了,一只飞鸟也别给朕从这里逃出去。”放石阵的人已被黄龙骑抓回一批,现在,兰亭唯恐的就是沈千染落在了淮南军的手中。
几个禁军领了令,疾步退出帐外。这一个清晨,他已经来回跑四趟了。
兰亭忧心如焚地来回踱着,一直命令自已,冷静、冷静、再冷静!最后,静静背着手负着。
梆子的响声从帐外传来,听上去更加凄凉悠长,已经五更天了……这一夜太漫长了!
天未亮,禁军回报,在天灾出现时,有幸存的百姓找到一些石头,上有诡异的符号,百姓不识那些符号的意思,有相士懂得梵文的认出,那上面刻着的是“妖后”、“祸乱”、“专宠”、“天罚”等字。
扬州城的百姓已开始传出流言,天上降火石,是主国有妖孽,这是大凶之兆!
大批的幸存百姓齐集前往寺院,求佛主僻护,可惜寺院里的庙宇被焚烧大半,僧人死的死、伤的伤,这样的结果更令百姓感到惶恐,好象末日来临般,最后,有煽动者声称,石头上所指的很可能是西凌的皇后。
朝野内外皆知,原本淮南叶胜广将军欲让其女儿入宫伴驾,南北联姻,避免战争爆发,可惜当朝皇后不容人,自新帝登基后,独自专宠于皇宫。
自古后妃专宠为祸居多,所以,上天才示警于天下苍生!
百姓半信半疑,齐集在扬州知府的府门外,请求朝庭给个说法!
当日,兰亭连下两道圣旨!
一是颁布天下:命钦天监起草文书,告之此乃流星雨石,千年屡有发生,不足为奇!并且,让史官出据,以史为鉴,告之百姓,史上几次天降流星后,反而开始了盛世皇朝,这是吉兆!
二是告之军中:天降奇石,上刻梵书,那是淮南军乱吾军心之策。为防有心之人作乱,军中凡是谣言者,一律问斩!
灾后第二日午后,军心稳定,并不受影响!
当夜,派出去的黄龙骑和禁军依然没有沈千染的消息!
第二日,深夜丑时末,帐外传来禁军通报,“皇上,太子殿下和钟慧小姐求见!”
“钟慧?”兰亭整个人激历地跳起,顾不得身份冲出帐营,一把抓住钟慧的双臂,疾声问,“你可以感应到娘娘的下落是不是?”京城离扬州,既便是快马加鞭也要两天一夜,而钟慧来得这般巧,只能说明,钟慧感应到了什么。
“父皇不必激动,娘亲她目前很好!”兰缜赐蜷在水月的怀中,小小的脸极苍白虚弱,肌肤格外雪白,那双盛着琉璃般的大眼变得黯淡,看得出,小家伙极度疲倦。
兰亭微微松了半口气,一接触到赐儿淡淡的眸光,低声问,“赐儿,你恢复以前的记忆?”按着慧能说所,赐儿要在施法后三年方能恢复记忆,而现在才过了两年。
“钟慧的原因,她以前是儿臣的侍仆,她可以和儿臣心灵相通!”沈千染离开京城,把钟慧留给了赐儿,想不到关健的时候,赐儿在钟慧的帮助下,提前恢复了记忆。
兰缜赐长话短说,告诉兰亭,钟慧两天前感应到有人将对沈千染不利,但因为离得太远,无法具体推算出这种危险缘于何处,所以,他才带着钟慧匆匆赶往扬州。
“赐儿,父皇谢谢你!”兰亭激动、欣喜溢满,上前一把将兰缜赐抱进怀中,小家伙却是眼圈一红,摇了摇头,“可赐儿感应不到娘亲,赐儿的法力还没有恢复!是钟慧告诉赐儿,娘亲她还在的……”
水月哽咽一声,倏地紧紧地咬住下唇,不让哭声溢出,这时候,她不能哭,她相信,她的二小姐一定没事,水玉和水觅还在暗卫营盼着她给她们传递喜讯。
兰亭的心沉至谷底,压了压心潮,转首看向神色凝重的钟慧,声音如万丈深渊,表面平静,深处却是暗流汹涌,“钟慧,告诉朕,娘娘在哪?”
钟慧脸色白了白,很不安,轻轻地咳了一声,哑着声音回道,“回皇上,属下只感应到娘娘还活着,她……很冷,娘娘的手……受伤了,钟慧一直拭图想看娘娘在哪,可是……娘娘所处的地方极怪,空间很小,很闭塞,四周全是土墙,却又不是牢房,因为属下感应到那里没有腐败的气息,反而空气很流通,有着泥土的芳香!”
兰亭脑子里一下炸开了,轰鸣不绝,顷刻间脸色惨白,双唇再无一丝血色,方才升起的微小希望瞬时又被抽光,忍不住质声问,“是不是被人掳走?能不能感觉到娘娘身边有没有什么人?”
“属下只感应到娘娘很孤单,她一直在设法离开,娘娘她……很想皇上……”钟慧满面泪渍地跪下,“皇上恕罪,属下无能!”
兰亭闭着眼,踉跄地退了一步,复睁开时,阴鸷冷酷像是从修罗地狱爬上来,“你说,你感应到有人试图伤害娘娘,是谁?”他深吸一口气,这时候,他不能乱,只要他稍不冷静,沈千染必死无疑。
他没有时间了!可他想不通,他如此城里城外地毯式的搜索,为什么找不到她?
她冷!如此寒冷的夜,她怎么不冷?她受伤了?几天几夜了,她一个人该怎么挺过来?
她很饿吧!除了想他,她一定也很想他们的孩子!
染儿,你一定要坚持,为了朕和孩子坚持下来!
“父皇,这一次劫难,是因为赵十七她有前世的记忆,她应知道扬州有天灾,但她的记忆就算再强,也不可能会清楚地记下流星下坠的具体时辰和具体范围,所以……”兰缜赐声音稚嫩,神情却阴冷凶戾,“她很可能修习了南皓国的秘术!”
“该死!”兰亭暗咒一句,胸膛猛烈起伏,许久,兰亭转首,凉凉的瞥了钟慧,那眸光就如白日里的燃烧的烛火,明灭闪烁着,却看不出一丝的光亮,“可以感应娘娘的生命迹象?她……能坚持多久?”
“属下不知道……”可她知道,这么冷的冬夜,沈千染已经熬了两天,如果再加上没有食物……她甚至可以感应到,如果娘娘身死,眼前的帝王一定会大开杀戒!一瞬而至的惧意,钟慧绝望得连瞳孔都在急缩,颤着声,“属下只知道娘娘还在……”
兰亭只觉得胃腹一阵翻滚,他将赐儿放到水月怀里,转首俯身就呕了出来,他一只手撑在案桌边,干呕不止,好像要把自己的五脏五腑都吐出来,可他的胃腹空空,什么也没有。
自沈千染失踪后,他亦是滴水未沾,他不是想与她感同身受,他仅仅是无法进食,他胸口象压着一颗巨石,堵住了他的胃。
“父皇,您要保重,只有您才能救娘亲……”兰缜赐呜咽地搂住水月的脖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他虽然恢复了一些前世的记忆,但所记的并不多,只是隐隐约约有些片段,在他的心里,最多的记忆是在皇宫的那些日子里,每个夜晚,他和他的父皇和娘亲都会呆在寝房里享受着天伦之乐!
清晨,雪止,太阳升起照暖大地!
小家伙毕竟年幼,熬不住,寅时时辰,被水月带到安排的帐营中歇下。
回报的黄龙骑和禁军已改为半柱香回报一次搜寻结果,案桌上的扬州地图已密密麻麻地标满的搜寻过的记号,除了九霄云外,兰亭实在想不出,他的沈千染去了何方!
“皇上,外面有个女子自称是皇后……”帐外传来禁军的禀报声。
“染儿……”禁军话未说完,兰亭的人已闪至帐外,果然,看到两个禁军带着一个青衣宫裙的女子姗姗而来,可惜只远远一瞧,凤眸倏地冷若冰霜,他知道,那不是他的沈千染。
但他倒有几分好奇,到底是谁,敢在这节骨眼上冒称他的皇后!
那女子袅袅而来,缓至兰亭身前站定,似乎完全无惧帝王幽冷的深瞳,盈盈一跪,朱唇轻启,“叶胜广之女叶卿铃见过皇上,祝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叶卿铃这一身打扮自认已无可挑剔,而行为举止更足具了江南女子柔情似水又不失将门虎女胆色,耐何,帝王眸光不咸不淡地看着,甚至没有倾身扶她起来。
兰亭直觉,叶卿铃的到来,肯定与沈千染有关。两军交战,如果叶卿铃没有自持有把握,岂感孤身闯进敌营?
兰亭回到帐营,站在长案边,等叶卿铃进帐后,冷声问,“叶小姐长话短说,朕的时间有限!”
叶卿铃屏息看着,眼前的男子一身明黄,白巾束发,静静而伫,精美的五官如神砥,在宫灯下,他如画中剪影一般精美。
她注视着兰亭,虽然他此时看上去有些憔悴,却一点也不折损他周身的风华。
两人眸光交叉时,她没有避开他审视剖析的眼光,反而大方一笑,这样的男人值得她一赌!
“铃儿是来给皇上送一份大礼!”她自小在军中长大,并建立了属于自已的一支女兵,虽然她没有真正经历的战争,但在军中,她一向习惯以将军自称,可今天,在这个男子面前,她想娇柔委婉地自称小名。
这小名,在叶家,也只有她的爹娘能唤!
兰亭利眸攫紧叶卿铃,盛怒让仿若沾染妖欲的漆眼愈发幽邃,而最深处,蕴藏着勃勃的杀机,“愿闻其详!”袖襟下,他的双拳紧紧握起,他暗暗发誓,如果她敢以他的沈千染为人质提出条件,他必将叶胜广麾下的二十万大军活埋,而眼前的女人将会被他制成人彘,放在洒缸中,吊在城门,活活饿死!
叶卿铃瞬间惨白,一时竟不敢回视他如兽般的利刃眸光!
因为那眼神,仿佛她是他的仇人一样,如果她说了一句他不愿听的话,他将会生吞活剥了她,这里将成为她的葬生之地!她突然忆起别人说过,他曾在沙漠中为了活命,饮着死人的血
她,心惊肉跳。
掌心都是汗,全身开始不自禁地发抖,她直觉,这一趟她来错了,她太自信,以为兰亭拒绝联姻是因为从不曾见过她的容貌,如果有一天,他见了自已,必会后悔当初的草率。她自小在身边人的夸奖下成长,一向认为自已的魅力足够她无往不利。
“皇上,外面有士兵说捉到一个奸细,又……自称是娘娘!”帐外再一次传来禁军的报告。
别说又,就是百次,千次!兰亭也不会错过,就是万分之一的机会,于他,也是一个奢侈的希望!
他扔下叶卿铃,冲了出去。
沈千染被当做奸细带到兰亭面前时,兰亭简直无法置信,眼前这又脏又瘦,灰头土脸的小人儿,是他染儿?
但看到那一双灵动饱含泪水的明眸,陌生空寞一下褪尽……
兰亭从禁军的手上夺过剑,一挥手便断她身上的绳索,将她抱起,往自已的明黄帐营处奔去。
身后的众将士,一干人全愣住,这个象乞丐一样,根本看不出长相的女人是他们的皇后?
兰亭眸光至始自终落在怀中沈千染的脸上,他抱着她坐在自已的龙榻上,蹲了身为她除去脚上满是泥宁的靴子。
太监早已让人备了水,端着一旁侍候。
此时的她鬓发凌乱,脸上沾着泥污斑点,好好一件衣袍,现在也被乱枝划扯得残破,模样可谓狼狈至极。
兰亭亲自绞干了毛巾,细细地为她擦着脸上的粉尘还有泪渍。
他只有做些什么,才可以强按下心里失而复得的狂喜,才能忍住将她抱进怀中,狠狠地疼惜一番的冲动。
他什么也做不了,因为他看到她脸上、脖子处,手心手背全是划痕,他怕他控不住力道,伤了她!只好,强压下一切的思念,只为她细细地洗脸,小心翼翼净手!
“兰亭……我回来了!”她的手废劲地抚上他的脸,食指落在他干涸的唇瓣上,“你怎么这么憔悴呀……”亦哭亦笑,只是抬手时,牵动浑身各处的细小伤口,不禁痛得呲牙咧嘴。
“嗯,染儿回来了,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他近乎巅狂、痴狂,合不拢嘴似的笑,却没有发出笑声,那模样瞧着傻极了,让她禁不住泪掉得更欢!
换了三盆的水,那张玉脸儿方完完整整地露了出来,她舔着干裂的嘴角,睁着一双兔子般的眼圈,眼泪哗啦啦地流着,俯了身,吻上了他的唇,呢喃的声音不停地灌入他的腹腔,“兰亭,我一直在想你,太想太想了,我怕,怕极了,我不想死,从来没有这么畏惧过死亡……我一直告诉自已,我一定要熬过去,我不能死,我死了,你定是也活不成了,你一定会来陪我……可我不能这样想,我一想,死后能和你在一起,我就不会那么畏惧了……所以,我告诉我自已,不停地告诉我自已,如果我死了,你一定会抱别的女人,你和别的女人会生一堆的孩子来欺负我的孩子……我不要这样……”她语无伦次,泪止也止不住,脆弱无助、反反复复地摇首,“兰亭,兰亭,你亲亲我,告诉我这一切都是真的,我真的回来了……”连日来,她以雪水裹腹,饿得连挣眼的力气也没有,可她还是不停地挖着,夜里冷得她根本不敢闭上眼睛,幸好,伤兵营的房子烧了两天两夜,风吹过来时,空气中带了丝暖意。她才挨过那漫漫的长夜。
当疲累到连呼吸都感到难时,她多想依蜷进他的怀中!感受他的力量,呼吸着他的气息!
她告诉自已,原来人生有如此多的变数,只要她活下来,她将狠狠地抱着他,吻遍他的全身,不分白天与黑夜,只要想,她就要他!本着自已的心,去爱他,与他纵情欢娱,挣脱一切的束缚,与他裸裎相对,抵死纠缠!
她用头上的金钗挖着墙上的土,不停地堆高地上,当金钗断成三截后,她开始用手来刨,她不停地自救,她就是凭着心中的一种执念,她要见他,爬也要爬到他地面前,死也要死在他的怀中!
终于,脚下的泥土越堆越高,让她的爬上时,她的手足以搭到枯井的边缘时,她却发现,她连出去的力量也没有。
她死拿地用手指继续刨着,在半中央刨出一个可够脚支撑的地方,刨到她的手一点知觉也没有,鲜血混着泥土沿着墙壁落下!
终于,她成功了!可她一出洞,饿得连站都站不住,幸好,看到废墟中有烧得半焦的鸡,她根本不管能不能吃,一口就咬下。
她笑,笑得泪恣意而流,他亦笑,笑得幸福,却心疼发紧,唇一抿,压制了所有的情绪,眉眼淡淡,“染儿,染儿,如果你敢死,我兰亭肯定会三千宠爱环膝,从此把你沈千染忘得一干二净!如果你敢死,我兰亭肯定把你沈千染的孩子送到天涯海角,让他们做无父无母的孤儿!如果你敢死,我一定把你……”如果她死了,他会上天入地,逆天将她带回来,就算以江山百姓为祭,以天谴堕进修罗,永世不入轮回,他也要把她找回来……他再也说不出来,眸光凶狠却隐着泪,伸了手帮着她抹着眼泪,大掌抚上她的后脑勺用力压向自已,狠狠地吻上了她的唇,辗转中,灼热的气息直入她的心田,“你回来了……”
两人互诉别后相思,全然忘了帐营内除了几个服侍的太监,还有呆伫一旁的叶卿铃。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一旁的郝公公上前一步,满脸是笑意,几天的压抑阴霾终于一扫而空,他笑着提醒,“皇上,不如让奴才备水让娘娘沐浴。”这样擦,怎么会擦得干净?
兰亭换一条毛巾,他一双眸暗得像淬了最浓的墨,“身上净是小伤口,沾不得水。就这样擦着将就。郝公公,马上吩咐弄膳,染儿这会一定饿了。对了,拿件干净的衣裳,先换了。”
“我要喝水!”挣回一点力气,她破啼为笑,“我口好渴!”
“好,我给你倒水!”兰亭有些虚脱地站起身,笨手笨脚地倒了杯茶,见她两手指甲缝里黑乎乎,只将茶水递到她唇边,一手托着她的后脑勺道:“马上来了,先喝口水,润润嗓子。”
“你到底去了吧,怎么把自已搞得这么狼狈?”用软布慢慢地帮她净着指甲缝里的污泥,十指肿涨得历害,兰亭擦得极轻,但沈千染还是疼得连连吸气。
她虚弱地笑开,微微撑着身体,唇还是抖得历害,“我不小心掉进了伤兵营的一个废井里,还好那井里没有水,井壁还没来及得砌上石块,要不然……”沈千染告诉兰亭,那日她帮高漠清理好伤后,本想去西北营找他,但很快就转念想到,既然她急着去找兰亭,那兰亭肯定也会来寻她,如此,两人倒是易错过。
所以,她返身回到了伤兵营。
当时,她到达时,隐隐有听到兰亭在叫她的声音,可当时浓烟很大,到处可以听到燃烧发出“噼呖叭啦”的声响,加上好多地方火烧得很猛,她听得并不真切。
她张开口,本想大叫一声,或许兰亭能够听到她的声音,可就在张口的那一瞬间,就被浓烟呛住了。她当时被呛得连眼睛都睁不开,缓了许久才回过劲来。
她想竖耳听时,已经听不到了,她只好到处乱窜地寻找,后来,她终于看到兰亭站在高高的房檐之上,她刚想扬手并试图呼唤,却猛地一头栽进了那个枯井。
当时,她又疲又累,摔下去时,就昏了过去,等她醒来时,天色已黑!她拼命地喊着,周围却安静地如同鬼狱!
“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让你受了这么多的苦!”兰亭心痛如狂,他开始吻着她不安颤抖的羽睫,吻着她颤动的唇角,吞下她微薄柔软的呼吸,他一遍遍地暗责自已,是他不够冷静,是他情恸智损,他几乎把整个扬州城掀了过来,唯独漏了伤兵营!
“我上不去,只好不停地挖着壁上的泥土把地垫高了,才爬出来。”她咽了咽口水,诉尽衷肠,此时方觉得饥肠辘辘,“我要吃东西,兰亭,我可以吃下一头牛了!”
膳食送上来时,沈千染的十指伤肿,兰亭一口一口地喂着她吃,两人眸光含笑,嘴角含情……
叶卿铃目瞪口呆地站在一旁,那女子一身褴褛,她那倾国无双脸被他捧在掌心之上……她脑中空白一片,唯觉得,她的到来是如此可笑,如此地莫名其妙,如此地多余
郝公公安排好一切后,命所有的太监撤下,不打扰帝王温存,最后缓至叶卿铃的声边,尖细的嗓音里带着毫不隐藏的刻薄,“怎么,这位‘西凌皇后’,你还想呆在这?”
叶卿铃木然地看了郝公公一眼,她甚至不知道自已是怎么走出来,她好象还有好多好多的话没说。
她原本想告诉他,如果他肯联姻,那她就会放沈千染一码,至少让她以好的声名被厚葬!
如果他不肯,那明天,她的人会把关于沈千染的事以传单的方式散布在江南的各个重镇。有关沈千染如何逼死府里的丫环奶娘,害申姨娘被剥皮,害庶妹发疯最后发落永恩寺为尼,囚禁并趋赶祖母,逼离帝王生母离京。
西凌有这样的恶后,如何不遭天谴?
不行,她得马上离开这里,如果让西凌的帝王察觉到她接下来的一步行动,她会死无葬身之地。
在今天信鸽被放出前,她一定要安全回到自已的帐营!
可惜,天不遂人愿,当脖子间触上了冰冷时,她的神智略才完全清醒,侧首一看,激凌凌地打了个冷战,原来一把利剑已架上了她的脖子。
“大胆,竟敢拿剑架在本将军的……”话未说完,伴着一声“啪”脸上火辣辣一疼,喉中瞬时腥甜盈溢。
“清醒了点了么?”卫扬笑得猖狂,眸光却如蛇信,“叶广胜在老子面前都不敢自称本将军,你一个娘们竟敢在这里张狂!”
“你是谁?”叶卿铃抚着脸,感到一阵热辣辣地疼痛!
卫扬微微动了一下剑锋,瞬时,在叶卿铃细白的脖子拉出了一条血痕,他眯了眯眼,慢条厮理道,“本将军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卫扬!”
“两军交战,不斩来使!”叶卿铃眸光落在银白的剑身上,腰身挺得笔直。
“来使?千里给皇上来暖床的吧?你以为你是天仙,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已什么德性,冒允我家二小姐!”不知道从何方突然冲出一个女子,身手极快,一把掌过后,又是手一扬,干脆利落地狠狠地连煽两巴掌,神情溢满鄙夷。
“打得好,这臭娘们就是欠揍!”在叶卿铃盛怒的眸光下,卫扬耸了耸肩,收剑入鞘,嗤笑,“两国?看来你这臭娘们还没清醒过来!淮南军允其量不过是一群污合之众!”
叶卿铃被连煽几掌,气得全身发颤,指着水月和卫扬恶狠狠地咒着,“不管你们是谁,别落到我叶卿铃的手中!”但她的样子远比她的声音狼狈。发髻已被打残,一边脸五指横布高高肿起,嘴角处被水月刻意用指尖扫过,红唇破损,口腔内有鲜红的血沿着嘴角一直挂到胸口。
这场战争她绝不会输,看吧,只要过了今天,整个江南的百姓将会对西凌的皇后避如蛇蝎,如果西凌的皇帝还不废后,那他将失去民心,失去军心!
看吧,这场战争,她一定会笑到最后,到了那一天,她一定会将眼前的两人五马分尸!
卫扬不再理会他,伸出一只手飞快地点了她的穴位,下令身边的侍卫,“把她绑了,关到笼子里!”
第四日,清晨!
兰亭听到暗卫的密音醒来时,轻轻地将从沈千染的脖子下抽出手,经过一天一夜的睡觉,此时的她脸色红润了许多。
兰亭低下俊颜,乌黑沉笃的眸子清清闪光,轻轻落下一个吻,方悄悄地下了床榻,披着衣袍离开寝房!
卫扬急奏,昨日扬州城出现大量的传单,污蔑当今皇后,当时帝后正在休寝,卫扬吩咐众人不必打扰,只下令派人捉拿趁机煽动作乱的领头人!
可今晨,扬州城的百姓披麻带孝,将所有死难者的尸体抬到城门边,齐齐下跪要求帝王废后。
黄龙骑快报,这次流星雨扬州城是重灾之区,但周边的一边重镇亦有百姓伤亡,昨日,那些重镇的百姓亦收到同样的传单,也不知由谁发起,如今,那些死难者的家属亦披麻带孝扶枢,携着死者的尸体奔赴扬州,声援扬州的百姓。
军中有不少将士是江南人氏,此举民间的声势如此浩大,已引起军中流言纷纷,尤其是一些老将,在南北战争开始前,就不满兰亭不肯联姻制止战争,造成生灵涂碳!
此时,军中众将一致认为,一个帝王不能如此专宠于一个无德的皇后!
今晨,已有不少军中将领联名上枢,要求帝王废后!
卫扬担心事态再一步扩大,只能用密语传音告之兰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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