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番外2(end)
想了想还是决定把贺峰循环的日期改为6月22日。
3,
因为这件事,在迅迅生日来临前两人的关系都没有得到缓和,照例是康雅思时不时来玩具房陪迅迅,而贺峰只会在她走之前出现,往往只打了一个手势让司机送她回家,经常是两人没有哪怕一句话的交流。
走出别墅的时候,康雅思回头看了一眼,不出所料,贺峰的身影半掩在飘逸的雪纺窗帘后。房间里光线暗淡,康雅思看不清贺峰脸上的表情,但她能想象到对方阴沉的面色。康雅思忽然感到一阵隐忍的难过,她朝着贺峰挥手告别,然后换上来时的高跟鞋,转身踏出别墅的大门。
贺峰决心要压抑所有的渴望,而他积郁的怒火在迅迅的生日进入尾声时才彻底爆发。触发事件是康雅思在切蛋糕时,坐在位子上一直将脑袋贴在她腰间的迅迅突然探出一双大眼问她会待到什么时候,康雅思愣怔了一会,还没反应过来,贺峰便接口说她会待到圣诞节。迅迅扒拉着手指歪着头思索了一番,终又懵懂问着圣诞节是什么,贺峰循循善诱地给他描述了一下去年圣诞节的模样。而康雅思的眼睫漠然地垂着,去年一整年她都不在,自然是心里有愧的。
于是当迅迅兴奋地问她是否跟贺峰说的一样会陪着自己过圣诞节时,康雅思没有犹豫地答应了。其实迅迅不问她也会这样做,迅迅自然是相信贺峰的,只是想要她肯定的承诺,所以康雅思挑了奶油较少的一小块蛋糕摆在迅迅面前,手摸上孩子的后脑勺温柔地说我会的。
等孩子睡了,贺峰给迅迅留了盏小夜灯,与雅思一道退了出来。
刚才有迅迅在的时候,天伦之乐便可消融一切龃龉与隔阂。现在孩子已经睡下,气氛自然开始变得尴尬起来。
两个人一前一后,贺峰落在康雅思后一步。而康雅思心不在焉地想着为何迅迅会问出那样的话,虽然知道迅迅卧室的隔音做的很到位,但她还是放轻了脚步,几乎不发出一点声音。
“不如今晚留在这?”鬼魅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为了让今晚过于兴奋的迅迅早些休息,他们把过道的灯关了,只留着客厅的一圈微弱壁光。
走神的康雅思略被吓到,手按着胸口转身。
贺峰有点遮瞳,眼珠子乌漆地看着她,笑出浅淡的曲线和一排森白的牙齿,“也就这点胆子了,jessica。”
康雅思干笑了一下,也不欲做什么无谓的争辩,她沉默了会,轻声道:“要不还是算了……”
贺峰打断她:“迅迅醒的很早,我想他会希望明早一醒来就能找到你。”
那么你也醒的很早吗……不知为何房间里有些闷热,康雅思忽然觉得脖子上的领口系起的蝴蝶结勒得她有些喘不过气来,喉咙也干得像是要冒烟了一样。
“……好吧。”康雅思将蝴蝶结松开一些,解开领口最顶端的一颗扣子,顿时觉得好过多了。
“说起来,你昨天下午离开的很早…迅迅后面都没什么兴致了。”贺峰的视线一直追随着康雅思移动。
因为她为了画廊以后办展的需求去参加了一个雕塑艺术交流会,她明明解释过原因,但此刻他又这样不着痕迹地问起……“他们举办了一个小型舞会。”康雅思走到冰箱前,打开门前回过头问贺峰,“你想喝点什么吗?”
贺峰摇头。康雅思左看右看,从冰箱里取出一盒燕麦奶,拧开瓶盖后,倒在中等大小的玻璃杯里,倒了半杯,只温到不算冰冷的程度便喝了起来。
“你喜欢和他们跳舞?”贺峰追问。
“说不上吧。”康雅思一口气喝光了燕麦奶,将空玻璃杯放进水池,“只是社交需要。”
周遭万籁俱寂,只有昏暗的橘黄色的灯光,映照出两个人闪烁而明亮的眼睛。
挂在墙上的自鸣钟忽然清脆地叫了一声,“叮”,两个人的声形都是一颤。
零时到了。
“叮叮叮”的声音连绵不绝地响起来,平常司空见惯的声音,在此刻寂静非常又难比寻常的夜晚,多出一分格外的悠长静远来,犹如远方奔来的海浪,滔滔不绝,鼓荡在人的心间。
“零时了……”贺峰开口道。他的声音尤为低沉,此时更显出暗哑之色,每个字都像是饱含着小心翼翼的喟叹与怅惘。
零时,意味着迅迅的生日已然结束,而她今天过后也不会继续留在这里。
康雅思听着,只觉得飘来一阵绵绵细雨,每一滴雨珠都打上血肉骨躯,撞碎了一片回旋着冷冽气流的微涩苦楚。她没有说话,鬼使神差的,忽然凑上去,那前额只差毫分便抵上他的。
贺峰心头一紧,很快反应过来,下一秒便夺取了主动权,大手一揽,将康雅思紧紧拥入怀中。当他的胸膛压住她的时候,康雅思只感觉到自己面对的是一堵无法撼动的铜墙铁壁。
康雅思还覆着流光闪片的眼皮迅速变得潮湿,那一双明眸被水汽分割成数片剪影,在黑夜里亮度惊人。贺峰的气息沉稳而炽热,浓厚的吐息落在她的皮肤上,化作一只无形的有力的手,迅猛地攥住了康雅思跳动的心脏。
“你得发誓,说你永远都不会离开我。”贺峰的脸靠的很近,说话间她都能清晰地感受到他嘴唇的开合颤动。
“……放开我。”康雅思推拒着他的胸膛。
“快照我说的做!”贺峰强硬地命令着,紧紧攫住她的手,强硬地制止着她的反抗。
时过经年,他的力气也不曾小过一分,一只手便可轻松地圈下她的两处手腕,有如桎梏。
而接下来,康雅思只觉得自己快要被逼疯。此前她从未想过世界上居然有这样的吻——粘腻、热烈,充满了侵略性,并且如影随形无法逃脱。
——太近了!
她听见自己那快要因为缺氧而停摆的大脑这样尖叫着,一只比她更有力的大手还紧紧地握住她的手腕,将它们死死地按在他的胸膛。靠得过近的脸终于堵住了她的呼吸,雅思感到眼前一阵阵发黑,耳边嗡嗡作响,如同溺水。
最终无力的双手轻易地背叛了主人的意志,僵硬地臂腕松软下来。正肆意妄为的贺峰向后退却了些,在看到那双已经有些涣散的眼睛后忍不住恶意地笑了笑,终于放开那两片险些被他咬烂的薄嘴唇。
康雅思像条离水的鱼一样喘息着,过了一阵才觉得布满各种线条色块的视野清晰了些。她被他咬得又疼又痒,心里也是又委屈又难过。凭心而论,贺峰在物质上从来不曾亏待她,可自那件事后他在精神上却开始不懂得尊重她…她有时想起也会觉得自己真是恨。
“我发誓…我……永远不会离开你。”
她唇齿微张,唾液浸润的薄唇泛起淫靡的水光。
贺峰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停下了先前带有轻微施虐性质的行为。
“给我好好记住。”
康雅思冷漠地垂下眼眸,不吭声。
“听到了吗?”在贺峰彻底解开对她的桎梏前,他抬高了点音量。
康雅思偏过脸,也未抬起眼皮,默然地点头。发誓……只能是对上帝或是神明发誓,可他并不信教。
4,
康雅思最近容易睡得很深,精神薄弱的时候尤其嗜睡。凌晨被逼着发出也说不清楚到底是不是言不由衷的誓言后,她把客房的门关上,倒头大睡。
贺峰在二楼的走廊转了几圈,很有主意地站在了康雅思房门前与楼梯直接的空地上,清晨空气里渗出的冷意在搓磨他。他站了一会儿,在狭窄的走廊里来来回回徘徊走了一段,又靠到墙边看了会手机。
他觉得自己其实可以进康雅思的房间,他如果进去直接把康雅思弄醒都没关系。
于是他开始陷入了某种臆想里,咬肌轮廓有力地隆起,又消下去,整个人仿佛经历了一段极其短暂又强烈的冲动。直到女佣带着迅迅从小卧室里出来,被他阴恻恻的侧脸赫了一下。
迅迅圆幼的眼睛里覆着蒙昧,贺峰是被叫唤得回过神来的,他把手机揣回兜里,推开那扇紧闭的房门,里面的冷气扑到他的脸上。贺峰没有接过迅迅,而是让女佣把他抱进去。
房间里还是黑的,窗帘密密匝匝合在一处,迅迅就这么被女佣抱着进去了,女佣把迅迅小心地放下又出来,跟贺峰小声地招呼了一下就下了楼。贺峰等在外边,听见康雅思被弄醒了,声音模模糊糊地从房内传出来,此刻和她的人一样,都薄薄的,一掰就要碎掉。
贺峰的手倏地变得很痒,他钉在原地,任由这股痒爬到全身,脚下却连挪一步都困难。迅迅在里面好像是说到他,果然房里静默了一阵,接着康雅思睡梦初醒还捎带沙哑的话音轻飘飘地传出来:“martin?他在外面吗?”
贺峰好像突然从一场滑稽无端的梦里清醒,在她的一句简单的不经意的问话中败阵而退。他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看到光滑的大理石墙壁映出自己沉郁而疲惫的脸,随即下楼,指示彩姐给自己倒杯斋啡。
阳光铺张下来,并不十分热烈,却亮堂得令人有点眩晕。康雅思打开手机回了条短信,停留几秒后关上放回包里。刚要走却发现迅迅竟是一路扭着晃晃当当的小身子朝自己奔来,她下意识地蹲下,给了小儿子一个离别的抱抱,边拍边安抚:“诶呀又不是明天见不到了,妈咪记得会陪你过圣诞节的啦……”
贺峰看见康雅思眉梢窜上了从客厅落地窗溜进来的阳光,干净又明媚,朝着迅迅伸出细白的手指,虚抓了抓,脸上的笑轻得有些模糊。
是个拜拜的手势。
迅迅两只小爪子伸出来拉住她拜拜的手,眨着圆溜溜的大眼睛说:“妈咪也和daddy抱抱吧。”
诶?康雅思扯了扯嘴角,还未说出什么就听迅迅嘴里叽里咕噜的,“daddy也来送你了呀当然也要和daddy抱抱……”
康雅思放下迅迅拉住自己的小细手指,刚起身,旁边沉默看戏的贺峰就几步跨上前。
灼热的鼻息扑在耳侧,背后的手掌带着不可忽视的力道往下按着,隔着深秋的两层衣物摸索她的脊背。康雅思只僵了一会会,很快地,她的手就从贺峰的身侧绕过去,安抚似地拍了拍他的背,试图把这个黏糊、缠人又无处不古怪的拥抱化解为正常的有来有往,“好了,我得走了…你干嘛呀……”
贺峰在她僵硬又虚伪的声音里抬了抬眼皮,难以自禁地想笑。
他干嘛?
他病得不轻,他白天就开始陷进臆想,头脑发热,心怀鬼胎,他一早上在前妻房间门口站了二十分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又等了一会儿,康雅思依旧在他怀里待得很温顺。
但是这些都过去了,贺峰笑起来,他知道康雅思在纵容他,他已经得到了最想要的东西。
在诡异的气氛里,康雅思直起身,脸上带着笑的,手里却用着劲,把贺峰黏在她身上的手掰下来,“好了…那就回见吧。”她的表情天衣无缝,被贺峰回握住的手指不自然地蜷起,好像在期盼贺峰快点把手拿走。
但是贺峰没有,他用某种难以捉摸的眼神盯着她,像马上要上来掐她的脖子,再一看,那眼底的冰凉又像在催她快点走。
车开到了大门前。
康雅思的手好像迫不及待一般,从贺峰的掌心滑了出去,笑眼也在转身的瞬间收束回去。贺峰注视着这道清瘦的,正在远离他的背影,好似可以看到那两片藏在柔软布料下的蝴蝶骨。
他若无其事地把手递到鼻尖。没有用香水,是洗手液的味道,浅淡的奶味杏仁从片刻前相触的肌肤处散发出来,他嗅了一下,阖了点眼睛,眼下的青色显出几分阴郁。
贺峰顿了顿,抬头,眼珠向着车子驶离的方向斜了斜,嘴角勾出零星笑意。
等到圣诞节。
随后他放下手,恢复成面无表情的样子,转身走进别墅。
5,
可是没能等到圣诞节。
迅迅才刚过完三岁生日没多久,可能还不到一个月。
贺峰在接到手下的电话后,听着那头战战兢兢甚至语无伦次的声线,头脑一下炸开。别墅里的一应家具大而浮华,大堂吊顶上悬挂的水晶灯折射出锐利而眩目的光芒,佣人好奇的脸在强烈的灯光照射下苍白僵硬得如同一张张没有生机的面具。天地骤变,颜色全无。
没过一会,他听见康雅思的声音落在他身后。
“我恨你……”
恨。真的太恨了。
实在是找不到比贺峰更想用这个词的人了。不告而别,她怎么这么招人恨啊。
七天,七天是一个礼拜,七天是四分之一个月,七天不长也不短。
她那句异常明晰的话在贺峰脑子里余音绕梁,从找不到康雅思开始,绕了七天,他晚上做梦都是康雅思最后瞪他的那一眼,挥之不去,细致到他已经可以剖析出康雅思那时有多恨他。
贺峰对此其实没什么意见,康雅思完全可以恨他。
但是不管有多恨,康雅思都不能跑。
等到收到消息去了趟医院,他才终于收了那副怨妇脸,整个人变得空洞而茫然,他要找的人就在这里。可是。
“选择性失忆?”贺峰眉头微蹙。
“病人因为受到了一个很强的外部刺激,她无法接受,所以就遗忘了一些自己不愿意记住的事情,比方说让她感觉到很痛苦的事…这就是一个心理上的防御机制。”
贺峰垂眸沉吟不语,医生接着说:“不过呢,虽然表现上是忘掉了,可是阴影还是存在的,也许病人自己都没有意识到,慢慢地就形成一个心结…但是也不是说就会永远忘记,事实上大部分的选择性失忆患者最后都是恢复了记忆的。”
怪不得康雅思一见到他就露出一副亲昵姿态。贺峰从医生那出来后径直了当地问康雅思记的多少,她本还能看着他的眼睛说话,可没过两句注意到他的脸色又想起自己空荡荡的无名指不由得开始畏怯起来。贺峰从口袋里拿出一个丝绒小盒,打开盒子那枚熟悉的钻戒就静静地躺在里面,他捏着戒指给她戴上,认真地好像是再一次求婚。
“因为我们大吵了一架…你把这个落下了。”
康雅思一听,“哦”一声,想着怪不得自己早上醒来是住的酒店呢。
最后两人还是决定先回家再说,她的行李就让贺峰的手下去拿。康雅思还有余裕伸手抚一抚他眉心的褶皱,而贺峰话少,像个背后灵一样盯着她,一路盯到别墅里,盯着康雅思打开主卧房门的手都在抖。
进了房间,门一关,房内只余忽近忽远的风声。微开的窗口边,纱帘被风吹得轻轻浮动,静谧得似乎没有实感。
贺峰深呼吸,胸腔里的浊气都被挤压出来,填进去新鲜的、沾染着康雅思味道的空气,康雅思兴许早上洗了头,若有若无的一阵甜香。
康雅思躺在床上,呆滞地蜷成了虾米,她毕竟去医院是因为有些感冒,而此刻明显病状更严重了些。她对着窗帘发呆,揉了一会儿睡衣的衣角,窗外有听起来湿哒哒的雨声,房内也变得一片昏暗。
贺峰端着温水和感冒胶囊推门进来,走廊暖橘色的灯光透进来一瞬,又立刻被挤压出去。地毯上没有声响,康雅思整个人缩在被子里,睡衣全皱巴成了一团。
“发烧?”被子外的声音模模糊糊落到她耳朵里。
她的被子也被掀开一段,露出一双水盈盈的眼睛,康雅思在室内亮起的灯光里眯着眼,含糊地回了个鼻音。
有只手撑到她床沿,“起来把药吃了。”
康雅思揪着被子慢慢地半坐起来,接过贺峰手心上的药丸舌尖一裹,再咕咚咕咚几下温水就服了下去。
可还没过几分钟,康雅思又觉着嘴唇干得可怜,从黏糊的眼皮缝里看到贺峰还撑在床沿的大手,没想到这人警觉得很,她还未有什么进一步的动作就听见他的好意问询“怎么了?”
“唔,嘴巴干……润唇膏在包里。”
贺峰也不多话,翻出那支细细的桃子香的润唇膏就拧开了伸过来,康雅思手一抬没接着——贺峰轻轻捏起她的下颌,亲自给她涂上。
可康雅思那手一抬就显露出手腕里侧,白皙如玉的肌肤上有一道浅浅的划痕。
贺峰看的一愣,那手上动作也不免放大了些。康雅思只觉得自己嘴里被捏烂了一堆浆果,糜溃甘甜的汁液横流,贺峰手指上仿佛也沾着桃子味的润唇膏,一舔到她就下意识吞咽,一吞咽就像在吮吸,无故地却像是她在用舌头纠缠贺峰的手指。
贺峰平白怔了几秒,阴着一张脸捏了下她的舌尖,康雅思眼里的水光都要溢满出来。“涂好了,睡吧。”他垂着眼睫,视线缓慢地逡巡。
你怎么敢呢?
康雅思鼻尖和眼圈都是红的,向他掌心呼出绵绵的热气。
算了,贺峰想,再过会就一秒钟都离不得我了。
他喉结滚了滚,俯下身亲康雅思的头发。
也许是这一天过的都算的上离奇,康雅思睡中做一个离奇的梦也就显得不是那么诡异了。
「康雅思醒过来,半坐起身,却在清醒的下一秒感觉到喉咙就跟火烧一样痛起来,她用手抓了几下脖子,弓着腰颤抖,神魂都天旋地转了。再恢复意识时,她发现自己满嘴满手都是花。室内没开灯,隐隐约约看的出一点紫色。
一直盘旋在脑海里电子音也真实了几分,从蚊子一般的嗡嗡变得越加清晰。当然话还是没变,缓慢又冷峻地重复:
“jessica,你好,你现在在梦境世界,很不幸,你要死了……”
梦境世界,顾名思义,在这里发生的一切都不是真实的。否则也不会有这么异想天开的病。
“……要痊愈,只有亲吻心上人的嘴唇,或是让对方也爱上你……”
康雅思挑了挑眉,这算什么,她找到贺峰亲一嘴不就解决了。
电子音沉默了一会,说:“那这里的情况也不太一样。”
看来是之前分手的时候?或者她不记得的婚后冷战的时候?可是不管怎样,梦总归是梦,醒了也就不必烦恼这个了吧?
电子音无情地破开她的想法:“你就不怕醒不过来?”
好吧,很有说服力的理由。
康雅思翻身下床,看着房内的布置确信了是在婚后冷战的时候,她悄咪咪地下楼,在走到最后几节的时候看到贺峰垂着头倚在沙发上,客厅里只有电视屏幕透出来的光。走近到沙发边上,她看见贺峰阖着眼睛,脸上写满了困倦疲惫这样的词。
康雅思打量了几眼,发觉对方的脸似乎瘦了些还比印象中苍白了些,她对着电子音说:“我现在亲他一口的话这个病是不是好了。”
电子音:“可以试试。”
康雅思弓下点身子,右手慢慢地把贺峰往沙发背偏的头掰正,这番动作做起来有点缓慢,还没做到一半,那双阖起来的眼睛就睁开了。
漆黑的眼珠盯着她,康雅思莫名地被盯得有些发毛,本欲亲上去而此刻也退缩了。
“jessica?”贺峰的声音低沉中夹杂着些许沙哑,他望着她看了一会,罕见地有点迷糊:“我在做梦?”
康雅思下意识地点头,对啊,就是在做梦,只不过是我做梦不是你做梦。
她的目光还落在他嘴唇上,贺峰见状,轻声问:“想要我亲你。”
可不是问号,是彻彻底底的肯定。康雅思被他这状态惊了下,回过神来就已经被人半压住了,后颈到上背部都贴着沙发。
她无处可缩了,坠落到贺峰眼里,像只被陷阱捕获的兽类,小狐狸乖乖地、安静地蜷缩成一团。
贺峰亲上来,简直是铺天盖地,仅仅覆上的一瞬间就仿佛化作一阵风或者一尾羽毛。那一刻她的心口沸然鼓躁,好似即将有什么生命破土而出。
康雅思惊恐地想要后退,“我感觉我要……”吐了。
贺峰扣住她的后脑勺,心口连着喉咙,痒得一塌糊涂。
活物翩跹,骚动难耐。康雅思用尽力气扯着贺峰后背的睡衣布料才勉强分开了一点距离。
贺峰抵上她的额头,气息略有不稳,“怎么梦里都这么不乖。”
成片的花瓣沿着喉管攀上来。
“说话。”贺峰直接上手掐她的脸,康雅思憋得眼腮都粉霞弥漫,终于忍不住了,直接侧过身弯下腰捂着嘴咳嗽起来。
贺峰立刻伸长了臂膀去捞,康雅思浑身都软绵绵的,毫无反抗之力,一把就被整个被带进他怀里,还在断断续续地咳嗽着,白皙的锁骨起起伏伏明明暗暗。
贺峰愣了一会,看着康雅思扑簌簌地眼角缀满晶莹,而指缝也像在掉眼泪一样,渗出紫色的花瓣。香气四溢。
康雅思一直等到喉咙不痒了才敢放下手,小心翼翼地慢慢放下来,捧着满手囤积的花瓣,头靠在贺峰肩头,说起话来还有些抽抽噎噎:“这个病应该是好了吧,我给你解释一下……”
她解释了一通,那手都感觉撑不住要把花洒下去,只是靠贺峰一直托住。
“所以……你喜欢我,就会吐出花来。”贺峰一字一句,看着她的手心,问道:“那这个花怎么来的,你长出来的?”
康雅思眨了眨眼。她其实也不知道这些花是怎么来的,但是凭直觉感到那该是来自她体内,很隐秘的一部分。都说十指连心,那这些从嘴巴里倾落出来的紫色花瓣…大概也是如此吧。
因此她引用了电子音告诉自己的含糊说辞:“算是我的一部分吧。”
可能表述的也不太好,康雅思敏锐地发觉贺峰的眼神有点变了。
贺峰垂眸,握住了她那只想收回去的手,连那一手的花一起包裹着,慢慢收紧,用力到康雅思觉得酸软。柔嫩的花瓣不堪蹂//躏,被挤压出了馥郁糜烂的汁水,在她的手心二度盛开,沿着指缝缓慢溢开,鲜妍又光彩,有如融化的心脏。
贺峰仔细地端详了片刻,然后举起她的手,掀起唇齿。
仿佛慢动作一样,康雅思感觉自己的心头像是被咬下一块。贺峰咀嚼着,咬肌有力地开合又收紧,过了几秒,喉结上下滚动,咽了下去,他又再度垂下头,鼻尖吻上康雅思的指节,濡湿的舌尖舔了几口从她指缝处向外渗的汁液。
贺峰含糊地问:“嘴巴里还有吗?”
康雅思忍不住哆嗦一下,“没、没有了……”
贺峰掐住了她的下巴,强硬地撬开唇齿。舌头上还有两瓣。」
康雅思醒来后仍是心有余悸,刚下楼喝了一口水,卧室里就传来巨大的响声,好像什么东西被打翻了,接着睡衣松垮的贺峰走了下来。
客厅里暖融融的,伴着她冲的麦片香,眼前的一切都弥漫着一股安心的、惬意的、还能再睡个回笼觉的意味,但贺峰站在那里茫然地看着她,罕见的一时无措。
“我做了个梦。”贺峰的声音有点哑,“梦里你死了。”
她做的梦里也确实差点就要死了,康雅思嘴里咬着汤勺,连头都没回,“噢……然后呢?”
贺峰不说话,他朝客厅的中央走过去,那里蓬勃生金,他走到康雅思身后,慢慢弓下身子,用下巴去蹭她的脸。
贺峰这时候才感受到早起的困意,微微阖上了眼,在她耳朵边上说了几个字。
他好像十分疲惫,这些天鲸吞了一些完全没有作用的睡眠,蹭着康雅思的脸,像扒着一株极度助眠的薰衣草,说出来的话也没有什么逻辑。
“我问你为什么不早点来找我,你在那儿笑。”
“我说过的吧,其实我只需要你待在我身边。”
“待在我身边,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康雅思沉默了好久。她没记住的这几年…看来发生了很多事。
贺峰的手勒着她,像一根死死把她往深海里拽的藤蔓。康雅思要去推开贺峰的手最后转而向上,摸了摸他鬓角的白发,“等会一起出去走走吧,martin。”
6,
“你的签约进行得怎么样?”贺峰问。他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几次以这个问题作为这通电话的开场白了。
“我搞砸了。”电话里的人平静而简短地说。
贺峰的右手无意识地转动着钢笔,思索片刻后,他说:“一次失败而已,它不能证明什么。”
“不,是我太高看自己了……以为什么都做的成。实际上并非如此。”电话里的声音非常隐忍。
贺峰知道现在是康雅思最脆弱的时候,也正是他趁虚而入的最佳时机。之前他只顾着愤怒了,忘记她本是吃软不硬的性子。
“jessica,听我说,没人比我更了解你的能力了。那个画家拒绝你只会是他的损失。”贺峰发自肺腑,诚恳地说。
康雅思没有回应。贺峰担忧她会陷在自我厌弃的情绪中难以自拔,转移话题道:“早点回来,如果买早点的航班那么晚上就可以到家。”
“我买了票,应该明天到。”
“那么,明天见。”
“明天见。”康雅思语气低落却仍不失温柔地说。
贺峰放下手机,用手指摩挲了一下相框中穿着大红旗袍的女人的侧脸,他不禁微笑了一下。
他有时候会想如果康雅思能永远都忘记那些事就好了,他们可以一直这样…他不信任她,这是没办法改变的事,但是他可以让她永远呆在这里。可是回到过去的日子才堪堪维持了三个月,康雅思的话越来越少,有时看着自己的眸光都是复杂而晦暗的。
贺峰独自去了一趟迅迅的墓地,抚摸碑上的刻字时,他发现墓碑底座上有一束新鲜的白色康乃馨。显然是几天前放下的。
外面的天空十分阴沉,乌云沉甸甸地悬在建筑物的上方,别墅像是陷在了一个不断收缩的世界里,泥土和青草的味道都被挤入了空气里。别墅里异常闷热,康雅思让佣人将一楼所有门窗都打开了,却仍然有种透不过气的感觉。这样的情景似曾相似,高高飞舞的白色纱帘飘到了康雅思脸上,当她伸手去抓时,它又顺着风飘走了。
康雅思刚叹息了一声,贺峰就睁开了眼。他从身后抱住她,“你在看什么?”看清书名后,忍不住笑了,“《精神现象学》?”
康雅思感觉到贺峰的嘴唇若即若离地贴在她的后颈上,心里生出一种奇怪的感觉,她想要伸手去推。
“…martin,别这样。”
“你在别扭什么?”贺峰微笑着反问。
康雅思如鲠在喉,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没什么。”
她手里的书被他夺过,“还在生气?你当然可以去,我不会阻拦你的…只是你母亲的生日快到了,还记得吧?早些回来。”
康雅思像被丢进了一只虎笼,进退不得,她闷哼了一声,膝盖颤抖着,被拖着往下压了压,静谧黑暗的房间内,床上摇晃起来。
云销雨霁,窗外有着细微的蝉鸣,夏色的触须探不进门窗紧闭的室内。但又恰恰相反,里面才充溢着仿若夏天的热烂味。肢体交融,喘息连连以及交颈而合。
康雅思用力眨了眨眼睛,破开朦胧暧昧的欲念寻出片刻清明,对上身上人的那双有如墨石的眼睛。贺峰放佛终于看透了眼前长久以来阻碍他阴惨凝滞的浓雾,从而迸发出前所未有的执着与狂热。
康雅思恨他,他也恨康雅思。他们在焦热的伊甸园里触碰禁果,树木鲜润,果肉饱满,庞大紧密的快感像夏天的暴雨那样兜头而下,从里到外把人浇透了。一同攀升顶峰的时候喉咙发紧,如同一对嵌入彼此血肉里的铁丝。
贺峰伸出手,尚处混沌状态的康雅思迷迷糊糊、自然而然地把手递了过去。
他想,即便这样的时刻她的手还是好凉,她是那种一年四季手脚都冰冷的人,可她的掌温是发烫的,握上去那一下甚至有一种在冒犯什么的错觉。
贺峰只是觉得,康雅思应该不明白这把火是如何烧起的。
就像每次他会等康雅思露出他熟悉的湿润又眷恋的眼神。
他等他伸出手的那一刻,这个引诱他堕落的元凶就像攀住一根浮木一样落进他的怀抱,滚烫而瑟缩,舔舐着他寒气生盈的心口。
“如果你要离我而去,余生我都将在人间炼狱中度过。”
贺峰从温室里摘了几朵玫瑰摆在卧室的花瓶里,也许明天会继续过着重复的日子,也许会迎来崭新的一天,他不了解上帝的心思,只能提前做好准备。
他踱步来到窗前。别墅外阳光明媚,别墅里却依然阴惨清冷,一道笔直宽阔的道路通往别墅的大门,道路两旁各种了一排松树,在和煦的风中迎接日光的抚照,“松”和“送”字音相近,他在这里目送康雅思一次次地离开。
也许他该把松树换成柳树。
不同于别墅里的玩具房,别墅外的草坪承载了许多欢乐的记忆。去年的深秋,贺峰站在窗前看康雅思带着迅迅在草坪上嬉戏玩耍,康雅思放起风筝,迅迅还不能很好地奔跑,康雅思便小跑着把风筝送上蓝天,然后把牵引的线送到他手上,包裹住孩子的小手,轻轻一动,就能让风筝在空中造成漂亮的翻转盘升。康雅思和迅迅被汗水浸湿的脸旁在午后的阳光下闪闪发光,照亮了贺峰心中最阴暗的角落。
就像传说中讲的那样,上帝创造男人的时候会取走他一块肋骨,而康雅思就是他的肋骨,是他生命的一部分,代替他完成那些他做不到的事情,他们注定不可分离。
黄昏被夜色吞噬,贺峰手里慢慢地摇晃起一杯入口微苦的红酒,他想起一句原本让他费解的话:“你可曾等待过一年之中白昼最长的一天但最终还是错过;我曾等待过一年之中白昼最长的一天但最终还是错过。”(1)
而此刻,他等待着别墅大堂不会响起的她的声音,终于体会到了些许的明白。
尾声
康雅思在去西雅图之前又一次拜访了一下贺峰的心理医生,她在以前做着天堃代理主席时曾在这位医生的诊所里安然地睡过两次觉,收益颇丰。康雅思也因此由衷地佩服她,却不喜欢她有些不近人情的聪明和理性。她会做个合格的医生利用所学知识开导难以走出阴影的贺峰,但是她看贺峰的眼神也分明像是医生看待棘手的病人,悲悯下面跳动着跃跃欲试的兴奋。而现在她似乎将康雅思也划入了她的观察对象的范围,总是在康雅思到访的时候不经意地说一些别有用心的话。
“你还没有察觉吗?”医生放下咖啡杯,看着窗外被修剪得干干净净的绿植说。
“察觉什么?”康雅思心不在焉地问。
“他对你没有坏心眼,甚至有时候是过度的纵容,比如还肯放你出来…但他这么做是为了在你的潜意识中塑造对他的依赖性。他想要干涉你的思想,然后主导你的人生,让你从心理和生理上都服从他,永远活在他的绝对掌控之下。”
康雅思抿了一下嘴角,故作轻松地打趣道:“现在是二十一世纪,可不比旧时代封建,想要掌控一个人并没有那么容易。”
医生笑了一下,“你知道吗?现在的你看上去就像是他私藏的精致却没有灵魂的瓷娃娃。”
康雅思静默了一阵,问道:“他的病情究竟如何?”
医生也敛起笑容,斟酌过后,一字一句道:“不容乐观。”她看着康雅思变白的脸色又接着说:“不必我说,你也能看得出来吧,虽然比起过去那阵要好些,但他不想让自己继续好起来。”这样你也就一直放心不下。
康雅思心里乱糟糟的,蹙着眉头认真地思考了一阵,才说:“他的控制欲确实比一般人要强烈,可既然你是他的心理医生……我希望你可以尽力改变他的想法。”
医生注视着康雅思,她这半个月来消瘦了很多,目色稍浅,暗红的发色衬得整张脸艳而白,有种忧郁而脆弱的美感,整个人看上去好像要碎掉了。
医生摇了摇头:“我不想令你失望,但不得不说抱歉,如果他本身不愿意,我就是有通天的本事都无法改变什么……不过我想你可以试试,康小姐,你毕竟是他的底线。”
康雅思回想着医生说的话,将头靠在车窗上,看着玻璃上倒映出的自己,尚且年轻却毫无朝气。尽管离开了那座奢华却阴冷的宫殿,康雅思仍清晰地感觉到她的灵魂还被禁锢在里面,而她已经能想象到自己回去后会看到的场景:加冕不久的国王洋洋得意地在楼梯口等着她,一丝一毫都不曾改变。她一时只感觉到浑身发凉,心底寒气蔓延。
康雅思其实在晚上十一点半就已经回来,只是这一晚暂时还不愿回到那栋别墅。她坐上机场打来的的士,想着明天早上再去看望一次迅迅。泪水上涌时,她开始后悔当初清醒后为何没有撕破脸皮,尽管现在也没有什么差别,终究是不忍。
康雅思抬起手腕看了看手表,差一分钟到十二点,这时她又一次打开贺峰下午发来的短信,里面是一张卧室里玫瑰的照片,她浇过几次水的玫瑰已经盛开了。
康雅思关上手机,握在手心里。她爱着贺峰,这是毋庸置疑的,但同时也深深地憎恨着他。
手机在手心震动了几下,康雅思知道有新到信息。她按下侧边的按键正要查看,的士却因为避让突然打了一个急转弯,冲出了路边的防护栏,紧接着整个车身顺着向下的坡道剧烈翻转,司机与乘客的尖叫声都在剧烈的颠簸过程中被震碎。
一切风平浪静后,一只覆上灼烧痕迹的手了无生机地垂下,玻璃碎裂后显露的表盘里,时针、分针和秒针不约而同地指向了同一个数字——零点。
六月二十二日。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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