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老板过了许久才回来,手里还拎着掉了毛的鸡毛掸子。
他怒气不见消散,把鸡毛掸子往收银台用力一丢,“反了天了!这死丫头真是被我惯坏了!”
季浣默默听着,一声不吭。
老板掏出手机,一张照片展示在季浣眼前,“这是拿走你行李那人的地址,你过去找他拿吧!”
这语气十分不礼貌,季浣看清地址后神思不属,并未注意。
她秀眉轻蹙,僵硬地点了点头。
东西是在便利店门口丢的,一开始也是自己不让拿进来的,肇事的“贼”也算是跟自家有些牵连。
老板心里有些过意不去,便叮嘱季浣一句,“拿到行李箱后赶紧回家,别跟那人多来往!”
季浣眼神木然,也不知有没有把老板的话听进去。
老板给的地址眼熟,眼熟得让季浣有些害怕。
她同手同脚地走出便利店,在路边拦出租车,无一例外,出租车司机在听说地名后,脚踩油门,溜得飞快。
末班公交是22点35分,等季浣坐一个多小时的公交晃晃悠悠在终点站后。
时间已经快到零点。
仄清路18号。
这已经到是宁川新区的边界,远离高新区的各种大型工厂和市中心的高楼大厦。
仄清路十分荒凉。
“16、17……15号……17号。”
季浣数着石墙上的门牌标记找过来,遍寻不到18号,18号像是被人刻意避开。
季浣想找个人问路。
可临近的十六、十七号房门紧闭,皆无人居住。
路灯悠长,仄清路的水泥地上满是泥土,在昏黄的的灯光下,有几道车轮印。
季浣凑近看了看,车轮印一直蜿蜒到路的尽头。
季浣犹豫了一会儿,还是顺着车轮印继续前进。
走过一段漆黑的小路后,她终于看到不远处有一处亮着灯。
季浣加快脚步。
杂草丛生的郊野中立着一道水泥墙。
不算高,季浣走近些便能看到水泥墙内的景象:
高垒起的纸壳、锈迹斑驳的破铜烂铁、还有遍地躺着的塑料瓶、易拉罐……
呃。
这哪儿?
季浣扫一眼墙内,又看看四周,在水泥墙的末端找到了答案。
灰色的水泥墙上有几个龙飞凤舞的毛笔字。
——小李废品回收站。
怪不得便利店老板不同意,季浣暗自腹诽。
倒不是她歧视这个职业歧视,只是换位思考一下。
哪个父母愿意把女儿嫁给一个会拐人私奔的收破烂男人呢。
虽然这人给自己的职业换了个好听的称呼——废品回收,但本质上还是收破烂。
季浣默默想着,没有注意到水泥墙内走出一道身影。
“看什么呢?”
清凌凌的声音落在安谧无声的夜色,怪好听的。
季浣循声回头。
小李废品回收站的水泥墙上倚靠着一人。
简单的灰色短袖、黑裤衩,脚上踩着一双凉拖,这人应该是刚洗过澡,灰色的短袖还布着一圈圈小圆。
他双手抱胸,嘴里叼着根没点燃的烟,眯起眼睛打量人时,周身透露着警觉。
但在他脸上看不出狠厉。
利落的板寸显出干净又柔和的脸部轮廓。
季浣出神地望着他,不由自主地想,如果头发再长一些,这应该是个清俊又温柔的男人。
“来拿行李?”清俊又温柔的男人看着季浣开口。
季浣回过神,意识到自己盯着人家的脸看了白天。
她慌忙低头,“嗯。”
细如猫叫一般的声音,被郊野的风一吹就听不清了。
男人咬着香烟的滤嘴,砸吧了一下。
片刻后,他挪动脚步,拖鞋一踏一踏的声音与寂静的夜巧妙融合,听起来让人安稳又心悸。
季浣垂首跟在他身后走进废品回收站。
从里面再看回收站,倒也没有很杂乱。
靠墙左边是铁制品、右边是纸壳和破旧的书本,整整齐齐摞了好几座小山。
塑料瓶一半被收纳在编制袋里,靠着铁皮墙,还有一些倾倒在墙边,散落一地。
进门的位置停放着一辆三轮车,看着挺新。
“喵呜!”
靠墙的编织袋窸窸窣窣响起动静。
季浣透过头顶的灯光,望着不太清楚的影子问:“猫?”
前面的人没立刻回答,他走向回收站里的小屋。
片刻后,男人提着一只黑色银杆的行李箱出来,停在季浣几步远的位置,单手推了行李箱一把。
行李箱咕噜噜滑过来。
车轮滚动声裹挟着清冽的两个字,落入季浣的耳中。
“野猫。”
季浣点点头,行李箱失而复得,她赶忙扶住。
悬在心中的大石落地,季浣心情好了一些,“谢谢。”
男人听到道谢,轻轻咳了一声。
他身后的小屋,门没关。
季浣一眼扫过去就能看清,小屋里面简陋而杂乱,门后露出一角的凳子上甚至还挂着一件灰色t恤。
与男人身上穿着的灰色短袖类似,像是一起批发过来的。
季浣默默打量着小屋,觉得这里应该是男人的居所,只是很奇怪门上居然没有挂锁。
她清楚的看见门上只悬着一截红绳子,随夜风轻飘。
季浣探究的目光朝那边扫过去,这回她发现了门栏上的钉子。
用红绳缠钉子锁门。
屋内是已经简陋到不怕小偷光顾了吗?
似乎是注意到季浣探究的目光,男人不咸不淡地看向她。
季浣忙收回目光,不好意思地偏了偏头,任何人的私人住所都不喜欢被人窥视吧。
东西已经拿回来,季浣便准备离开,快走出废品站大门时,她突然顿住脚。
刚过来的那班公交车,已经是最后一班,现在要回到市里,或者就近找住宿,该去哪里呢?
仄清路,季浣这才第二次来,这一片荒凉的地带,她更是不熟悉。无奈,她只得求助身后的人。
可是男人已经转身,正准备进小屋。
季浣张了张口嘴巴想叫住他。
但求助于人,直接来个‘喂’不礼貌,她想了想在便利店听到的信息,再结合这个废品回收站的名字。
季浣小心翼翼地开口:“李……强?”
前方的男人停了下来。
——小李废品回收站。
——便利店老板儿子口中的“强哥”。
以及现在男人停住的身影,都足以证明自己拼凑出了男人正确的名字,季浣信心满满。
“李强,你知道附近哪有派出所吗?”
找一个陌生男人问旅馆实在奇怪,有派出所地址,附近就有居民区,在居民区找住宿就不难了。
男人似乎很疑惑,那种眯着眼睛看人的眼光又落在季浣身上。
“你叫我什么?”
季浣啊一声,“强哥……不是你吗?”
男人淡声回了句,“不是。”
但不是后,便利店老板女儿男朋友拿走的行李为什么到了他手里,他也没准备解释。
季浣赧然,“那李……”
“李平生。”
季浣愣了一会儿,没反应过来。
李平生清凌的声音又响起,“木子李,平生一顾的平生。李、平、生,我的名字。”
季浣这次听懂了,脑子却抽疯般问了个毫不相干的问题。
“那‘强哥’是你朋友吗?”
李平生挑了挑眉,“你认识他?”
季浣摇头,她自觉想问的不是这个问题,但问出毫不相干的问题,已是莫名其妙。季浣制止
住自己想问李平生与便利店老板女儿关系的冲动。
李平生没在追问,电话铃声在屋内响起,他转身进屋,看了眼屏幕后,关上了小屋的门。
季浣也掏出手机看看时间。
【00:00】
刚好零点。
低头的时候,季浣看到了行李箱的拉链。
行李箱密码锁坏了,没法锁,但季浣记得自己出门前把行李箱的拉链并拢在侧边提手处的。
现在拉链却耷拉在拉杆下方——箱子被人打开过。
那种不受控制的汹涌情绪又席卷了季浣的大脑。
她放平行李箱,划开拉链,左边一层是简单的几件衣物,右边是生活用品。
中间的透明隔层里装着一个黑白相框。
相框里的人笑靥如花,有着与季浣七分相似的样貌。
左胸腔的疼意和汹涌而来的暴虐情绪交织,季浣捏着行李箱拉链的指节发白。
李平生从下午出来,关上门,看到蹲在地上的季浣。
“沿着你刚进来的那条路走300米,左拐再走500米就有旅馆。”
他话说完,长腿一跨,骑上墙边的三轮车轰隆离去。
夜风吹过这片空地的时候好像停滞了。
季浣能看见杂草在风中摇曳,废铁皮哐哐作响,她周身却感觉不到夜风的凉意。
她只觉得热,脑中、胸腔中澎湃着一团看不见的火,要将她吞噬殆尽。
许久过后,墙边的小猫弓起身,踮脚窜上铁皮堆,猫卷起身体躺下,悄无声息地打量着不远处的人。
突然,猫乍然跳起来,喵呜一声便不见影儿。
仄清路左拐进去是仄清支路。
道路两旁是郊区常见的绿化带,柏油马路通往前面的拐口。
行李轮滚动的声音在马路上断断续续地响着。
季浣面无表情的拖着行李箱,本就松散的马尾被折腾一天,这会只有短短一截挂在脑后。
垂落的头发,惹人烦恼,季浣用力朝脑后一梳,发丝顺到脑后,被风吹扬起又轻飘飘落下。
季浣估算着距离,五百米,应该过了前面拐口就是。
寂静的夜放大了各种声效。
之前与季浣相伴的是行李轮的滚动声。
现在前面的拐口处传来比车轱辘滚动声更响亮的人声。
口齿不清又腻腻乎乎。
“刚刚那女的真特么没意思!”
“摸都不让摸,都出来玩儿了还装什么装!”
……
各种谈论女人的污言秽语传来,季浣脸上浮现出恶心的表情。
她分辨了下声音,来人约莫有四五个。
女生四个她打得过。
男生没试过……
“靠!”
“前面有美女!”
季浣心气真的不顺得很,她这会儿不困,反而精神异常的好。
只是跳跃的神经跟迟钝的身体并没有磨合好。
她没把握能打赢这群小混混,打架这种事,没十足的把握,还是少做的好。
季浣停顿一下,转身朝来时的方向快步走去。
“跑什么啊!别跑啊妹妹!”
“哥哥不是坏人,哥哥只是跟你交个朋友。”
季浣脚步没停,拖着行李箱跑不起来,她得加快速度。
“靠!”
“真跑了,快快快!追上去!”
季浣走得越来越快,身后的奔跑声和嬉笑声却越来越近。
仄清支路转向仄清路的那个路口没有路灯,此刻黑黢黢的,像只蹲守的凶兽,正等着人送上门。
不能被拦在哪里。
季浣一咬牙用力将箱子提起来,拼命跑了起来。
行李箱里虽然没装什么重物,要提着奔还是费劲儿,季浣全程没回过头,只朝着前方有光的地方奔跑。
但酸软的四肢不受控制,她的脚步慢了下来。
季浣跑过仄清支路和仄清路的交叉点,再往前就是‘小李废品回收站’,她已经可以看到小屋前暖黄的灯光。
身后的脚步逼近,毫无疑问,季浣现在回头就会直面一张狰狞的脸。
奇怪的是,看样着就要将人追上,那群人的速度却慢了下来,过了仄清支路后,季浣居然还甩出他们一小截。
季浣没多想,抓住机会加快了速度。
身后的脚步声停顿后又响起。
季浣此时已经跑进废品回收站,可惜回收站没有门,只有两堵还没她高的水泥墙。
季浣将行李塞进小屋侧面的一堆废品中。
随手从地上捡了柄铁锹,掏出手机准备报警,可季浣一摸口袋。
完蛋!
好死不死的,手机不在衣服口袋里。
季浣想起刚才查看行李时,神思恍惚间把手机落在了行李箱。
现在重新打开行李箱已经来不及了。
季浣已经听到那群人的声音就在水泥墙外。
季浣握紧了铁锹。
外面的动静突然停下来。
那群人似乎地在嘀嘀咕咕地商讨什么。
季浣不敢凑近,只从小屋旁开始往四周找除大门外的其他出口。
外面似乎商讨完了,派出代表开始喊话。
“妹妹!你快出来!”
“我们只是跟你玩一玩,不会伤害你!”
“你里面那个人可比我们危险多了!”
“搞不好,小命都得丢!”
小命都得丢?
李平生吗?
季浣看看乌漆嘛黑的墙外,低头沉思了几秒,还是犹豫着将脚步迈向小屋。
李平生离开时着急,红绳挂得松垮,季浣两三下便解开。
她推门而入,在墙边摸索半天,打开了灯。
屋内灯亮起。
外面的人群寂静了一瞬,继而响起骂骂咧咧的声音。
季浣贴在门上,等了许久,待屋外的人声渐渐消失后才稍稍松懈下来。
她打量着小屋,门里面和外面一样,都只有一截绳子挂着,真有人想闯进来红绳起不了什么用。
但聊胜于无,季浣还是将绳子仔仔细细缠上几道。
然后她耳朵贴在门上,外面的声音已经听不见,她放松下来,四处看了看。
屋内陈设简单,不需要上锁的房子果然不怕小偷——一张床、一条矮凳就是全部的家具。
床头那边貌似有个卫生间,季浣没过去,未经允许进别人家里已经很冒犯。
她没厚脸皮到还能去用别人的卫生间。
季浣靠墙坐着,外面的人不知道只是暂时安静,还是真的离开。
季浣紧紧拽着铁锹,仰头看着头顶的灯光,白炽灯一闪一闪,晃得人眼疼。
可这老旧的灯泡现在却成了季浣唯一的慰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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