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君自故乡来（一）

津门。

        南府。

        一九二二年腊月初四。

        南颜君拿着水勺在浇花，她的花跟宝贝儿似的，不能被冻死，所以只好支了间花棚。南颜君听见厅上有人在谈笑，便停了手上的动作，竖着耳朵在听。

        簪锁跑过来，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发辫都乱了，发丝一缕一缕的。

        “小姐…是付家…来人议亲了！”

        她想了一下，放下手里的水勺儿，擦了擦双手，“哪个付家？”

        “还有哪个付家，是我们天津最有名的付总帅家，他的儿子付臻平刚留洋回来，听说今日是来下聘的。”

        南颜君径直往她的房间走，步子不紧不慢，“父亲答应了？”

        簪锁跟在她身后，“老爷早就答应了，毕竟官商联姻也是合适的，”簪锁看了一眼她的脸色，“何况我觉得旁的人也配不上我家小姐。”

        “难不成你见过？”

        “我没见过的，只是觉得门当户对罢了。”

        她不再说话，只是兀自回了房。都是这样，贵家子弟也不是好当的，表面上看着体面风光，暗地里婚姻也是不自由的，想通了，也只好随着家里的安排。

        南颜君瞧着妆台上的百合花，花叶尖儿微微发黄了，该换了。

        下次换成小苍兰。

        簪锁敲了敲她的房门，“小姐，快出来，下雪了！”

        南颜君急忙推开门，果真下了雪，一片片的，像是白色的羽毛。

        她走到厅上，人已经走了。

        她的父亲南建泽坐在厅上，啜了口热气腾腾的茶，若有所思。

        看到她，南建泽笑着，“颜君，你过来。”

        南颜君走过去。

        “我给你定了门亲事，是付大帅的儿子付臻平，比你大个三岁，刚留洋回来，年轻有为，不知道你怎么想。”

        南颜君低头，“婚姻大事自是由父母作主，颜君听父亲的。”

        “我以为，你会有自己的想法。我等会儿应了约去明玉楼听戏，你同我一起？”

        她应下，在家里闲着也无事，虽说她之前也没有听过戏，但是去长长见识，总归是好的。

        她回屋换了身衣裳，又披了件狐狸毛外披，雪倒是越来越大，她被扶上了车。

        南建泽看着她，“我记得你女中毕业之后就没有再出过门，你看看这变化大不大。”

        南颜君朝车窗外张望，倒是没有什么变化，就是下了雪，总有些不一样的味道，说不出是什么不一样。

        她的父亲很了解她，女中毕业后她没有再出过南府的门，花籽还是托簪锁跑去买的，她实在不喜欢去外边。

        明玉楼在西街，要经过英租界。

        南颜君是第一次去明玉楼。

        她被扶下车，鞋子踩在地上，鞋底沾满了雪。她跟在她父亲后边。

        刚迈了左脚，可是脚底一滑，眼看着就要摔倒，有人在后边隔着狐狸毛外披托住了她的腰肢。

        那男人云淡风轻地提醒了一声，“当心。”声音十分好听，温柔且缓轻。

        她顾不得听那人的声音，只好定了定身子，“多谢。”

        南颜君去看那人时，只是匆匆望了一眼就羞得低了头，长得很好看，眉清目秀，疏朗轻举。

        大概是哪家娇生惯养的公子爷罢，总之生得很好。

        南颜君这样想。

        那人没有看她，只留给她一个背影。穿着浅灰色的棉绒长衫，头发很齐整。

        那人给她的感觉却又说不清。

        “颜君。”她的父亲南建泽回头唤她。

        南颜君定了神，“来了。”

        撩了帘子，明玉楼老板走过来，“原来是南老板和南小姐，请问二位可有预约？”

        南建泽打量了一下周围，“我们是应了秦铭光老板的约来听戏的。”

        那老板谄媚地笑了，“原来是秦老板的客人，楼上最好的厢间已为你们留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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