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别后三千情（三）

“南小姐看来很无聊。”

        南颜君呵呵一笑，“相声也听完了，是觉得有些…”

        “那南小姐介意一起出去走走么？”

        她看了一眼在应酬的付臻平，“那也好。”

        谢承修站起来，让她走在前面。

        她对袭胜轩一块地儿不太熟，只好缓慢地走，因为不想让他发现自己是一个地道的天津人却对天津不熟。

        他看出来些什么了，于是淡淡地笑，又绕到她前边去，“南小姐可有想去的地方？”

        “啊？我没有。”

        “那不妨跟我走。”

        她没有回答，只是和谢承修并肩走在街上。

        她穿着低跟的小皮鞋。

        不一会儿，就走到了津门码头的街区。

        一眼看去，触目惊心。

        有还留着长辫在路上乞讨的人，很多人没有穿鞋子，身上脸上脏兮兮黑乎乎的，她和谢承修走在这样的街上，格格不入。

        南颜君停住步子，“要不，我们往回走罢。”

        谢承修莞尔一笑，随后看了看周围的场景，“南小姐，其实现在的人间大多是这样的态势，他们没有鞋子穿，才不穿鞋子，他们与我们不同，眼下世道太乱，我们活得体面风光，只是因为环境不同，你生来就是南家的小姐，可不是每个人都同你我一样，有条件学习接受教育。走过去吧，也让我们感受一下繁华之外的人间。”

        我，们？

        南颜君脱掉小皮鞋，才跟在他后面。谢承修看到了没有说话。

        许久之前，他的十七与他一起流离于市井，也是这样，落魄也落魄，美满也美满。可是，人事已去了。

        眼前的南颜君虽与十七长得一模一样，但是总有些说不清的不一样。

        她察觉到谢承修的目光，心里浮上了些奇怪的感觉，开始找话说，“我可以直呼谢先生的名字么？是这样，一口一句谢先生唤着，总有些教书先生的味道。”

        “南小姐自便。”

        “我原先只是生活在安乐乡里，只听说过外面的悲欢离合，再不济也只是看到过经商的人风吹雨晒的辛苦，今日一见，真实的人间竟是如此贫苦的模样，心里总觉着不舒服。”

        谢承修哂哂一笑，“其实自明代末期就是这样，可是人们却总爱从洋烟片那事儿算起。”

        南颜君追上他的步子，“我也这样以为。”

        他注意到女孩子脚上的白袜子脏了，又看到地上的许多沙石，便淡淡开口，“南小姐还是把鞋子穿上罢。”

        南颜君看着他，点了点头，随后把鞋子放在地上，他低下身子来，淡淡地开口，“扶着我。”

        “好。”

        等她穿上了，谢承修站起来，一身蓝灰色的长衫有些脏了。

        有个三四岁的小孩子跑过来，穿的衣服很破，她打开自己的手包，预备拿出钱来。却被谢承修制止。

        “你给了他，就要给更多的人，我们到时会无法脱身。”

        “哦。”

        两个人就这么走着。“谢承修，我有时候觉得你是一个活得很通透的人。”他听到女孩子这么评价他。

        “你唱戏也很容易把人带进去，亦真亦假，总让人觉得虚幻。”

        谢承修听到这句话后就瞧着她，“南小姐，不瞒你说，我已故的妻子也说过同样的话。”

        “妻子？！你娶过妻？”

        “是。”他也回答得利落。

        女孩子低下头去，随后绾了一下被风吹乱的头发，这是她没有想过的。

        她有点儿心慌，却故作镇定，随后又抬起头来，“谢承修，我觉得你是一个很好的人。”

        谢承修听到她的话，“好到什么程度？”

        “好到让我想要成为你已故的妻子。”她说了这么一句，然后就暗自红了脸。

        谢承修怔了一下，面容冷淡，心里不是滋味。

        南颜君胆子大了起来，走到他跟前，一对眼睛瞧着他。

        他愣了一下，生得可真是像。

        “南小姐，你这样失礼了。”谢承修心痛至极，他后退一步，“我送南小姐回去。”

        南颜君识趣，“不必谢先生送了，想必付臻平已经在等着了，谢承修，回见。”

        她是那样通透的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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