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神明若有知（一）
谢承修把她送回南家，他出门时，被南建泽拦住。
“谢先生，等等，我有些话想同谢先生聊聊。”南建泽拿着卷烟，不紧不慢地叫住他。
谢承修低下眼，“南先生请说。”
“不如移步至书房。”
他点头。
南建泽亲自泡了壶茶，倒在他面前的茶盏里。
谢承修抿了一口，是上好的明前龙井，凑在鼻尖，有一股子淡淡的茶香。
“请谢先生离颜君远一些，”听到南建泽的话，他一顿。
“颜君与付家长子已有婚约，自然是不适合与外男来往，虽说现在男女忌讳不深，但是对女子名声多少会有影响，且谢先生与我家颜君的传闻也闹出不少，付家明面上没有不悦，暗里却会介意颜君，望谢先生能够注意分寸。”
谢承修苦涩地笑了笑，“自然，云烨定会铭记南先生的话。”他摩挲着茶盏的花纹，是鱼鸟纹，又捏紧了盏子口。
南建泽与付家订下婚约，自然是有条件。他与付家订下婚约的条件就是让南家的生意拓展到租界。
也算是精明，租界与外面的关系并不太好，但是租界里的人对古董甚是偏爱，眼下有五四运动在前，京汉铁路工人事件在后，国家看着无路可退，官商界的人却可以凭着资产和条件远离国内这个是非之地。
这是个人生死，没有人会顾及百姓的疾苦。
世道这么乱，有些事无论怎么努力也是无能为力。
傍晚，城西，帅府。
付大帅一家在饭桌上，侃侃而谈。
付大帅突发奇想，停了筷子，“臻平，我想让你去北平带带军，你在外边学的是经济，但是这个世道最有用的还是军阀，还是武力，不知你怎么想。”
付臻平顿了顿，“我听您的，只是眼看着与南家的婚约将近，不知父亲有什么安排。”
“这点我也有打算，你若是想要安逸，你同南家那个孩子结了婚可以直接去英国定居，你若是志在军政，那就将婚期往后推，推到明年中秋。这一年多的日子去军营里历练历练，也不亏了你这大好的年月。”
“我想的是，与颜君的婚礼还是在中秋办，这半年时间去带带军，明年开春带着她去国外定居。”
付大帅若有所思地笑，“可以，按你说的来。只是，”付大帅看了一眼他，“你要记住，儿女情长是这个世道里最没用的东西，说不定还会害人性命，勿要因此送掉前程。”
“多谢父亲教诲，儿子铭记于心。”付臻平手心里全是汗，筷子也有些拿不住。他知道他的父亲能有此番的成绩绝不是实力所得，他的父亲还有人送外号，活阎王。虽然从未见过他父亲的狠心作风，但是在军营里呆的那段时间，他也从别人口中听说了他父亲的雷厉风行与心狠手辣。
付臻平吃了晚饭后就上了楼，直接躺在床上。觉得要同她商量商量才好，又从床上起来，拿起电话筒。
电话连通，接电话的是簪锁。
“付少爷好。”
他听出声音，“你家小姐休息了？”
“没有，她在沙发上看书。”
“好，你同她说一声，我明日会来看她，还有，叫她仔细着眼睛。”
付臻平恍然听到南颜君的声音，“簪锁，是谁？”他慌忙中放下了电话筒。
果然，付臻平第二日上午就去了南家。
南颜君披着头发，穿着奶白色的洋绒花边睡裙，披了件薄外衣，露出纤细的半截手肘来。
两个人就在小花园里。
有下人端了冰糖雪梨汤来，付臻平拿起盏子，尝了一口，倒是蛮甜的。
南颜君用银匙搅了搅盏子里的梨块，梨块在甜水里浮浮沉沉的，她抿了一小口，皱了皱眉，好甜，甜的没法入口，她噬甜，但是冰糖雪梨汤太甜了反而不好。
付臻平先开口，“听说你前些日子出门受了惊吓？”
“也不算惊吓，我也没有那么弱不禁风。”她的声音有些润润的，很好听。
“我想同你商量件事儿，我们两家婚期是在中秋，我有了些自己的打算。婚约照常举行，婚礼之后，我会去北平带半年军，等明年开春，预备去国外定居。这件事已经同伯父说过了，眼下来同你说。”
南颜君抬眸，“我觉得也是可以的。只是，我想问问你，付臻平，你是站在革命党这边，还是与革命党为敌？”
付臻平眼里的光忽然暗了，“我不站在任何分明的一方，但是我只坚持我自己认为正确的一方，无关个人恩怨，我向来是个再分明不过的人。”
南颜君对这个回答也算不上满意，她又发问，“那你预备去北平带军，是否可以理解为，你与革命党为敌？”
“若是世道安平，谁又愿意革命呢，说到底还是被形势所迫罢了，我不喜欢流血，不喜欢武力，带军实属无奈之举。同你说的这些，实是肺腑之言。”
南颜君或许是知道了，若是日后，谢承修与付臻平真的对立，谢承修会有活下来的机会。
“起风了，你身子弱，还是回去好。”付臻平站起身来，扶着她，嗅到她身上一股子淡淡的花香。
看到那一盆子开得正好的粉雏菊，他心里居然有点儿高兴。
过了好几天，天津没有那么乱了。
明玉楼又重新开张了。
她身子没好全，也觉得自己当日说的话有些出格，想等着过了几日再去明玉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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