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云舒云又卷（三）

付臻平一直做着一个梦，总是梦见自己在花园里为了一株昙花驻足，可是那株昙花从未开过。是他园子里的花，却不开给他看。

        怪哉。

        过了好几天，南颜君主动提出说要去外边看看，付臻平又惊又喜，当即推了所有的公事，陪她。

        昆明是个很好的地方，风景很漂亮，人与天津的人相比也比较朴实，只是好像这里比天津多了些残破之感，是说不出来的。

        她听不到声音，听不到大街上的人来人往，只是看到了卖鲜花饼的小摊，多看了几眼。

        付臻平看她，一个字一个字地吐，“你想不想尝尝？”

        她没有点头，亦没有摇头，付臻平立刻吩咐了身边的副官去买。

        等买回来时，她又兀自往前边走，付臻平一身便衣在后边跟着。

        朦朦胧胧地拐进了一条小巷子里，全然不同刚刚的热闹。

        一股子潲水恶臭的味道在空气里隐隐发散，她穿着的是蕾丝花边的旗袍裙，给溅了些泥点子，黑色皮面的跟鞋在凹凸不平的石子路上声响格外地大。

        她听不见，有人抓住她的脚脖子，吓得她惊坐在地上。

        那是个没有双腿的乞丐，眸子是灰白的，有些像地狱里爬出来的亡魂。

        “好人家的夫人，可怜可怜我，我已经四天没有吃东西了。”

        但是她听不见啊，付臻平用力扯开那人的手，把她扶起来，从西服外套里掏出一块银元来，放在那人掌心。

        她往前望到一个妇人，旁边有四个竹编的篓子，有些好奇地想去看个清楚。

        每个篓子里有两个小孩子，虽然脏兮兮的，但是不难看出生的好看的。妇人身旁的有个木板，上头写着：一个银元一个孩子。

        南颜君心痛至极，到底是要怎样的世道，才会出售自己的孩子。

        她看到一个约三岁大的女孩子伸出头来，那对眸子很是澈净，她摸了一下那个孩子的脸蛋，她笑着看向付臻平，“付臻平，我喜欢这个孩子，我们把她带回去好不好？”他点了点头，说着把自己脖颈间的项链取下来，这是她最喜欢的一条，放在那个妇人的面前，于是抱起那个孩子。

        付臻平站在一旁，一动不动。

        她把那个孩子带回去，给她取了新的名字，湘汝。

        无比动听的名字。

        即使每个人叫这个名字的时候她听不见，她看到这个名字也会觉得无比动听。就像谢承修的名字，她更喜欢他的另一个名字，谢云烨。

        付臻平请了许多医生来给她看耳朵，仍是不见好。可是眼看着东边的形势越来越乱，付臻平又不敢轻易让她一个人带着孩子回天津。

        天津城东，院前种着大片的花。

        谢承修一个人在屋里坐着，褪了半边衣衫，右肩上的刀伤已经溃烂了，不得不处理。

        蜡烛的火光烧的很高了，他拿了把小刀烧红了，硬生生剃掉了表层的腐肉，疼得他倒吸一口冷气。

        前几日去探听消息时被发现，以为逃离了在后巷里遭人伏击，能活下来已经不易。他的任务越来越重要，也越来越危险。

        付臻平也从未忘记杀父之仇，只是在寻找一个机会。他原本是那样一个温和的人，瞧这世道把一个温文尔雅的读书人给逼成了什么样子。

        付臻平回到住处时，她已经在收拾行李。

        付臻平疑惑地看着她。

        “我带着汝汝想要回天津，耳朵治不好就治不好了，总不能因为我耳朵坏了，我们就一直待在这里，连家都不回。”她眼睛亮晶晶的。

        他从衣服里掏出纸笔来，写道，“颜君，再等几日罢，等过几日我们一起回去。”

        南颜君想了一下，于是点了点头。

        过了几天，付臻平带着一位外国人来见她。等的就是这位外国医生。

        付臻平把人请到厅子里，“彼得医生，这是我的妻子。”

        那人放下医药箱，仔仔细细地看她。随后拿出东西在她耳边敲击。

        她摇了摇头，还是听不见。后来又借着光看她的耳朵，摇了摇头。

        那位医生走到外边，付臻平紧随其后，连忙询问情况。

        窗外下了雨，雨丝密密的，像铺了帘子。

        她啜了口热茶，汝汝醒了在哭，但是她没有听见，是服侍的下人把孩子抱给她，看着孩子满脸的泪痕，她拿了热面巾，给汝汝擦了脸，“汝汝乖，我们等会儿下去吃午饭。”

        那孩子生的确实有几分灵气。眼睛亮晶晶的，睫毛长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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