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没吃过泡面的人生不完整(2)
挂了电话,阮晞媛下楼。
走到楼梯间隐隐又闻到了熟悉的泡面香味,简直不敢置信。
一个清冷的男声不紧不慢地说着什么。
接着,是一个惯有的大嗓门儿:“餐桌那儿洒的吧?”说到这儿笑了声,“我说呢,怎么进来一股消毒水的味道。这孩子还没当医生呢就一身医生的毛病……媛媛吃不得泡面,她没吃过这些……”
阮晞媛一下就听出是林岚的声音。
席程刚电话里还说她去了医院……这老太太都一把年纪了,怎么闪现还玩儿这么溜?
阮晞媛深深吸了口气抚平汹涌的心绪,步伐加快,对着那胖乎乎的背面一个健步冲上去,来了个熊抱:“岚姨,您回来啦!”
“哎呦!鬼灵精,吓我一跳!”
林岚小眼瞪瓷实了,而后眼眶稍稍发红,细细打量阮晞媛明亮的笑脸,忽然就板起脸来,一脸后怕:“你这臭丫头,我听你爸说你从医院里跑出来那会儿,哎呀,吓得我呀心脏都快跳出来。可不能这样!还好追上了,你说你这有什么气……”
说了一半露出一丝哽咽,又狠着嗓子喊阮晞媛“坏丫头”。她是真怕,抬手用了几分力道,结实落在阮晞媛的手臂上,“啪”的一下。
阮晞媛只觉得像刚贴上装了沸水的暖手壶似的,有点疼,但很暖。她软乎乎地趴在她肩上,乖乖任老人家摆布。
林岚其实也不忍责备。这姑娘性子向来温软的。忽然发这么一通脾气,她惊愕之余心疼更甚。
这事从陶莞生病开始。那会儿正赶上阮晞媛考上琮洲,一家人琢磨了许久,怕她知道了不愿去,就都瞒着她。
但这事到底还是被发现了。
想到这里,林岚忽然意识到,这丫头之前虽然没说什么,只怕心里终归是有些憋闷的。这次才会一得知老太太动手术,当即就休学回来。
但话又说回来,阮晞媛自来是阮清平和陶莞带大的,胜似眼珠子。当初费尽心力手把手教养,让姑娘考上琮洲,怎么可能由着她胡来。
刚才祖孙在医院里就为着休学的事争论不休。都是急在心里,话赶话的刀子尖往彼此心口扎,落了个不欢而散。
林岚轻叹,跟阮晞媛打商量:“都过去了,回来也就回来了嘛,咱们闺女这么聪明,在哪上学铁定都能考上那什么佛的。眼下你奶奶都动完手术了,调养得不错,就出院了。听你爸说,想让你回来这边念书?我觉得靠谱。”
“嗯。”
林岚宽厚的掌落在阮晞媛的头顶抚了抚,说:“他们这阵儿为你到处考察,学校指定是不输你原先的。既给你读书环境复习,也让你能见着奶奶。好不好?”
自从得知陶莞复查结果不好,阮晞媛就琢磨着休学。阮晋和覃茹向来是惯着她的,很快就去学校帮她办了手续。当时陶莞马上要动手术了,他们没声张,预备后头等合适的机会再同二老说。
阮晞媛那时候满心满眼的就是能多陪祖母,顾不上其他。
而父母应该是预想到后面的事情,先在江城给她打听了几所学校。
这事儿,阮晞媛是在回阮宅的路上,和阮晋通话才知道。
同样能陪奶奶又不耽误读书,她自然是愿意的。方才阮晋让她好好考虑,找时间去医院同二老再谈谈。
见阮晞媛点头,林岚放心地笑了:“那等会儿岚姨跟你一块儿去,咱好好跟你爷奶说道说道,这事儿就算过去了。”
坦白说要阮晞媛再同二老谈一次,她心里是怵的。但今晚最好把学校确定下来。没办法,马上正式开学了。便打电话让黄黉在医院有什么新情况及时知会她。
阮晞媛长出了口气,笑说:“岚姨,我自个儿去吧,不行再请您出马。”老人已经为她奔波了一天,不能再受累了。
林岚没再多说什么,赶紧拿出锅,想着捣鼓什么好。
灶台上,一锅泡面安静端坐,飘着香。
阮晞媛偷偷咽了下喉。怎么说也是人家专门跑出去买回来的,放着不吃多浪费。于是抓着林岚的手臂:“哎呀岚姨您别麻烦了嘛,就吃泡面,都煮好了,粮食不能浪费,您不是跟我说过当年长征……”
林岚赶紧打断这丫头惯会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的口舌伎俩:“得得得,怕了你了。仔细你爷爷奶奶知道!这儿辣的嘞,阿淮真是的,也不晓得买清淡点儿的。”
在吃这块儿,林岚向来是管阮晞媛管得比二老还严的,大抵因为今天的事儿,难得也纵着她:“我看看,冰箱里有熬的骨头汤,兑点下去不要太辣。我给你们加点午餐肉,哦,冰箱还有油麦菜。煎蛋有了,单吃泡面可实在没营养。”
“岚姨最好了!”阮晞媛蹦跶两下,脚尖踮踮又回来,凑近:“那咱……”
岚姨闻言,眼睛往她那儿一睨,沾了水的食指轻点在她鼻尖上,两人不约而同手指放到嘴唇上:“嘘。”
“嘻嘻嘻。”
“小鬼,被你爷奶知道了我还得挨顿说。”
阮晞媛任鼻尖挂着水钻,清清凉凉晃晃悠悠,有点痒,也不管,摇头晃脑之乎者也:“知我者,岚姨也。得岚姨若此,夫复何求……”
“去去去,去外边呆着,就你在这儿捣乱。”看她心情好起来,老太太也彻底放心了,胳膊肘一抬,乐呵呵地作势要撵走她。
阮晞媛闻言,想起这屋还有一人,往后偏头一扫,餐桌边上的地板半湿,微微反着光,映出桌腿的影子来,消毒剂的味道消失殆尽。人不知什么时候去了在客厅。
阮晞媛倒了杯水走过去,放到陆慎淮面前。
他抬眸看过来,倒没客气,拿起喝了口,不知为何微挑了下眉。
阮晞媛注意到他带着耳机,想了下,怕打扰,无声张嘴说了谢谢。谢谢他既帮助自己圆谎还替她拖了地。说完,起身到隔断空间的架子旁晃悠。
身后的人原本要回到屏幕的视线在空中顿住,眉峰微微镇敛。好一会儿他的注意力再回到屏幕上,将进度条拉回原来的位置。
架子“顶天立地”,是隔开客厅和餐厅的一面多宝格。上面每个柜子都是正六边形的,上面摆放的多是各种奶奶陶莞从全国各地收集的小物件。还有些阮家祖传的医具,阮晞媛现在手边的小巧木盒子就是其中之一,里头装着,是以前防治天花种疫苗的器具。
还有件看起来像椭圆柱状的花瓶,上面画着一簇小雏菊,挺精致的。
她小时候就觉得挺漂亮的。
阮清平当时同她说,这玩意儿是当年曾祖父留学日本时候日本人送的。学名很长,她让老爷子重复了好几遍才几下,叫自助式灌肠注射器。
至于它具体到底是什么作用,她后来才渐渐知晓。
意识到思绪又跑远,阮晞媛定神,开始目测起格子的距离,把每一个物件都摆在柜子的正中间。
心无旁骛到最后一排,不经意间的一个挪步,客厅那坐着人的侧颜进入她的视线。
他该还在看视频。手机屏幕光影照在他挺直的鼻梁上,下颌线清晰坚毅,流畅紧致。她比对面前笔直的格子侧棱边,偏着头,渐渐地,她发现他的鼻尖、双唇峰、下巴尖竟能和这笔直的侧棱边对上。
“叩”的一下,额角磕到格角尖儿,请走了她脑子里这些没来由的杂念。
“过来吃饭。”林岚端着两碗面从厨房走出来。
煎过的午餐肉和鸡蛋表面带点酥脆,油汁半漾在汤面和油麦菜上,焦黄和油翠绿,色泽鲜艳,热腾腾的香沁入鼻间。
对面人的动作——很大口,筷起筷落,利落干脆。
阮晞媛忍不住咽了咽喉咙,犹豫着夹起一筷子面,嘴一张,口腔里的疼意就让她眯起眼睛来。她盯着桌面上那个影儿片刻,拿筷子绞着面条散热。
林岚收拾完厨房出来,双手在围裙上搭把干,拿起老花镜凑着日历本看,问陆慎淮:“呦,周三,26号了,人补习课上了一轮儿了吧,是吧阿淮?”
陆慎淮吞了面,转头看了下应声。
“那媛媛咱可得抓紧……”
阮晞媛愕然。周三?
餐桌边有一片落地窗,外头就是后院。那片来时阴而不雨的天此刻是落日余晖,又带着夜色将临的幽暗,美极了。
这样的好天,哪里会有雨?
后院里的几株小山楂,正结小果,尚未成熟,红不红绿不绿的,像被谁揍得鼻青脸肿。风一吹就摇头晃脑,不堪其扰。
医院里争论的画面不经意间窜入阮晞媛的脑海中。避之不及,心像瞬间被撕碎了道口子。
她忽然质疑自己:阮晞媛你会不会真的太自以为是了。
“噔!噔!噔!”
面前一阵清脆的敲击声将阮晞媛的魂儿拉回地球,微抬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只修长的手,骨节分明,屈着叩桌面。
面对面的声音,不像刚才他在站门口时那样远,也不像电话里那样近,清冽,和以前声儿更不一样。
陆慎淮睨着她面前搅成坨的面,将他那刀削的下巴往岚姨抬了抬:“卷麻花呢?岚姨问你话没听见?”
阮晞媛忙把筷子收好,抬起头来望向林岚,眼神询问。
岚姨拍了下陆慎淮的肩,嗔了他一眼,对她说:“媛媛,咱慢慢吃。会不会太辣?”
阮晞媛摇摇头:“只是有点烫。”她盯着那汤面上的红油珠子,想及垃圾桶里那红色包装上的两串红辣椒。虽然让岚姨改良过,但应该和她买的是一个口味的。
“别晾太久,面冷了容易坨掉。”林岚交代完,去收拾一会儿让他们带去给爷爷奶奶的物件儿。
“好。”
偌大的空间里,一个吃着面,一个搅着面。静得阮晞媛连窗外那小水池里细细潺潺的水流都听得清。
过了一会儿,对面的人放了筷子,忽然开口:“其实老太太的情况已经比别人幸运,目前也恢复得不错,你这么做得不偿失。”
阮晞媛抬头。他神情认真,专注的看着她。
眼前这个人,是今天除了阮清平和陶莞,明确反对她休学的人。
阮晞媛低头,吹一吹夹起的面,吃一点,吹一吹,再吃一点……这套动作,像在吹气球,而球就是自己。已经吹到顶,快炸了。
她放在桌下的手用力地攒着。极力克制地深深吸气。
好久,餐桌只剩她一人。她夹起面,热气瞬间模糊了视线,吸了口气,将那裹着红珠子的面条大口喂进嘴里,吃起来。
嘴里又麻又火热,针一样的刺痛瞬间遍地丛生。
原来,辣是这样一种痛觉。
……
“淮哥你这就不够意思啊,早见过媛媛不跟我说。媛媛啊你也是,咋……”
林嵩的声将阮晞媛从酸辣的刺痛里拉回,抬头看陆慎淮波澜不兴冲林嵩睥过去一记,眨巴了下眼睛。
林嵩得了他的警示,默契地瘪了瘪嘴,挠挠眉间,另一个话题信手拈来:“那咱约个时间聚聚。好家伙,你知道阿淮这两年都干嘛去了吗,咱当初……”
阮晞媛收回视线,忽然庆幸和陆慎淮是在那样的空间下重逢,若是如林嵩一样,她大概无法这般镇定自若。
她佯低头看了下表,赶紧应下:“好呀好呀。马上要上课了,我们就先回教室了。”说罢扬扬手,拉着唐羑走了。
“嘿,这丫头,怎么火急火燎的……”印象里慢吞吞的乖妹妹变得如此活泼,林嵩还有点反应不过来,“不过,看起来变开朗了许多哈,挺好挺好……”
旁边的人握拳咳了声,任他叽里呱啦一番夸耀,只看着那匆匆拐进教室里的小麻袋脱离视线。
抬眸看了眼正当午的日头,一个字,热。
此刻上课铃声响起。
林嵩心情一高兴,揽着陆慎淮的脖子,长臂一挥,吆喝:“上体育课咯!”
陆慎淮收回视线,看了他一眼,起了怀心思。
他嘴角稍扬起一个弧度,清了清嗓子,学着某人说:“小嵩哥,一会儿来对垒。”手里的球丢了过来。
“得……”林嵩利落接住球,步伐一顿,木木地看着他悠悠下楼,忽然生生抖了个激灵,“嘞……”
这哥是……烧还没退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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