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14章

一连几日，都没见到皇帝。宫中给柳鸿雁安排的住处也叫如意阁，里面摆设布置皆和王府一样。一看便是用心调查过所住之人的喜好，并且物件都更加昂贵和精巧。

        住了几日，房妈妈和春杏明显的喜笑颜开。宫中的太监丫鬟都恭敬的很，房妈妈往日在绣坊被人污蔑，然后卖出了宫外，如今也能扬眉吐气。

        这几日太子常常下朝后过来，给柳鸿雁带一些稀奇古怪的玩物。也是凑巧，皇后有日过来正好赶在了一块，房妈妈在宫中虽没见过皇帝，但是皇后却是有幸见过一面，她自己被打发出宫也是皇后的旨意。多年未见，皇后根本记不清她是谁，房妈妈也不说话，默默站在柳鸿雁身后。

        皇后把话挑明，柳鸿雁是皇帝在宫外的女儿也就心照不宣了。皇后倒是没说什么，许是吃经念佛看淡了红尘，也可能是被皇帝伤到麻木了，只问了问柳鸿雁她母亲是个什么样的人，又给柳鸿雁添置了点物件，然后和太子一块离开了。

        在她走后，春杏只想如今小姐的身份今非昔比，往后便是荣华富贵。可房妈妈却是心寒，不说皇帝隐瞒身份间接害死了小姐的生母，这么多年不闻不问也不见得是个好父亲。如今却将小姐接来，也从未召见，彼此之间也没有多少感情，还不知道往后有多少风波，这宫中自己是经历过的，尔虞我诈、暗无天日。

        吃过晚膳，房妈妈敲了敲柳鸿雁的房门，柳鸿雁早就猜到她会来，给她打开房门，迎她进来。

        “小姐”她一声小姐便含了历尽沧桑的苦楚，似在酝酿话语，沉默了几秒。

        “嬷嬷，我知你担心我少不经事，不知这皇宫凶险，可我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世了，没有告诉你们，自然是早就明白这其中的凶险，你不必担心我。”

        房妈妈听到这话，还有些吃惊，诧异看向柳鸿雁，面带疑问。

        “是以前在府上老爷告诉小姐的，还是……”

        “是世子告诉我的。”

        看房妈妈不知要猜到哪里去，柳鸿雁只好谎称是赵成文告诉她的。

        房妈妈听到是世子，倒也没怀疑，世子爷高风亮节、行事也是磊落，只是忽的想起来一件旧事。“小姐可还记得曾在旧府中与世子大醉了一场，喝的不省人事，还是世子送小姐回来的。”

        “什么大醉，……嗯，不是我在院中小酌，误饮了烈酒，然后睡着了吗？”

        “那时小姐还没有恢复神志，老奴那敢多说，就怕你一时不察，坏了自己的名声。”

        房妈妈一番话让柳鸿雁乱了阵脚，也无心关注房妈妈再说什么，草草的打发房妈妈下去，心中乱做一团麻。

        还没想明白与赵成文大醉一场有没有说什么不该说的话，窗户却突然传出了被石子敲打的声音。夜里寂静的能听到虫鸣，自然，这敲打声突兀，让人不容忽视。

        柳鸿雁有些紧张，在宫中除了太子，也没有熟悉的人，究竟是谁，此时来夜访？

        于是她慢慢推开窗户，房门外一片漆黑，月光洒在院子中，隐隐看到窗外梨树上站着一个人，柳鸿雁正在沉思是谁。那人许是听到了窗户推开的声音，往这回望，恰巧看到柳鸿雁惊吓的表情，他轻笑了一声，来到了柳鸿雁的窗外。

        柳鸿雁还在想男主怎会这时过来，京中之人不都在他掌控之中么，贸然过来，若被人发现，后果不堪设想。

        柳鸿雁神色复杂，面带不解，“世子，……此时过来干什么？”

        他定定的望着柳鸿雁，听到她些许慌乱和着急的语气，刚刚听到她和房妈妈的对话才知道，她早就不记得自己醉酒时说的话，怪不得那日从封地离开时神情表现的冷冷淡淡。

        他似孤寂无聊，难得有了戏弄人的心思，“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时。你猜我来干什么？”只是平时很少有这种生动的表情，一下子就能让人明白他心中所想。

        柳鸿雁看他大半夜还有心思戏弄自己，想来没什么要紧的事。可若真没有要紧的事，值当他亲自从封地‘蔺’过来。

        “世子想做什么与我何干，我要睡了。”说着，作势要关上窗户。

        他看着柳鸿雁的动作未发一言，只是眼神却突然变得冰冷，在这漆黑的夜中，更让人觉得冻彻心扉，两相相望，柳鸿雁还是怂了。

        “你说，你要做什么，我配合你，我配合你还不行么？”

        他的脸色好转，声音如玉石轻碰，清脆动人，“你换件暗色衣服，带你去看个热闹。”

        柳鸿雁狐疑的看了他一眼，还是妥协了，关上窗户，默默换了衣服，然后推门走了出去。

        他轻揽柳鸿雁的腰肢，不过几个瞬息就来到了皇帝的兴庆宫。柳鸿雁心有余悸的松开因慌乱像个八爪鱼一样攀附在他身上的四肢，却没有看到黑暗中他染上薄红的耳朵。

        “你带我来这干什么，这几日都没见到皇帝，他应该不在宫中。”

        他还没回话，拉着柳鸿雁迅速躲至一旁的草丛，只见一个侍卫匆匆过来，打开宫殿门进入。

        见柳鸿雁似是震惊，他开口道:“你认识他？”

        “当日从封地与苏公公一起过去的。”

        “嗯。”

        赵成文突然轻附在柳鸿雁耳边说了句“抓紧我。”紧接着，揽着柳鸿雁的腰就飞上了屋顶。

        柳鸿雁也知道这件事的不同寻常，没与他多做计较，拿开几块瓦片，二人聚精会神的盯着下面。

        只见进去的韩统领跪在案牍旁，不一会墙上开了一条暗道，走出了身穿龙袍的皇帝和一位黑发道人。

        离得太远根本听不清在说什么，不过让人惊讶的是皇帝此时的容貌，他比晋南王李卫要大上几岁，柳鸿雁虽没见过皇帝，但也能看出来他不应该这么年轻，整个人像是三十出头，丰神俊茂，丝毫看不出岁月的痕迹。她不着痕迹的回头看向赵成文，他看起来面色凝重，不动声色的冲她摇了摇头。

        隐隐听到韩统领说了声太子，紧接着皇帝的脸色似是变得不好，突然发起脾气来，那道人和韩统领都战战兢兢地跪下，不知跪下的二人又说了什么，皇帝的脸色又慢慢转好，吩咐他们下去了。

        殿内只剩下皇帝一人端坐在椅子上，整个人脸上爬满暗纹，他像是毫无察觉，整个人一动不动，过了好久他又慢慢步入了暗道。

        赵成文、柳鸿雁从屋顶上下来，一时二人都沉默不言，到了柳鸿雁住处，赵成文若有所思，神色严谨，“皇帝这边形势不容乐观，看这情况，他已经被老道控制住了。”

        “你知道什么内情？”

        “嗯，一个月前来宫中复命时就发现不对劲，留了暗探，如今不过是来证实一下。”

        柳鸿雁捂住耳朵装作听不见的样子，一脸惊恐的看着他。“你给我说这干什么，我可不想被杀人灭口。”

        赵成文复杂的看向她，眼下的泪痣更让他显得妖冶，“你想知道你那次大醉时说过什么吗？”

        怎么突然提这事？他果然听到了自己和房妈妈的对话，柳鸿雁如是想。

        “我说了什么？”

        他抬头看向天空，漆黑的夜里月亮闪烁着光辉，星星点点，煞是好看。

        “你说这世上黑的是世道和人心，若我负重前行，便更要无所顾忌，掀翻这世道，诛了这人心。”

        他突然回头，明亮的双眸直冲人心底，眼神坚毅又充满向往，柳鸿雁就这样呆呆的望着他，突然就感受到了他与旁人的不同。

        在旧府与新王府住了将近一年半，自是知道他虽待长辈尊敬，可是亲近感却若有若无。他少年老成，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世，王府丫鬟和小厮都道他勤勉，从不犯错，是文武双全，济世之才。可他独独没有同理心，他早就许下亲生父母报灭门之仇，却看不到芸芸众生颠沛流离之苦，没有一刻让柳鸿雁比此时更明白，原来他还不是后来那个君临天下的帝王。而如今，不过短短一月，他似是历尽万难，眸中似有星光。

        “赵成文。”

        他不解的看着他，似乎在惊异她直呼其名的大胆。柳鸿雁的双眸清明，月光照在脸上似渡了一层浅晕。“我当时虽是痴傻，不过也是真心。这世上之人也有许多不易，我们不是神佛，没有兼济天下的道心，这本是应该。我知你前行不易，若心中无悔，万物皆开，前路亨通。”她回头认真看向他，眼中流光溢彩。赵成文似是看到神明浅笑，普渡世人。

        不同于在旧府听到她说那话的震撼，当时只觉得傻人无知也无畏，而现在才发觉灵魂深驻，无论痴傻还是清醒，她都是这样的人，无所畏惧。他突然就生了些阴晦的心思，想看到这张脸目光决眦，跌落泥尘。

        赵成文压下心中灰暗，神色逐渐恢复清明，“你我二人注定会背道而驰，伦理纲常，人之常情，柳鸿雁，你的话我铭记在心，我不要你多做什么，安稳些便好。”

        直到他离开，柳鸿雁耳边还一直回荡着他临走前蛊惑人心的声线和那意味深长的眼神。“小心皇帝和那老道，另外不要让我失望。”

        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那长相配上低沉的声线真的会让人欲罢不能，唉，这男主，撩人而不自知。柳鸿雁甩掉这不该有的想法推开房门进入了房间，一夜好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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