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唐之琼的泪水再次夺眶而出，唇边又挂着浅浅的笑意。
“逍遥。”
“嗯。”
骆逍遥没有说什么，只轻轻的嗯了一下。
“逍遥。”
“嗯。”
“逍遥。”
“嗯。”
“……”
少女一遍一遍的重复着，他也不厌其烦的回应着。
唐之琼心头情绪交错，扰的她不知做何。
她缓缓的拂上心上之人的脸庞，唇又一次吻了上去。
这次与上次的很不相同，骆逍遥对主动而来的人，却没有那么轻柔，而是更为霸道的回应着。
子夜，窗外竹叶轻轻吹动，小溪水流缓缓流淌。
月色爬过枝干，水调歌头，梧桐树前，千里共婵娟。（1）
许久以后，苏九熙才渐渐理解，原来骆逍遥当日重伤回来，只是为了帮唐之琼取到治疗嗓子的灵药。
为此，他不惜独自一人去危险的境地，硬撑着身子，也要回来见少女一面。
神医圣女得知此事后，悲愤交加，她拼尽一切救回来的人，眼中竟都是另外一个女人。
好景不长，日子渐渐发生了变故。
骆逍遥不在的一天，唐之琼在院内晾晒着衣物，却不想身后却闪过一道影子。
她迅速向身侧一躲，转身抓住圣女的手臂。
圣女另一只手抓下头上的发簪，狠狠的便唐之琼扎了过去。
她身子一闪，发簪上的菱角只划破了她的肩膀。
圣女还是不罢休，举起手还要挥过去，却被牢牢的遏制住了。
“圣女这是干嘛？”
骆逍遥不知何时赶了回来，眉心紧皱。
握着她的手臂，将其整个人狠狠地摔到一旁。
“你救我一命，我已经给你足够的回报了。你赖在侠客宗不走，还对之琼刀剑相向。是不是过分了？”
骆逍遥眼中闪过杀意，慢慢走向她。
他的杀气太重，笼罩下的阴影完全将她覆盖。
圣女害怕的身子往后挪了挪，却见面前人猛地捏起她的脖颈。
似乎稍加用力，她的脉搏将不再跳动。
骆逍遥手指慢慢变紧的同时，就听到门外传来了一个老汉的声音。
“逍遥客，你这样做就不厚道了吧？”
门外大批穿着白衣的人赶来，是医道馆的人。
“我女儿巧颜救你一命，不知如何得罪你了，竟让逍遥客有如此大的杀气啊！”
说话之人正是医道馆的馆长，而神医圣女正是他的女儿。
“你们为医者，救人赚钱，我已经给了足够的钱财。可你的女儿竟要我的恋人下杀手。”
逍遥客冷笑道：“你们说我该怎么对她？”
圣女狼狈的起身，躲到馆长身后。
馆长哑声不知如何作答，质问说：“你说，可有此事？”
圣女手中的簪子还挂着血，她不知如何辩解，只能呆呆的站在原地。
血腥味很大，老汉闻了闻，随后脸色骤变。
“这，这是……沾然魔气的血迹！”
目光瞬间聚集在唐之琼的身上，如剑锋般让她无处躲藏。
她抬头，目光恰巧对上骆逍遥落下的视线。
唐之琼的脸色难看到极点。
馆长借机大笑道：
“我女儿这是为天下人做好事呢，逍遥客，想必你也被这等妖妇骗了吧。听闻当时铲除魔域余孽后，还剩下一个孩童不知跑到哪里去了，想想年纪，也应该是她这么大了。”
唐之琼在一旁不知所措，她不在乎别人的看法，她只在乎他。
会不会，当她是一个骗子……
这时，唐之琼的手心传出一股温热，平淡了她乱做一团麻的身心。
骆逍遥将她护在自己身后，不带一丝犹豫。
他扬起声音道：“是又如何，她是魔域中余孽的事情，我早就知晓。”
唐之琼一惊，握着的手突然紧了紧。
他说，他早就知晓。
一直藏于心底，令她夜不能寐的秘密，他竟然早就知晓。
唐之琼眼眶慢慢红了，连呼吸都带着颤抖的鼻音。
“逍遥客，你……”
老汉惊呆了，被怼的不知如何作答，只能紧声说：“你要和魔域余孽同流合污吗？”
“哈哈哈哈哈。”
骆逍遥大笑，“真是可笑，何为正何为邪？她从未做过什么坏事，只因她是魔域中余孽就要将其斩杀。你们的良心又何在呢？”
馆长道：“你这是要与天下人为敌吗？魔域余孽留着势必有大害，你若是一意孤行，酿成大祸啊。”
“若是她真的有大害，那我会亲自杀掉她。就不劳烦各位动手了。”
骆逍遥眸光冷冽，满是血红的杀意，“可若在这之前，有人想动她一根头发，我必会将那人碎尸万段。”
骆逍遥在江湖中有着自己的一席之地，他竟如此说，别人便也没有胆量再去反驳了。
医道馆的人渐渐撤下，院中只剩他们二人。
骆逍遥转身看她的时刻，冷意渐渐消散，代替的是化不开的柔和。
“之琼。”
他轻轻的捏起少女的脸，想要逗她开心。
唐之琼苦笑一声，道：
“逍遥，我是魔域余孽之事，你是何时知道的？”
骆逍遥叹了口气，端起少女的肩膀，耐心问道：
“这很重要吗？”
“重要。”
唐之琼坚定抬眼，这是她一直以来的心结。
“你来以后没多久我就感知到了。”
骆逍遥轻柔的将他的发丝挽到耳边，“不管你是什么身份，你在我眼中，只是唐之琼。”
唐之琼心头酸涩，猛的抱在了他的腰间。
骆逍遥今日如此大张旗鼓的行事，江湖中人肯定会对他议论纷纷。
他为她做的，已经太多太多了……
苏九熙也是漫漫时间中才对过去的印象清晰，她理解了唐之琼的想法。
虽是魔域余孽，可她的家中父母只不过是被魔神制成的傀儡而已。
但是正派宗门并没有思虑这些，就将其全部诛杀。
并且父母在送她逃亡的途中，唐之琼不幸被法器所伤，这才导致失声。
她恨这个世界，可是又在这个世界遇见了唯一的光。
就像海岸上的沙石，她越想越拼命握住，它也流逝的越快。
没过多久，凡间界便有大批大批的人接连死亡，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
脖间都留下暗红的伤口，透着黑气，那是魔气。
整个天下都为之一振，加上当初之事闹得沸沸扬扬，众人纷纷把矛头对准了唐之琼。
宗门中的伪君子们，纷纷突破逍遥客所设下的层层结界，赶到侠客宗山脚处，义愤填膺的要集体杀掉唐之琼。
“各位想杀她，不知有何证据啊？”
骆逍遥执着剑，站在唐之琼身前说道。
宗主道：“魔域余孽只此一人，不是她还能是谁？”
“谁知道是不是有人私炼魔气想要嫁祸给她？”
骆逍遥几乎咬碎牙齿，眼色血红的扫着众人。
宗门人道：“魔气如此强大，若不早日铲除，必将有大乱啊！”
“魔气是魔气，唐之琼是唐之琼。人与人之间不同，魔与魔之间又怎会相同。”
骆逍遥捏紧拳头，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
“她日日陪伴在我身旁，杀没杀人，我心中最清楚不过！”
医道馆的馆长缓缓道：“呵，逍遥客之前可不是这么说的。现在看情况不对，想要改口，晚了！”
宗门弟子附议道：“咱们不必与他废话，他想护，那便一同杀死就好了！他逍遥客在厉害，还能抵得过咱们这么多人！”
骆逍遥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那你们便来试试。”
话落，他的身后有一道法气，顺着脖颈打入。
他一个万事警觉的人，只是因为太过相信身后之人，而没有防备……
骆逍遥霎时间眼前一黑，瞳孔变成金色，意识被一股力量强硬的夺去。
他的意识飘在空中，只能眼睁睁的看他的身体将身后之人拉出来。
在所有人的目光所向，他执起剑，毫不犹豫的对着唐之琼的心口捅去。
唐之琼没有躲，剑刃入体，粘腻的血液从嘴角流出，她望着他，竟缓缓笑了。
原来，被心上人捅在心尖处是这个滋味。
下面的宗门人士被惊住，直直的愣在原地。
少女似是不怕疼一般，走近骆逍遥身边。
刀锋插的更深，唐之琼又吐出一口鲜血，她轻轻的将手放在他的脸颊。
宛若蝴蝶，不经意间便会消散不见。
唐之琼眼角的泪水，与血迹融在一起，顺着下巴不断滑落。
她想再好好的看看他，可泪水却如崩塌的江河，始终模糊在眼前。
“逍遥，你爱这个世界，可我不同，在这个世界中，我只爱你。”
“只要你平安就够了……”
“我爱你，谢谢你，给了我说出这句话的权力。”
“……”
随即，她手中一道法术在众人目不可及的地方打入。
骆逍遥眼前一黑，砰的一声，轰然倒地。
宗门众人纷纷拿剑上前，想要抓她离开。
可唐之琼却转过身，高昂起声音说：
“不用你们动手了，我跟你们走！”
少女眼神变得毫无感情，戏谑的笑道：
“骆逍遥只不过是被我的魔气所蛊惑住罢了，真没意思。还有没有更好玩的了？”
“妖女！”
此话一出，顿时引起了轩然大波。
众人纷纷上前，将唐之琼捉住带回了宗门中。
一步一步……
她终于离开了侠客宗，离开了生活多年的居所，离开了他的身边。
她回头最后看了一眼青衣少年，只见少年的眼角缓缓落下了一滴泪。
“不会每一次都能遇见我，女孩子要学会保护好自己。”
“你能平安，就是对我最好的事情。”
“谢谢你，之琼。你让我知道，这个世界上，居然还有这么悦耳的声音。”
“……”
十年中记忆如同过闪般不断在脑海重现，风风雨雨，春夏秋冬。
逍遥，身边没有我，你要照顾好自己。
即使万般不愿，可这是她权衡利弊下，最好的选择。
唐之琼渡入他体内的是非常强大的灵气，命中者，至少半年不会苏醒。
半年后，她应该已经不在了吧……
唐之琼扯了扯嘴角。
这样也好。
宗门众人的手段极其残忍，没有让她直接死去，而是如同温水煮青蛙般，慢慢磨损她的精力和心血。
三个月后，侠客宗的青衣少年苏醒了。
“之琼……”
骆逍遥一下惊坐起来，记忆一瞬间涌入脑海。
急火攻心，他起身的一瞬间，便吐出一口鲜血。
侠客宗的兄弟们听到声音赶了进去。
“大哥……”
“唐之琼呢！？？”
骆逍遥擦了擦嘴边的血，丝毫没有在意自己的身体，而是急声问道。
兄弟们面面相觑，没人敢说话。
“我问你们唐之琼呢？！？”
骆逍遥起身，如一头猛禽，临近于崩溃的边缘。
他待兄弟们如同至亲，这是第一次抓住他们的衣襟，嘶声力竭的发问。
四弟有些看不下去了，娓娓道出实情：
“她被宗门弟子带走了，你现在过去，应该还能见她一面。”
几乎话音落下的一瞬间，骆逍遥便脚下生风般跑了出去。
见人走后，三弟叹了一口气。
“四弟，你为何……要告诉他真相？”
四弟摇头，“因为我不想让他存有遗憾的活着。”
“我要去帮大哥！你们去吗？！？”
二弟起了一个头，犹如一个导火索。
几个兄弟也跟随着纷纷点头。
兄弟之情，血浓于水。
最后的时间了，就尽力帮他一程吧。
宗门中人把守众多，若是硬闯，怕也只是死路一条。
几个兄弟作势将人引来，骆逍遥趁机而入，救出唐之琼。
唐之琼奄奄一息的躺在牢狱中，像是感应到什么般突然起身。
她眼中死寂的光，如星星之火被逐渐点亮。
这气息……
青衣男子一路从牢狱中杀了过来，眼神已经被杀红，不带一丝清醒。
铁门的枷锁被斩开，骆逍遥直接拦腰将她抱走。
九十多个日日夜夜，她终于见到了心中念念不忘之人。
……
夕阳殆尽，日落黄昏。
唐之琼被骆逍遥带在树角下，面色没有血色，嘴唇苍白，她知道，她活不长了。
骆逍遥没有说话，只静静的看着她，九十多个日日夜夜，梦中没有一刻忘记过的眉眼。
“之琼……对不起。”
骆逍遥并不了解当时是为何失去理智，只能在身旁默默看着他所做出的一切。
唐之琼缓缓开口。
“骆逍遥，你走吧，我不想再见到你。”
她没有告诉骆逍遥真相。
人之将死，她不希望活着的人难过。
留下恨总比爱好……
骆逍遥眼框酸涩，伸手握住了她，用力摇了摇头，没有说什么。
她的指尖冰凉，三个月不见，瘦弱的如同白骨一般。
他心疼，可却不知怎么做……
年少自信张狂，总以为事事可为。
可面对死亡，他出现了前所未有的无措。
唐之琼对他的爱是自私又无私的。
她希望能让骆逍遥功德圆满，却也想让人生的尽头有他陪在身边。
唐之琼不忍将视线移开面前人半分，声音嘶哑的说道：
“骆逍遥，我想去一个地方。”
“好。”
少年缓缓点头，转身背着她离去，眼角在难以察觉的地方渗出一滴泪。
二人浑身沾满了血迹，一颤一颤的走着，如同人老珠黄时的相互扶持。
可他们却没有那么幸运……
因为相守到老，都成了一种奢望。
伴着日落余晖，两人的身影被扯了狭长，残阳如血色。
她很喜欢花，无论春夏秋冬，骆逍遥都用法术为在一方庭院中维持着当初的模样。
日子像是回到了往常一般。
只不过，骆逍遥没有离开她身旁半步，一直都陪在唐之琼的身边。
生死大概是人世间最为无力的事情了。
唐之琼的身体已经一日不如一日。
即使骆逍遥为她找了许多名医，可是她气数将尽，就算神仙也救不了。
她日渐衰弱，可他却无能为力。
自从她生病以来，做什么都没有食欲，总是吃两口吐两口。
在一天早上，唐之琼与他说想喝芡实粥。
骆逍遥开心极了，急忙去给她准备。
可他不知，这是此生最后一次见面了。
唐之琼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想开口告诉他。
你回头……让我再看你一眼。
可没等说出口，夹杂着泪的眼，已经轻轻阖上。
短短的一瞬，她的脑海，尽数都是过往云烟。
但那个离去的青衣背影，早已经深深扎进了她的血肉。
上穷碧落下黄泉，那是她这辈子都不会忘记的光景。
半晌，青衣男子微笑着捧出一碗香喷喷的粥。
熬了许久，才达到他颇为满意的口味和温度。
直到见到眼前的一幕，他手中热粥全部滚落在地上。
粥洒了，碗碎了……
他用尽性命去保护的人，也永远的离开了自己。
唐之琼像是睡着了一般，嘴角挂着一抹浅笑，还有被风吹干的泪痕。
人生将近，有他陪在自己身边，足矣。
……
自此，逍遥客便隐退于江湖，再没了任何消息。
有人猜测他已经死了，也有人猜测他成了仙人。
医道馆的神医圣女不知为何突然死亡，七窍流血，死无全尸。
察无音讯，那段过往，似乎已经被时间的尘土深深掩埋。
五年的时间，人人对当年之事，众说纷纭。
但是只有一个认定，就是骆逍遥亲手将魔域余孽交于宗门手中，是个英雄。
可殊不知，他是爱她到了骨子中。
……
梦境术法收缩，轮回梦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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