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第五十三章
楚丰然一个行事如此谨慎之人，身边不可能不备下足够的兵马。
所以苏九熙断定，这是一个局。
在剑拔弩张的刀光剑影中，她则是那个靶心。
所有被魔气感染的将士，都应聚在了敬南城中，只等待她这个局中人的归来。
她也有选择，若是呆在这东汉城中，她完全可以逃避现实。
可逃避现实的代价，便是敬南城中所有人的性命。
所以，她想让萧涪江带她走。
因为她知道，不管怎样，这个结局，是楚丰然一定会放她离开。
杀出的那条路，甚至都未曾沾染人血，一如吹灰般轻松。
她的人生，生来便没有选择。
流放十五年，失去母亲，不得不复仇，不得不平反，不得不和亲。
她活的像一个行尸走肉，甚至没有过一天是为自己而活。
可直到遇见了萧涪江，像是将她的心填满了。
她也是在遇见他后，第一次感受到那种，生而为人的烟火气。
望着眼前的少年，汗珠密密麻麻布满了全脸，青筋都暴出在脖颈，只为了坚定不移的带走她。
瀑布流水，直冲而下。
一如一年前的场景，水苍苍，遥相望。
又是一次熟悉的离别，只不过，不知还有没有机会再次想见。
“萧涪江。”
苏九熙很平淡的叫着他的名字。
“嗯。”
少年虽已累的气喘吁吁，可还是紧声应下了她。
苏九熙红着眼眶，笑了。
“你怎么不多想想？我说让你带我走，你就带我走啊！”
“你这样明目张胆的抢亲，有没有想过以后在东汉城该如此自处？”
萧涪江笑着起身，如墨的眸子相比初见时，多了几分光彩。
“人生在世这一辈子，总要为一个人拼尽全力。”
“而那个人……只能是你。”
苏九熙扯了扯嘴角，泪水滚落下来。
而在少年人的眼中，只当她是在担心自己，舍不得离开。
萧涪江安慰道：“好啦，别哭，这么漂亮，妆哭花了多可惜。”
他用滚烫的指腹擦去她脸上的泪水，沉声道：
“东汉城的情况太过危险，你回到你父皇身边我能更放心些。”
“你放心，我不仅会让楚丰然血债血偿，我还一定会活着回来见你。”
萧涪江勾唇一笑，“毕竟，还得留口气听你的答案不是？”
苏九熙噗嗤一声被逗笑，“萧涪江，不管怎么样，你吸收破上之力时，万不可被其控制的深知。”
“你生来自带煞气，我怕……”
“你放心！”
萧涪江坚定答到，“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我都绝对不可能成为魔域中人！”
苏九熙心中本还担忧此事，可见他如此果决，她也就放心了。
因为他知道，萧涪江不会欺骗自己。
哪怕有一天她不在了……
萧涪江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像是已经成了习惯。
“九熙，我就送你到这里了。我不能走的太远，得时刻观察楚丰然的动向。”
苏九熙点点头，拿起手中的望心剑，看了看它，又抬眸回望了一下少年。
“萧涪江，来日方长，后会有期。”
说罢，她转身离去。
萧涪江望着她的背影，总觉内心像是缺了一块什么，空落落的。
这是他从未有过的情绪。
他总是，还想再看看她……
总觉得，如果她不再回头，他会异常后悔。
想到这，萧涪江一把将人又拉了回来，牢牢的抱紧在怀中。
苏九熙心头猛地一颤，她很庆幸，此时，萧涪江看不见她泪眼朦胧的模样。
这个怀抱是那么温暖，让她不想离开。
那样惊艳生命的少年，她也不想忘记。
苏九熙强咽下心中的酸涩，故作轻松的语气说道：
“干嘛？不是说让我走吗？怎么了？还舍不得我？”
萧涪江松开，正视着苏九熙。
他低着目光，眉毛皱巴巴的。
“我就是总觉得，我还想再见见你。”
“我就是怕，再也见不到了。”
“明明有信心能彻底除掉楚丰然……”
萧涪江说着说着笑了，眼眶也情不自禁的红了。
“我也不知道哪来的情绪。”
他从小到大，几乎从未哭过。
可单单只是这么一想，他却红了眼眶。
甚至都强迫着自己不去想，不敢去想。
苏九熙用力的拍了他额头一下，“你想什么呢？你不是说你会活着回来吗？”
“嗯。”
少年带着重重的鼻音。
“好啦，我得赶紧走啦！不许再拉我了！”
苏九熙指着他警告道。
“好。”
萧涪江乖乖点头。
可他并不知道，在小姑娘回过头的一瞬间，她顿然泪流满面。
敬南城中的情况紧急，苏九熙执起长鞭，行程也加快了不少。
诺大的山林中，御剑飞过的地方，嫁衣的红色衣角飞起，竹叶飘动，扬起一阵微风。
猛地，一道熟悉的白衣背影挡在前方的路。
苏九熙指尖一缩，停在原地。
“师尊？”
上官清浊缓缓转过身，不同往日般举止清爽的神色，而是眉目间充满了疲惫。
自从与上官清浊那日游灯会后，便再也没见熟悉的白衣身影。
师尊这般来无影去无踪的行径，她显然已经习以为常了。
苏九熙收起望心剑，连声问道：“师尊，敬南城中的情况如何？”
上官清浊道：“敬南城中的将士与魔域余孽，处于双方对峙的状态，短时间内没有人会乘上风。”
苏九熙安心的长叹了一口气，这样就说明，敬南城百姓暂时不会有任何危险。
“师尊，你为何在这里？”
“你和萧涪江，已经互表心意了吗？”
上官清浊袖口的手捏的紧了紧，明显是有些紧张，可他面色无常，一如平时神情自若的样子。
“没有，但是我很坚定，我自己喜欢他！”
苏九熙话音不自觉拔高，见她自己都未曾注意到。
提到萧涪江时，她的眼神都变的有光了。
但她也同样疑惑，为什么什么事师尊都会第一个知晓，像是他一直陪在自己身边一般。
上官清浊只简单“嗯”了一声。
“师尊，你为何会知道？”
话音刚了，上官清浊掌心传来一阵金光，将她整个人吸近。
苏九熙的脚步不受控制，只能随着上官清浊的灵气气流方向走。
随即，她感觉背后有力量在层层波动，一道符纸跳跃出来。
符纸悬在空中，上面布满了黑色的符字，纸边还散发着光亮。
潜听符？
苏九熙了然一笑，“难怪。”
难怪不管什么事情，都瞒不过他。
以上官清浊的修为，完全可以将符纸悄悄放于她的身上，而她也不会有所察觉。
上官清浊踱步走近了她，神色复杂，许久，才轻轻开口。
“徒儿，师尊有一物，忧心良久，十分想要得到，不知徒儿可否能助师尊？”
“师尊想要何物，尽管开口。只不过，敬南城事态紧急，等事件了却，徒儿还能活着，必定帮师尊取到。”
上官清浊对她恩重如山，只要能帮到师尊，她必将全力以赴。
只不过，敬南城中的天平不知何事会倾斜。
她早些回去，既能出一份力，也能少一分担忧。
上官清浊笑道：“放心，不会耽误你的时间，因为我想要之物，空间、时间都是静止的。”
“那好，师尊想要之物，是何物？”
上官清浊薄唇轻启，“亿渠珠。”
话落，他长袖一甩，苏九熙整个人都被收进在一个密闭的空间内。
白衣少年则站在原地，久久未动。
猛然发觉，他的浑身血液像是凝固住一般，没有知觉。
上官清浊苦笑，这些是她迟早要经历的。
真相，也是她迟早要面对的。
对她狠心，自己虽不忍。
但是为了苍生与她，这些都是值得的。
苏九熙还未缓过神来，眼前的一切竟变成了漆黑。
她伸出手，这里竟连五指都无法看清。
过了不知多久，她能感觉到远处有微微的光亮，一个宛如月亮般皎洁，透着白光的明珠立于高台。
在秘境中仅仅有的几丝光亮，竟全被那颗珠子吸收进去。
那颗珠子也成了唯一指引方向的明灯。
苏九熙一笑，想必那应该就是师尊所求的亿渠珠了。
她摸索着，顺着台阶缓缓走了上去。
亿渠珠只会偶尔发光，并且时间只有一瞬，因此她行走的脚步也较为缓慢。
在亿渠珠刚刚黑下时，却不知哪来一股力量，撞击到她的腹部，将她硬生生顶了下去。
整个后背摔在地面上，苏九熙疼的抽了一口凉气。
旋即，整个秘境中发生一阵阵阴冷的笑声，回声从四面八方而来，给她一种周围都是人的错觉。
一个个小鬼身体黝黑，与空间中的颜色几乎融为一体。
苏九熙是一个凡人身，没有像仙人那般通明的双眼。
在如此暗无天日的环境下，怕是也只有挨打的份。
只有时不时会亮起的亿渠珠，能可以让她短暂的辨别方向。
小鬼们似是在黑暗的条件下，视线更加清晰。
出手迅速，招招能打中苏九熙的要害。
苏九熙眉毛越皱越紧，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能回去就是个奇迹了，还怎么给师尊带回亿渠珠呢。
想着，她慢慢起身，轻轻闭上双眼。
苏九熙双手执剑，听着耳边呼啸而过的寒风，来判断小鬼们的走向。
小鬼们的行动敏捷，且配合默契。轻巧躲过苏九熙接连斩出的利剑。
它们的身轻如风，望心剑的剑光滑过，小鬼怒嚎一声，霎时间烟消云散。
望心剑有伤人杀鬼之势，被它伤中要害的，无一生还。
小鬼门的攻击更为激烈，从一开始的只会盲目的攻击，变成了在苏九熙忙于一方抵抗时，众多小鬼从身后袭来。
苏九熙的速度再快，却也只打散了几缕魂魄。
众多方位的攻击，让她喉间一甜，涌出一口鲜血。
鲜血滴落在衣襟上，顺着锁骨流到颈间的白玉璎珞之上。
两旁银质的龙腾凤腾被染红，一点点渗透到中间的白玉吊坠去。
鲜红的血液很快浸染了在白玉中，一道金光猛地迸发出来，霎时间，驱散了身边的孤魂野鬼。
吊坠在一片黑暗中发散这夺目的金光，让整片空间如同白日一般清晰。
光线折射到苏九熙眼前，她睫毛颤了颤，上下眼皮逐渐分开。
是萧涪江……
难怪他破上之力吸收总是不尽人意，原来他早就把一股极强的灵力放在了她的身边。
苏九熙莞尔一笑，此时的白玉璎珞不在那么冰凉，而是温暖和煦的。
在光亮的环境下，小鬼们已经不再是苏九熙的对手，更是无处遁逃。
苏九熙执起剑，打出一道道紫光。
剑气在她剑尖的挥舞下，追随着鬼魂的行踪，不带一丝犹豫。
刚刚还鬼笑声不断的密境中，如今却只剩下不断的哭嚎。
鬼魂逐渐散去，苏九熙拾步走上台阶，巨大的亿渠珠明亮而刺目。
她的目光没有躲闪，伸出手想要将其拿起。
却不想，在她指尖刚刚触碰到的一瞬间，一声碎裂传来。
苏九熙刚想阻止，可在眨眼间，它却犹如玻璃般粉碎。
亿渠珠的碎片落于地面，幻化成细小的白沙，向上浮去。
“不要，不要！”
苏九熙完全没有想到事情会如此发展，伸出手却只能抓到一片虚无。
空间突然静止，她的手停留在半空中，甚至都无法呼吸。
已经归于虚无的亿渠珠，齐聚成一抹白光，向少女的额心打入。
苏九熙躲不掉，以至于不能有一丝一毫的动作。
因为这个空间不是她所主宰和控制的。
这是上官清浊的空间……
无数画面从脑海中闪过，那是她所不熟悉的环境和人。
以及，在梦中见过的场景。
与她的师尊……
不知过了多久，空间正常运转，苏九熙顿了一下，眼角流出一滴泪。
她明白了，她全都明白了。
亿渠珠不是亿渠珠。
而是忆去。
回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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