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第六十章
一丝阳光打在少女的侧颜上，她似是察觉到一般，睫毛轻轻颤抖了几下。
直到感受到鼻尖传来的花香气息，与拂在脸上的清风。
苏九熙才缓缓睁开眼。
四年的时间，她都被封闭在幽暗的环境中。
如今，却连仅透的一抹光线，她都觉得刺眼。
一幕幕的画面涌入脑海，可单单只存在了一瞬。
苏九熙忽觉太阳穴传来了钻心般的疼痛，猛地坐起身，转头的一瞬，看见了曲腿坐于花海处的白衣少年。
他端着一本书，感受到了身边的动静，转过头对上了苏九熙的眼睛。
苏九熙：“……小师弟？”
没有见他师尊，而是小师弟。
上官清浊手中的书卷滑落，紧接着便是如同死一般的沉寂。
他守了她四年的时间，日日对着的都是气息薄弱的少女。
有多少个日日夜夜，他甚至害怕，害怕会不会再也见不到她了？
可见她一如往常般生龙活虎的坐于他的面前，冰封的心又一次破土般的剧烈跳动。
他看着她，鼻头不自觉的红了。
苏九熙从未见过上官清浊如此复杂的神色，也不知他为何会红了眼眶。
刚才闪过脑海的画面，却无论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小师弟，怎么会在这里？”
“你不记得了吗？”
上官清浊走向她，灵气打探在她的眉心处。
能感受到，她的魂魄已经与常人无异。
自那日在敬南城中的一战，苏九熙的身体化作灰飞。
可她的那具身体却是在凡界中，林逸青与苏寒锦的血脉骨肉。
神魂，神种虽有破损，可更多的还是对她凡界身体中的灵体，筋脉的伤害。
她本身的神魂还完好无损。
上官清浊便把神界上她的灵魂带到了这片花海之上。
此地灵气适宜，对她恢复有很大的帮助，于是他便用了四年的时间，将她的神魂加以灵体修补上。
虽然时间漫长，寂寞难耐。
可当见到鲜活的，真实的她时，他便觉得，一切的努力都是值得的。
“师姐。”
上官清浊蹲在她的身旁，眉宇间温柔的像要溢出水来。
“你能把你想到的都告诉我吗？”
苏九熙皱了皱眉，“我知道，我被魔域尊主境离的怨气所惑，放出了魔种。”
“之后……”
她的眼前一直有一道模糊的身影，可无论如何却怎么也看不清他的脸。
她阖上眼睛，越往细想，越会感觉如一把利刃不断刺在她的太阳穴。
“没关系，师姐。想不起来就不要再想了。”
上官清浊知道，她的记忆随着凡间那具身体的消散，也不复存在了。
苏九熙垂眸，提不起兴致的问道：
“小师弟，我为什么会在这里？我记得，我好像被魔种拉下凡界了。”
上官清浊不知事情要从何说起，见少女紧锁的眉心，只能安慰道：
“师姐，事情的经过并不重要。因为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
自打苏九熙醒来以后，她便开始担忧魔种的存在会对世间产生什么样的影响。
“是不是魔种已经觉醒了？”
这便是苏九熙心中最不好的猜想。
她放出魔种，若世人因她而饱受迫害，那她当真是千古十恶不赦的罪人了。
上官清浊叹了口气，他有经常打探凡间界的消息。
近两年来，之前已经沦为一片废墟的魔域，如今却有了新的人继位。
若不是魔种，常人怕也无法承受，那种地域的魔气与怨念。
况且魔将也如蚁穴泛滥成灾一般，近期频繁骚扰凡间界。
恐怕事情没有那么巧合。
他大部分时间都守在苏九熙身侧，并未真正去魔界看过。
但是见人人流传的话语，想必，最不幸的事情已经发生。
“师姐，具体的情况，我现在并无明确的判断。可你要做好心理准备，事情可能在向最坏的方向发展。”
上官清浊的话说的模棱两可，可苏九熙却能理解他的言外之意。
没有发生的事情不会平白无故的流言四起，更何况魔域复兴的这种大事。
既然已经发生，她只能想着如何才能改变。
“小师弟，现在凡间界是什么情况？”
“魔域怨气又一次祸乱人间，但究竟是积攒了多长时间的怨气，不得而知。”
怨气可延续千年万年，时间越长，吸收人性的阴暗面，便会越加强大。
一日不除，它们变会已成百上千的力量增加。
若是再有魔种魔气的加持，那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苏九熙刚刚醒来，身体虽还不能行动自如。
可眼前的情况火烧眉毛，没有更多的时间耽搁了。
“小师弟，你去凡间界为百姓除掉怨气，防止有更多无辜之人丧命。”
苏九熙紧紧抓住他的衣袖，“小师弟，谢谢你。”
在神界，苏九熙对他倾囊相助百年，如今还是第一次用这种恳求的眼神望着他。
上官清浊把住了她的手，想让她紧绷的神经放松一下。
“师姐，不必谢我，这本就是我们修炼之人该做的。那你呢？你打算怎么做？”
苏九熙顿了顿，无奈的扯了扯嘴角，“既然事情因我而起，那便由我来结束吧。”
上官清浊抓着她的手一振，“师姐，你想做什么？你现在就算死拼，也不可能是魔种的对手。”
“放心，我不会与他博命。既然真相不得而知，那我便去了解一下。”
虽然苏九熙这样说，可上官清浊知道，魔种一但觉醒，无论之前她与萧涪江有多么深厚的感情，那也无济于事。
“师姐，让我去吧。你留下来，把一切交给我。”
那日在林中一别，他没有想到再见面会是她烟消云散的样子。
那一幕，在他心中烙下了深刻的印迹，每每想到，他的心情便如同刀绞一般，久久不能平复。
既然体会到了失去她的痛苦，无论如何，这次也想护她周全。
“小师弟，我既是神种，身上便背负着使命。”
苏九熙自嘲的笑了笑，“可我非但没做什么，却还放出了魔种，这样的结果，我不应该连累你。”
苏九熙望向他的眼睛，“你能帮我保护好百姓，我便已经万分感谢了。其余的事情，便交给我吧。”
无论是在神界的小殿下，还是凡间界的苏九熙。
她的性子，从未变过。
上官清浊深知，她一旦认定的事情，便拦不住。
他无力多说，因为说什么，都是徒劳无功。
“师姐，无论如何，请活着回来。”
上官清浊不再隐藏自己的感情，几百年的爱恋，全部流露在眸间。
他怕，他怕这次一别，便再也见不到了。
上官清浊从来没有说过一句露骨的话，只将情绪深深的埋在心底。
甚至，他几百年的悸动，在少女的心中，全然不知。
上官清浊从不奢求她能够知道，可这一次，他想对自己自私一点。
事情扰于心头，苏九熙没有注意到少年眼中的情谊，她缓缓的笑道：
“小师弟，你也要平平安安的。”
说罢，少女的背影渐渐消失在他的视线中。
直到确保她已经完全听不见，他才薄唇轻启。
“……我喜欢你。”
几百年间，始终是场独角戏。
是他一个人的兵荒马乱，也是他一个人的无始无终。
终究话在嘴边，停在心里。
苏九熙一路御剑到达凡界，在神界时，她曾与魔种有过一面之缘。
为防止顺利混入魔界，她封印了体内的仙气。
苏九熙刚想给自己换一个模样，却无意间注意到脖颈间的白玉璎珞。
是那样的熟悉，却又陌生。
苏九熙顿感心中猛的抽痛一下，她似乎丢失了很重要的东西，可却什么都想不起来。
事态紧急，苏九熙顾不得那么多，转换成另一张面孔，顺便将脖颈前的项链隐藏起来。
不远处的城中，她能感觉到有魔气隐隐波动，似乎还聚集在了一处。
苏九熙皱眉，随即赶了过去。
城中街头破败，过路人都聚集在周围的酒楼或是茶馆中。
在苏九熙的印象中，虽然从未来过凡间界，可她总觉得，这里，本不应该是这个样子。
黑气肆虐在屋檐上，每每滑过的地方，花草树木，无一生还。
想不到，魔气已经放肆到了这种程度。
苏九熙去茶馆坐了一阵，本以为能打探出什么有用的消息。
殊不知，都是些毫无用处的车轱辘话。
想到这，茶馆周围像是突然变了天，黑雾笼罩出一片阴影，压抑的让人喘不过气。
众人顿时乱作一团，慌张的逃窜到各处。
“是魔气。”
苏九熙眉头紧蹩，快步跟去的同时，门前激起的一阵风沙，顿时迷了眼前的视线。
周身染着黑气的魔将，在街上不则手段的杀戮，溅起一道道血光。
魔域中人，以凡人生前的怨气为食，想不到已经肆虐到如此地步。
苏九熙将剑柄甩手而出，剑气强大，足矣震慑周围，使得让魔气破散。
所有魔将一时间将注意力转向她，随着他们脚步声的贴近，魔气也如一把无形的网，渐渐将她包围。
她下腰躲避魔气的来袭，随即利剑在上面扫着，黑气霎时间被斩成碎片。
这怨气生生不息，在斩成碎片之际，又以弹指间的速度恢复到了原状。
苏九熙起身看着在空中飘散的气息，她能感觉到，这不是普通的怨气，而是存活了好些年，吸收人类阴暗面的魔域余孽。
难道，几年前有人私炼魔气吗？
她心中泛起不好的预感，魔气的漂浮引来了更多的怨念。
苏九熙拿起剑刃抵挡，气息侵蚀她的内里，逼得她牙关咬紧。
苏九熙的仙气封印在体内，无法用全力对付它们。
若是在招来了魔种，事情就不妙了。
此地不宜久留，苏九熙转身离去。
她想将其魔气都引到一个隐秘的地方，在一个无人的角落除掉。
以免她神种的身份暴露，就无法混入魔界了。
顿然，她耳边轰然一阵巨响，周围所有魔将魂飞魄散。
几乎与此同时，刚刚被雾气包裹的环境，破开了如剑刃大小的缝隙，随之一道刺眼的天光打入，晃的人睁不开眼睛。
苏九熙待视线渐渐清晰后，缓缓的抬头。
在破开迷雾的那道裂痕中，有一少年立于其中，耀眼的阳光在他的背后，竟也成了背景板。
苏九熙抬眼，对上了一个挺拔的黑衣背影。
像是记忆中的缺口被填补上，黑衣少年转过身，对上了她的眼睛。
苏九熙袖口顿时捏紧，原来，她记忆中的那个身影，便是魔种……
萧涪江一身黑衣，肩上扛着一把银枪，发丝被风扬起在他的眉眼处，嘴角勾着一抹讥笑，一如九天神尊般俯瞰着她。
苏九熙微微一笑，她没想到，这么快，就找到人了。
更另她觉得疑惑的是，为何魔种要替她杀掉周围的魔将？
二人有过一面之缘，那人的长相乃是俊美惊人，让人看过一眼便不能忘怀。
萧涪江轻蔑的瞥了她一眼，便转身离去。
苏九熙见状紧忙跟了上去，现在顾不得那么多了，先随他入了魔界，探查清楚情况再说。
她自然不是他的对手，可若想杀他，须得在他身边暗地里下手才行。
她轻巧的抄近路踏在屋檐之上，本想快速跟上他的步伐，却顿感脖颈间一凉，身后高大的影子渐渐覆上来。
“你是谁？跟着我干什么？”
萧涪江的声音很冷，让苏九熙不由得脊骨有些发凉。
“刚刚多谢公子相救，小女初来到此处，本想找个地方歇息，可这城中的魔气蔓延，我一人不太敢。”
说着，苏九熙都忍不住在内心给自己点赞。
随口胡诌都能说的没有一点瑕疵。
然而，她刚泛起得意的小心思，就听身旁人说：
“你叫什么名字？”
啊这
遇见的太突然，她没想好。
“公子，小女名叫苏清浊。”
苏九熙简直想到什么说什么，只能先借用一下别人的名字了。
上官清浊在她的记忆中从未来过凡间界，这个名字，他应该没听过吧？
苏九熙抬头看了他一眼，却见面前人眼中闪过片刻失神，眉头渐渐皱起。
似曾相识的话重复在耳边，不管过了多久，想起来，他的心中还是会隐隐作痛。
苏九熙抬眸，见到了微微发愣的魔种，他眼中流露的神情，为何这么悲伤？
萧涪江勉强提了点兴趣，这莫不是谁派来的卧底，看着不太聪明的样子，演技这么拙劣。
知道他寻了苏九熙多年，便找了一个和她极为相似之人。
这样也好，正好借用她这个卧底，把剩余的魔域怨气一窝端了。
萧涪江来城中观察许久，发现这城中的怨气都是楚丰然座下的皇禁军留下的。
他也渐渐能明白，那个女人当初为何要帮助楚丰然，便是想感染他身边庞大的禁卫军，用来吸收人世间的怨念，壮大魔域。
面前这个女人，应当是楚丰然魔念指使的凡人罢了。
苏九熙看着他，全然不知魔种在想些什么。
许久，萧涪江淡淡开口，“那你随我来吧。”
答答答应了？
苏九熙差点咬到舌头，期期艾艾的问：“去去，去哪？”
萧涪江不耐烦的的斜睨了她一眼，“要么跟我走，要么死在这，你自己选吧。”
苏九熙：“”
这是正常人的脑回路吗？！
她看不懂，但她大为震惊。
“走走走，跟你走！”
苏九熙心中虽有疑惑，可这大好的机会摆在她面前，她怎么能不珍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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