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一回入尘世（2）

春初，正是踏青的好时节。既不会因日头太盛炎热难耐而动不动就汗流浃背，又不会因寒风凛凛雨雪纷杂而动一动就涕泪横流精神抖擞。

        何况天气好，地儿好，人还好。靠近城外处，河道两旁的各种摊子看得人眼花缭乱，女子们婉转悠长的叫卖声也跟那扯不断的蜜糖似得，一声就听得人甜到心坎儿里去。

        风景如画，人也如画。青年不由得暗自感慨了一声，接着把手里的折扇别到腰后，提起摆了一地的大小包裹。

        “哥儿还会来吗？”

        如鹿的青年回过身来，脑后马尾一个起落后笑嘻嘻地答到：“看什么时候能溜出来啦！”

        扬声应完，他拎着满手的东西重新开始赶路的时候却偷偷做了个鬼脸：“完了完了，再不回去就要挨骂了……！”

        他逆着人流飞也似的左拐右拐，找到一处远离人群的巷子就钻了进去。但还没等他把包裹全部交到一只手里，附近就传来了动静。他脑子一抽，踩着脚边扣着的竹篮悄无声息跃上了围墙。

        “这是重明鸟的护符，把它挂在家里或者随身佩之，便能远离邪祟、抵御灾祸。”十几步之外，黑衣斗笠黑遮面的人将手上的木牌交到了妙龄女子的手里，然后接过了对方递来的钱袋，“祝你们好运。告辞。”

        “唉。”

        正转了身准备跑路的男子差点被从天而降的青年吓得蹿飞出去，见落下的是个人，他便赶紧整理仪态，故作深沉地开口问他：“这位小哥也需要帮助？”

        青年挤眉弄眼地思考了一会儿，接着无比费劲地抬手指着自己：“‘小哥’，说我？”

        黑衣人心想，可不就是你吗，这里哪还有别人啊。

        其实，还真有一个，不过立在半空，而且距离较远，也不怪谁没注意到他。这位御剑而来的是谁呢？看那飘飘衣摆处以暗线压的鸾凤纹样就能明白，此人正是雾华君江鸾。鸾凤穿云服，有资格将它披之于身的只有他江鸾一人。四家守护兽有所谓使者，只有使者可以侍奉于旁，与它们进行一定程度上的沟通交流，极个别契合度极高的情况，使者甚至可以得到守护兽的协助。如今正逐渐淡出人们视线的四妖兽也曾位于守护兽之列，可惜种种的原因让它们再无法重见天日，只能处处躲藏谋求苟活，到了现在，几乎无人记得它们最初也是庇护一方的圣兽。

        然而江鸾并没有下去帮忙的意思。对于他来说，“鬼先生”还是个新鲜之词，头脑并不能迅速作出反应，就连为什么停住脚步，其实他也不太清楚。虽然只有一瞬，他感觉什么声音透进了自己的脑海，然后下意识便顿在了原地、看向了声音传来的方向。

        “虽然多少有些强词夺理，但既然能被称为‘鬼先生’，无论是教书的先生还是治病救人的先生，都得有一定的知识和修养，虽然这话自己说着不好，不过，见到我这样打扮的人，我觉得一般是用‘公子’称呼吧？或者不说‘公子’，‘大侠’、‘这位朋友’总不过分吧？”青年并不靠近，也并无恼怒之色，反而挑着些嘴角，“抛去这个不提，都说鬼先生来无影去无踪，您今日是身体不适飞不动？怎么还用跑的呢？”还没等对方出声，青年又道，“再者，从来都是听说鬼先生予人出自千灵之物，比如虎蛟啊灌灌之类，都是些不可能流通于世上的稀奇珍贵之物，买卖这些被仙门百家和官府捉住可是要重罚的，这次这木牌，往不好听了说大街上一抓一大把，先生怎么选了这么个随处都有的物件？”

        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开始显出慌乱的黑衣人仍在尝试着耍赖开脱：“天……天机不可泄露。”

        青年懒得理他，一转眼却看到了女子手中简陋木牌上的勾线图案，接着，他就没忍住笑出了声，手上的东西都差点因没抓稳滚落一地：“我说老哥，要假扮就认真点，好好做做功课，重明鸟为什么叫‘重明’？一边眼睛两个瞳孔，你这描的连凤凰都不是，顶多是只雉鸡，笑死个人了。快把钱还给人家姑娘，我权当没看见。”

        男子静静杵了一会儿，忽然拔腿朝青年撞了过去：“管什么闲事————！！”

        青年从从容容闪身躲过，无比惋惜地——抬腿绊了他一下。然而冒充鬼先生的人似乎有那么点拳脚底子，脚下踉跄了几步却还是找回了平衡。他纠结了如何是好的工夫，一个竹筐便当头罩下，不偏不倚套住了他的脑袋。

        “唉。”青年轻轻巧巧站了回去，弯腰看了看自己的裤腿鞋面之后，上前两步将黑衣人利索地扫倒在地。

        “最后一个机会。”他在摔到懵圈露出真容的男子身边蹲下，弯着两边胳膊保证手里提着的东西不沾到地上，“把这姑娘的钱袋交出来。”

        “啊————！！！”骗子从怀里摸出来什么东西随意一丢，爬起来就跑没了踪影，连还卡在筐里的斗笠都没去捡它。

        青年奋力把钱袋将将接在怀里，又费了些劲儿拿好，才站起来走向看傻眼的年轻女子：“呼，好险。”

        “谢……谢公子出手相助。”女子接过袋子的时候还是愣的，盯着青年目不转睛。

        “小事而已，不足挂齿。”青年没去在意，而是大大方方一笑，“姑娘下次小心，别再被骗了。”

        见了他笑得会心的样子，女子的胸中咚咚直响。世上怎么有这样英气又俊秀的人啊……也许不是特别惊艳的那种，但他的眉眼鼻唇却怎么看怎么让人顺心，笑容一直甜到人心底。刚刚那一套动作行云流水，让她一个对武技一窍不通的人都看得痴迷。而且身上还带着那么多累赘，真亏他能作出那样的反应。

        “敢问公子姓名？”她赶忙拉回心绪，匆匆施了一礼，“小女子无以为报，若公子日后去到八梅，云莲一家定当竭力招待。”

        “八梅镇，好地方呀，云莲姑娘名美人也美，天下也只有八梅那样的灵地才能养得出来了。”青年尽量标准地拱拱手，笑道，“煌城黎氏，黎鹇字重明，毁我重明鸟名声，不教训教训他，心里还真过意不去。姑娘别太记挂着，不是什么大事，家父还在等着黎某回去，再不走就要被骂了，今日先行别过，有缘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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