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八回鲛人祸（2）

赵路说的没错，鲛人不能适应江河里的环境，这样的水会让他们的生命力逐渐流逝，所以王家才会特意在那个新凿的池子里灌满了海水。怕自家调的盐水不行，用的那些全是他们费尽千辛万苦从入海口沿着利川运上来的。

        而那条侥幸逃脱的鲛人确实正潜伏在利川的河底，并没有顺着水流远去。他留在这里坚持是有理由的，但他也无法撑过太久了。淡水实在难以忍受，昨夜，他本想趁着雨势探出水去，喘上口气好好缓缓，却没想头还没露就被人发现了踪迹，吓得他一个甩尾又扎回了水底。喉咙像被人死死攥住一般，脑袋也很晕，似乎一闭眼就会气绝过去。这一会儿好像没人，也许可以……

        “啊！！”恰好路过的女子被顶出水面的利爪和脑袋吓得惊叫了一声，定睛一看，那人的两腮竟然还生着鱼鳍一样的东西，她不禁大叫着向后面退去，“怪……怪物！！”

        鲛人用双手扒在河堤边上，长久的隐忍和痛苦让他迷蒙的眼神透出些隐隐的杀气。刚刚那一声尖叫像根锐刺一样扎进他的脑袋，激得他下意识便燃起了怒火。

        “喝——！！”

        他还没有意识到到底发生了什么，木棍便又一次楔在了他的头上，把他硬生生打退了出去。

        “还不死？快给老子——”都头破血流了竟然还有气在，渔夫刚握紧了手上的家伙打算再给他来上一下，却被人猛一把攥住了手腕，怎么都动不了了。

        “赵大人？”他回头一看，拦住自己的正是赵路，这才赶紧松了手上的劲，转身跟人施了一礼。

        “他是外族，不是怪物。”不知者无罪，赵路也没办法给他判罚。但他正打算去寻那只鲛人的时候，才发现对方早已潜入了水下，徒留水中地上的几缕血痕红得扎眼。

        “雾华君，这怎么办？我不会水，灵鸟也下不去，”黎鹇蹲在水边，颇为担忧地探头望着混沌的水下，“不说别的，他受了伤，放着不管也总归不行。”

        “我试试。”还没等几人回话，赵路便解开了腰封就地找了条麻绳，一端系在腰上，一端交给了江鸾。之后，他随手丢下了配刀和外衣，一个猛子就跃入了水中。

        黎鹇见自己帮不了什么，就跑去安慰那个受了惊吓的姑娘，安慰完了人家，又去跟渔夫解释事情缘由。江鸾反倒成了闲着的那一个，看着手中的粗绳松松紧紧。

        没一会儿，赵路便钻出水面回了岸上：“不行。水底下也不怎么看得清楚，附近连个大点的窟窿都没有，不知他去了哪里。”

        黎鹇见这位郡承那么拼命，不由得心生敬佩：“大人真当忠良勤勉，让人佩服。”

        正在穿衣的赵路却只是笑了一笑：“佩服什么，职责所在罢了。我去调集人手，二位也别担心了，会有办法的。”

        不仅赵路，后来的众人数次入水搜寻都没有发现，是有原因的。这个原因便在于鬼先生。

        伏在洞窟中的鲛人尽力仰头望向那个坐回了原处的黑色身影，挪动胳膊撑起了些上身：“你……为什么要救我？你不怕我吗？”

        鲛人的声音听起来与人类女子没有什么差别，婉转动听、十分灵动，不看那些爪子鳞片，她也确实只是一个十有七八的、正值大好青春年华的普通少女。

        似乎嫌面纱湿哒哒贴在脸上有些碍事，黑衣人便将它摘了下来，轻轻攥在手里：“为何要怕，普天之下一介生灵而已。救一条性命，岂不应当。”

        鲛人头上的伤被他简单处理了一下、缠上了几圈绷带，此时已无大碍，只是她的身子仍然虚弱，做不了太大动作：“你是谁？为什么我感受不到一点气息？”

        “感受不到就对了。”浑身湿透的鬼先生此时身形更显几分瘦弱，面容也惨白，望着洞顶的眼神复杂到让人不懂，“感受不到就对了。”

        “这里，都是你准备的吗？”

        “嗯。”他垂下眼，有气无力地望了一圈洞里的东西，奇灯的火焰将他衬托得越发诡谲，“硬要说的话，洞穴不是我发现的，我水性不怎么好。百闻不如一见，鲛人的模仿能力还真是厉害，这才短短几天，我们的语言就能如此精通。”

        “他们怎么也不会想到你在这处山洞里面，退一步讲，洞口有封印，即使被发现，外头也看不到里面的样子，应该不会被人察觉。”说完，他撑着坑洼不平的地面站了起来，身体有些摇晃，“我能为你做的只有这些了。旁边盆子里的水虽然不是海水、只是勾兑之物，也许会让你好受一些。两天后的晚上，忠亲王会出现在这利川上的某一艘船上，你去求他帮忙吧。”

        “忠亲王？”鲛人明显精神一振，蛇瞳都收得细了，“忠亲王……是那个大将军吗？叫……叫……”

        “他还真是声名远扬，印象中，他应当没有去过西海？”青年男子的绝大部分面容都隐没在昏暗当中，让他看起来有些阴森，“没错，就是他，温辰。我做不到，但他一定可以。”

        “那我可以让他把我的伙伴一起救出来吗？”

        “自然。以那两个人的性子，不会放着不管的。”他望着稍远处那个喜形于色的漂亮鲛人，嘴唇轻轻地开合，“现在，回答我一个问题，不知道也无妨。买了你的那个家里，应该还有其他外族或者妖灵吧，它们在何处？”

        “好像是个摆着一堆牌子的地方，有人念叨了几句，亮光一闪，他们就能进去了。”鲛人尽力撑起身体，企图看清这位恩人的相貌，然而对方刻意站在那一方阴影当中，并不让她如愿，“我一开始也被关在那里，但是箱子太小了，放不开我的尾巴，他们怕我动不了死了，就把我带到外面的池子里，锁在中间的雕像上面，还有人专门盯着我，好可怕的。”

        男子稍稍扬了仰脸，打量着她裸露在外的皮肤：“他们没对你怎么样吧。”

        “没有，他们没怎么碰我。”鲛人摇了摇头，低头望着自己湿漉漉的利爪，“他们好像是想把我送给谁，我听他们说起过。”

        隐没在昏暗中的男子猛地凌厉了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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