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第十三回意何平（3）
六日前。
还没进入降凤山的范围，江鸾在空中便已经看到了山顶的那片惊人红莲。遮天蔽日的浓烟滚滚而上，将整座高山严严实实笼罩其下，根本不见散去分毫。火势虽大，却并没有向下蔓延的迹象，艳红火舌随着微风左右摇曳，抛去那些黑烟，竟还真有几分震撼人心的美感。这已经不是他们可以掌控的了，他不禁这样想到。
“和世！！”
呼唤声将他的思绪拉了回来，他也赶紧加入了维持结界的队伍，将全身的灵力倾注在隔绝了烈火的术法上头：“璀阳兄，发生了什么？”
“唉，谁知道怎么回事，约摸半个时辰之前，忽一下便着起来了，扑都扑不灭。这火焰好像也不是什么凡物，压根不听我的控制。”一身枫色衣物的男子转头跟他解释完了，又越过他的肩膀看向后面那人，扬声喊到，“透清，我们再试一试。”
敛霜君杨澈的袖子还好端端捆着，似乎是做事做到一半临时跑过来的。闻声，他颔首应到：“好，你们小心。”
于是，绯羽君朱夏引着江鸾重新腾上空中，从看不到边际的结界上方俯视起了脚下那片疯狂的烈焰。
“年轻弟子都下山避难去了，留在这里的都是自愿出力的人。现在看着是泾渭分明，指不定哪一刻开始术法就要维持不住、一直烧到山下。”朱夏趁机喘了几口气休息，才抬起双臂做起了施术的手势，“我再试试，希望能有点作用。若是仍然不行，你再用君水令吧。”
江鸾立马应了。降凤山三君里，朱夏精通火系术法，他偏向操控水冰，杨澈则更精于布阵制符，今日这抵御山火的结界，应当就是杨澈的手笔。修者都说，“朱夏似凤，能服烈焰”，世上没有比他更擅长操控火焰的人，而朱夏又好穿纹绣绚烂金羽纹的赤服，平日里看起来颇为夸张妖艳，这时衣袍猎飞，再配上冲天烈火，倒真有几分神鸟凤凰的味道。
只听他一声轻喝，便有冲天灵力激荡而出、直扑烈焰而去。他的压制大抵是起了些作用，一片火蛇肉眼可见地退避了几分，但紧接着，几股狂炎竟然高高扬起拧成了一束，带着扑面热风径直冲他撞了过去。
面对着张开大口的火色巨蛇，朱夏不知为何没有作出任何闪躲的动作，只是麻痹一般呆在原地，见状，江鸾连忙赶了过去，从巨蛇口中把他将将扯了出来。
退开原地之后，朱夏面色苍白地对他弯了弯嘴角：“……抱歉。”
“没事便好。”江鸾答了一声，在面前竖起了手指。随着他的召唤，惟卿横空闪现一剑斩碎了凶猛巨蛇，与漫天火雨缠斗在了一处。寒光闪过，层层水浪平地而起，不畏不惧地拍向了重整态势的烈火。然而，波浪不惧，烈焰同样不退，反而越发凶狠地翻卷过来，几乎要触及昏黑的苍穹。与之相比，君水令的层浪不过是些小小波澜，没有起到丝毫效果。长途御剑已经使他灵力不盈、精神疲累，他终是不敌，带着朱夏一同落回了地面维持阵法。
看两人是如出一辙的面色虚弱，杨澈快步走近，出声询问他们：“你们都没事吧。”
两人先后答了一句，接着，江鸾转眼望向了朱夏那边：“璀阳兄，方才是怎么回事？”
烈火灼热逼人，朱夏却依旧满头冷汗：“我也不知怎么了，不过是放出灵力尝试制住它们，忽然就动不了了，就跟被人捏在手心里那样心慌得很。这火有灵，绝对有灵，不是常人能控制的东西。仔细想想，这火确实着得诡异，忽然便起了，从山顶蔓延而下，转眼的工夫就烧到这儿来，噼啪的声音从后院都能听见。”
“从山顶蔓延而下，有灵……”江鸾把最后的力气都注入了阵法里头，“难不成，有人纵火？”
“不应该啊，山顶不是清铃君规定的禁入区域吗，怎么会有人在那儿？附近虽然无人把守，但若有谁从上下来回，不可能没有一人察觉。再者，这里往上应该只有清铃君故居和山门的庙堂，若是真有谁在上面，那他怎么生活？这么多年，从未听闻山顶有过炊烟，总不能只吃生食。又或许，是妖物做的？有这般本事，不得是个千年修为的大妖？”说完，朱夏恨恨地叹了口气，“可恶，到底是谁？火灭了之后可得彻底搜查一番才行！”
且不说降凤山没有仇家，就算有人想针对他们灭了他们，最好的办法也是以火从下方围堵，将他们困在山里。像今日这样从山顶开始放火烧山，实在让人猜不透其中的用意。看这火势，纵火人似乎与他们有着什么不能调解的深仇大恨，誓要将他们一个不留葬送于此，而另一方面，这“计谋”的愚蠢又令人不解。
这火起得莫名其妙，最终灭得也莫名其妙。山火骤歇的一刻，众人甚至分不出照在自己身上的是火光还是正在冉冉升起的朝阳。持续了整整一天的大火宛如被仙人施法收去了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一地可怖焦黑彰显着火势曾经如何凶猛。视线所及之处几乎什么都没有剩下，只有祠堂的几面残墙还孤零零地在原地□□，再往上的样子，便看不真切了。
狼藉一片的地面上还残存着炎炎高温，他们就算还有精力想要立刻动身探查一番，也敌不过这袭人的余热。这场大火定然有人参与，就算烧起时没有，刚刚也肯定是有，不然，必不可能灭去得这样干脆利落。弟子们轮番上阵、三君长老护法舍命坚持都没让火势消减半点，那个人却能做到操控自如，不得不让人折腰叹服。在众人的努力之下，山火好歹是没有再行蔓延，即便是烧了旷日之久，山门也没有出现一个伤者。
江鸾靠在树上昏睡了一会儿，再睁开眼的时候，朱夏已经领着人低低地御着剑，开始着手调查异象了。一把火烧光了眼前不知生长了多少个春秋的树木，倒是让他们可以一定程度上进行御剑腾空了。于是，三君带着几个弟子直奔祠堂的残骸，从那里开始探查起来。如他们所知那样，祠堂里并没有太多东西，仅仅供着牌位和画像而已，前辈们的法宝之类都收在书阁里面，而莫名其妙地，所有的东西几乎都被烧成了飞灰，只有正中间那一方墙壁完好到不可思议。
“这……”朱夏上上下下地打量着面前那幅没有一点损伤的画卷，眼睛都瞪得滚圆，“清铃君的画像上怎么还有别人？之前并没有啊……”
“红衣、红骨扇、凤钗……”杨澈也仰头盯着上头多出来的那个佳人，“山门里何时有过这样打扮的人物？”
桃花树下，清铃君一身典雅纯白，正在聚精会神抚弄琴弦，而红衣之人就站在他的身侧，手执折扇袅袅起舞，衣摆扬起一地的落花，美得是不可方物、举世无双。清铃君俊秀，那个男子更是动人异常，虽只有个隐隐侧脸面向这边，却也能从中窥出他遮掩不住的娇柔美好。他定非凡人，凡人怎么能出落成这般翩跹模样？他们都未曾听说山门里曾有这样一位天仙佳人，也未曾耳闻清铃君有哪位至交是这副样子。是没有人记得，还是说被清铃君藏起来了，压根不曾被人知晓？
望着望着，江鸾的表情忽地动了一动。
“消失了？”朱夏赶紧踮起脚把画卷摘下，一会儿对光、一会儿移动，企图让那个佳人重新出现在他们眼前，“难道是用特殊的颜料画上去的，不用火烧显不出来？”
江鸾没有出声，杨澈则默默在一地碎砖焦炭中蹲下身来，拾起了同样奇迹般保持着完好的、刻着清铃君名字的牌位。
山门里并没有任何一位前辈的骨灰遗体，只是供着他们的牌位和肖像以示尊敬。他们都已魂归故土，去了他们踏上旅程的地方，但这位开山祖师却不一样，他的尸身毫无下落，至今都没有被人找到。
从遗迹离开之后，几人重新开始向山顶进发，寻找起了清铃君的故居所在。可是找寻了将近两个时辰，几人都没再见到半片砖瓦。
“总不能连四壁房顶一起烧干净了吧……”朱夏扫视着空荡荡的焦土自言自语，“总该留下些什么的……”
“璀阳兄！”他还在思索，杨澈却忽然出声叫住了他，抬手指向稍远处的一片突兀亮光，“那边似乎是个山洞，里头……”
然而，还没等他仔细打量，那块山体便诡异地消失在了几人的视线当中，再没有分毫留下。
“怎么回事？！”
他们急忙赶了过去，试探着摸索那一带的陡峭石壁。可是，他们摸遍了各处，都没能发现任何异常。
“刚刚那个地方，像不像你找到寒月石的那个冰洞？”
江鸾看向旁边的朱夏，对他点了点头：“但是，那个洞窟的入口距宅院不远，并没有多么幽深，不可能延伸到此。”
“也不一定，万一是断开的两节呢？”朱夏又使了使劲，还打入了一些灵力进去探查，“奇怪……确实是普通的石头……难道，咱们集体眼花？”
最终，石壁的不妥也没发现，清铃君的故居也没找到，一行人便带着仅有的收获回到了半山腰的宗门之中。当时的谁都没有料到，第二天又会发生变故。
“这……”杨澈本想再趁着大早再来巡查一番，等到了前两日布阵御火的地方，面前郁郁葱葱的树林却把他看傻了眼，“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敛霜君！”三个门内子弟从密林里面钻了出来，面孔上是同样的惊魂未定，“祠堂还是那样破败，所以——”
“那场火不是做梦，对吧。”闻声赶来的朱夏抱起了双臂，眯着眼睛盯向巨树参天的树林，“那这又是……”
“原本好似就是这些种类，但总觉得跟之前不太一样……”杨澈也在喃喃着思考。
估摸着大家都折腾累了，他就没有安排门生在附近守夜，这下可好，若是昨晚排了看守，说不定还能看到究竟为何会变成这样。
“和世，你急着回去吗？”
江鸾转向出声的朱夏，对他摇了摇头。
“那咱们再进去看看，”朱夏用拇指点了点郁葱的树林，笑得有些狡黠，“说不定幕后的人还在这里头没走，正等着咱们去找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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