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话 改变了一点点
两人掀帘而入，在他们踏入忘川的一瞬间，船篷的布帘幻化成了那扇破旧的、遍布裂痕的车站站门，并在他们的身后缓缓关闭。
始终萦绕在鼻尖的，那股挥之不去的淡淡桃花香味，终于随着玻璃门的关闭而被挡在了外面。
比起第一场只过了一夜，这一场无疑拉长了战线，整整四天三夜，没有一刻的空闲，虽然还没有达到顾星本人的精神极限，但也让她有了一点恍如隔世的感觉。
王慧看到两人进站，坐在原位挥了挥手，不是她不想表现更多的激动，而是身心过于疲惫，已经很难移动身体了。
“来，休息休息，车子还没来，咱们刚好说说话，毕竟”
她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带上了浓重的离别伤情，乔乐杉突然意识到，一旦登上了那辆接引小巴，同生共死过一趟的三人重逢的机会微之又微，顿时抽了抽鼻子，一副潸然欲啜的模样。
顾星在心里啧了一声，当然，她实际上也嫌弃地啧了一声。
“妹子，你的恩姐记住了，小乔你行了，一个男子汉，动不动就要哭鼻子，虽然以后见不着，但也不是完全联系不上。”
王慧在情绪平缓后恢复了资深社会人的一切情商智商，先是重点感谢了顾星，随即警告了想搞烂气氛的乔乐杉并迅速抛出一个话题转移他的注意力，因为她已经很明显地看出顾星对这种离别感的厌烦。
还是那句话，跟聪明人相处，特别是知进退的聪明人，非常舒服及省心。
被抓住性格特征的乔乐杉正如王慧预料的，瞬间就将离别的愁绪扔到一旁，关注点被引到了别处：“还可以联系吗？！我再也没见过之前的同场，怪想他们的。”
你想人家，人家估计不会想你。
王慧在心里长长地叹了口气，这孩子虎了吧唧的，之后的日子还长，也不知道他能活多久。
“鬼市不尽相同，虽然摊主流动性很大，但里头的商铺都是直营的，比如饭馆类的蜀乡情，还有服饰店百媚阁，店铺与店铺之间有专属的沟通渠道。”
顾星立刻听明白了王慧的意思，但乔乐杉显然还是云里雾里。
“意思就是，你要是想联系我或者顾妹子，可以去找这些店伙计甚至主管，跟它们打好关系，如果它们愿意，会给其他的店相熟的店员留话，若我俩到任何一家分店消费，它们就会转告我们你的消息。”
看他恍然大悟的样子，王慧真的很想扒开乔乐杉的脑袋，把自己的脑子放进去，之所以这么耐心地对待他，完全是因为比起她那个被父母骄纵成了讨人厌的傻缺弟弟，这小子只是傻，心却是实打实好的。
乔乐杉搞清楚了渠道，立刻很兴奋地看向静坐在一旁的顾星，都不用说话，顾星就已经猜出他要干嘛了。
果然下一秒，他便兴致勃勃地说道：“那咱么约一个暗语，每次出了游戏场，都去鬼市里的某个店铺里给彼此留个消息如何？”
顾星的拒绝瞬间来到了嘴边，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他又补了一句：“这样我就能知道你们都是安全的，也能放点心。”
她顿时被噎了一下。
“你也别光顾着开心，那些店员可难搞了，我们虽说是消费者，可它们才是上帝，一言不合就会把人丢出店外，请它们帮忙简直比登天还难。”
王慧紧接着就给他泼了盆冷水，乔乐杉不太服气地说道：“给魂值还不行么，我好歹还有个几百，砸一次不行我就砸两次，总有一天能打动它们！”
“傻弟弟耶，你就算用钱撬动了它们的嘴，它们在你面前满口答应了帮忙传话，转身就把你抛到了脑后，你这不是把钱往水里扔么，关键还没有水花。”
王慧说完自己愣了一下，顾星察觉到了她奇怪的停顿，有点疑惑地看过去，却见女人不再说话反而盯着乔乐杉好一会，忽地捂着脸，随即低低的啜泣声透过指缝传了出来。
乔乐杉马上慌了，以为是自己态度太差惹得王慧不开心，手忙脚乱地不知该如何安慰，只好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顾星也有点懵，都说女人是水做的，特别是为了成为一位好的演员，她自己的泪腺已经被锻炼得极其强大，能够做到不用酝酿情绪几秒钟内掉下金豆子。
但那种情绪是假的，来得太快，碰上明眼人几乎会被立时识破，所以她可以很驽定地判断，王慧这是真哭。
“姐我错了，你别伤心，我不顶嘴了。”乔乐杉安慰了一会没有效果，也被王慧悲伤的情绪感染，红着眼眶一字一顿地道歉。
王慧抹了把眼泪，哭中含笑地说道：“不关你的事，只是我没想到，一辈子都没喊得出口的，那俩像小针一样扎在我心里的字，居然有一天会被我这么随意地讲出来。”
顾星立刻在心里回顾了一下他们的谈话，很正常啊，于是逐字斟酌，最后将疑点落在了“弟弟”两个字上。
看样子生前受了很多由弟弟带来的苦，就是不知道是重男轻女呢，还是手足反目了。
乔乐杉当然还是一脸茫然，目光不断在又哭又笑的王慧，以及一副了然模样的顾星，顿时觉得女人心海底针真是至理名言。
“对了顾妹子，我挺好奇的，你当时为什么要返回来救我呢？”王慧觉得现场气氛被自己搞僵了，马上转了话题，朝顾星抛出了盘踞在她心上的疑问。
顾星把目光移到了外头不断拍打玻璃的鬼物身上，反问道：“那你呢？为什么选择断后？”
王慧笑了，还没等她说话，乔乐杉就抢过了话头：“因为王姐是好人！”
王慧摇了摇头，亲昵地敲了一下男生的脑袋：“我可不是好人，好人会杀了亲弟弟然后自杀么。”
“杀杀谁？”乔乐杉瞬间给她的话镇住了，王慧眼神顿时变得暗淡，但没想到有些打哆嗦的男生语调一转，“他欺负你了对么？干嘛要自杀？他都死了你肯定得活着这买卖才不赔。”
顾星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王慧显然也没料到这位脑回路会清奇到这种程度，不太确定地问道：“你思维怎么这么跳跃，不应该害怕杀人犯么，管他欺不欺负我。”
乔乐杉甩了甩头：“我反对杀人，无论原因是什么，都是不对的，但单纯想报复社会的混球或者真正的坏人，干了坏事之后大概率不会自杀，他们比谁都惜命。”
似乎联想到了什么，他边说嘴角边罕见地挂上了寒意。
顾星见此情形，突然起了好奇心，像乔乐杉这样的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他身上又背了什么样罪孽。
王慧也很好奇，对乔乐杉抛出了一个直球：“你怎么死的？”
按照傅瑞德的说法，各人的死法跟罪孽值勾在一起，万不能随意透露给别人，若是被那群“鬣狗”盯上了，很容易被悄无声息地坑死。
可乔乐杉显然没有这个戒心，大咧咧地说道：“我啊，我跳楼死的，被发小坑了背上了一大笔债，为了不拖累家里。害，现在想想草率了，不就是还钱么，我年轻力壮的总有一天能还完的。”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可随意毁伤，在华夏的思想中，自戕也是个大过，所以小哪吒在伐纣里功劳这么高，最后却只落了个三太子的闲职，就是为了抵消他削骨还父削肉还母的“罪过”。
但人活在世上，难免碰上过不去的坎儿，可能是你生病了，可能是你遇到了巨大的挫折，有几个瞬间会狠狠地将你整个人的精神击垮。
那一刻，去死比活着简单。
【作者题外话】：顾星：叠词词，恶心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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