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话 没想到吧

白烟裹挟着鬼物迅速旋转，像极了一股微型龙卷风，但卷的对象仅限于负责讲故事的鬼，顾星他们除了被吹起几缕头发，觉得冷了些以外，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危机感。

        随着烟雾越卷越快，鬼物很快便在一阵刺耳的尖叫声中消失无踪，而白烟在完成了自己的任务之后也随之消散，留下房间里的罪人们面面相觑，准确地说，应该是三个仅存的活人，因为其他原本还阴恻恻望着他们的“活”死人们，在鬼物消失的瞬间同时失去了活力，重新回到了它们应该呈现的模样。

        “就……结束了？”大哥过了许久才喃喃地说道。

        顾星却摇了摇头，她被截取过的记忆并没恢复，通往忘川的大门并未显现，更要命的是，之前被她拨弄到七点的时钟不知何时自己回转，倒退停留在了两点钟的位置，在场的活人都不傻，顾星不过微微抬头示意了一下，他们就立刻明白了眼下的处境，表情都非常不好。

        又怎么能好呢？十个小时，刚好过半，这意思还不明确么，就差直接告诉你，死了七成的人，结果主线流程才刚过一半，折损率未免令人绝望。

        “他们怎么死的，我是一点都想不起来，你们呢？”大姐轻声地打破僵局，像是怕吵到屋里的亡魂一般，细声细气的。

        顾星摇摇头，她能从死去的人身上推敲出致死的原因，至于他们为何而死，光靠猜最多只能找到可能性，可她非常不喜欢“可能”这两个字，在某些情境下，往往就是这些不可确定性导致失败，而无论是在人世间还是孽债轮回，顾星生活的方式使得她的生存容错率极低，失败意味着死亡。

        所以，这许多摆在面前的情况都在说明一个事实，远远还没到结束的时候。

        “你怎么知道激怒它，就能让它消失呢？”大哥并没有接大姐的话茬，转而问起顾星关于那只鬼的事情。

        “它一直在生气，哪怕我少了段记忆，但不妨碍我感觉到它的怒气。”大哥皱起眉头，似乎不太理解顾星的意思，她也算耐心，继续说道，“生气当然没问题，奇怪的是它相当努力地压制自己的怒火，而且明显不是因为职业修养，更像害怕触犯规矩。”

        顾星还有另一层的线索，那就是进门之前血男和无脸女俩鬼的生动表演，之前以为它们是在演绎疯子，但结合鬼物极力抑制攻击本能来看，显然是让顾星找机会激怒它们。

        激怒它们后会发生什么？当然是攻击活着的罪人了，如此一想线就串上了，鬼物压抑本能是为了不攻击罪人，不攻击罪人是因为规矩不允许，罪人触犯了规矩的下场只一个“死”字，孽债轮回里人鬼平等，鬼违反了规则，就算你是管事的npc，也难逃脱问责。

        但顾星肯定不能告诉大哥，啊，我好像有个莫名其妙的物理外挂，加上我比较聪明，就得到现在的结果，这不是搞笑么。

        “所以，我猜的。”这个结论很不靠谱，但无论多不靠谱，从大哥那副“恍然大明白”的表情她就能知道，这位已经被孽债轮回折磨得非常会脑补了，谁知道他自己添油加醋了啥东西。

        大姐不太理解他们的话，转头看了一圈房间，目光短暂地停留在惨不忍睹的尸体上一秒，便迅速避让开来，最终钉在了时钟的怪鸟身上，原以为它只负责报时，但喷出的白烟居然可以送走负责鬼，若是谁再继续当它是只普通的报时鸟……

        这种人估计也活不到现在。

        顾星的目光同样盯着怪鸟，下面的时钟，鸟不是什么好鸟，可作用应该仅限于报时和监督，但监督的不是人，而是鬼，因为在作死边缘反复横跳的是顾星，它在惩戒了鬼物之后并未作出任何不利于顾星的行为，可见它针对的对象不是罪人。

        尽管没有之前的记忆，顾星却总觉得有些地方不太对劲，那是大脑送过来的潜意识，不断警告她有很重要的东西被忽略了，并且绝不是她故意为之。

        大概率是货不对板，被强行剔除的记忆中某样东西和现在眼前呈现的有很大的出入，于是她在跟鬼物场内“爱的魔力转圈圈”时也没闲着，扫视整个空间之后最终找到了那个让她最不舒服的地方。

        时钟。

        充满童趣的表面清楚明白地标示着开始和结束的时间，没有秒针让时间流速趋向于暗箱操作，分针时不时到点不走，然后又突然超前跨越好几分钟，仿佛表盘后头藏着个东西，按照自己的心情拨动指针。

        站在钟下头，顾星再次伸出了罪恶的小手，准备故技重施，大哥看到后心头一紧，连新手大姐都忍不住轻声喊了一句，然而顾星在触碰到指针的前一秒却突然收了回来，转身走回两人身旁，一副乖巧的模样，与之前疯狂造作的做派大相庭径。

        大哥疑惑地瞟了她一眼，然后看向时钟，猛然发现那只怪鸟不知何时变了模样，鸟还是鸟，但换上了一张恐怖的鬼脸，三双眼睛占据了半张脸，另外半张则被巨大的嘴巴割据，鼻子被这俩器官完全挤兑没了。

        长得丑是次要的，可要紧的是那三双赤红的鬼目死死地盯着“乖巧”的顾星，里面警告的意味非常浓厚，但更多的竟是鼓励和期待，似乎很希望顾星能像之前一般拨动时钟。

        要真去做了，估计……大哥顿时明白了顾星转变态度的原因。

        见顾星没有再靠近的意思，怪鸟露出一丝可惜，接着张嘴用尖利的声音说道：“睡觉！睡觉！”

        行吧，顾星走回床边，正准备睡上去的时候动作突然一顿，像想明白什么似的抬头看向怪鸟，惹得它又喊了两句“睡觉”，且脸上凶相大现，警告意味浓重，已经躺在床上的两人因此发现了她的异样，有些疑惑地看着她。

        “我不困，不想睡。”

        这话一出，不仅罪人们大吃一惊，连怪鸟都不禁张大了嘴，说了一半的睡字梗在嘴边，一时居然不知该如何回复她。

        “我不困，不想睡。”顾星把自己的话重复一遍，并补充道，“所以你也不用再招鬼出来给我讲睡前故事了。”

        怪鸟高高地昂起头颅，发出一声嘹亮的鸣叫，听不懂鸟语的三人此时却清楚明白地感受到了其中的无奈和可惜，随着鸟叫声响彻房间，它脚下的时钟快速转动，最后停在了七点整，浑厚的钟声响起，大哥错愕地看着周围的墙壁开始如同点燃的蜡烛一般缓缓融化，很快露出下面藏着的布满血迹的另一层墙壁。

        随着覆层的小时，同样被遮盖的记忆重新拼接回了各人的脑中，顾星的嘴边挂上了得逞的笑意，而另外两人在片刻的失神后面色复杂地看着她。

        记忆力木讷少言行动迟缓的女人，跟眼前这个思路清晰喜欢作死的人可以说毫不相干，原本被藏在厚厚眼镜片下的眼睛流光溢彩，哪有一丝笨蛋的模样。

        没想到吧。

        当整间房子恢复该有的样子，一扇古朴的木门出现在三人眼前，不知道情况的大姐有些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似乎害怕再出现什么突发情况，而大哥则面露喜色，快步走到门前打开，朝里探了探头后说道：“忘川！”

        接着快步走入其中，大姐在迟疑片刻后跟随他的脚步走了进去，两人迅速消失在门后，而顾星此刻却另辟蹊径，转身坐到了时钟正对面的床铺上，饶有兴致地打量它，没有丝毫要离场的意思。

        “离场，离场！”

        怪鸟仰头长啸，催促顾星赶紧离开。

        “床边故事还没讲，我怎么能走呢？”

        怪鸟的声音戛然而止，三双鬼目定定地看向眼前的女人，而顾星同样静静地看着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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