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宫
冯夫人这一胎如预料的没了。柏夫人来朝升宫做客时还有些惊异。
“是娘娘做的吗?”
就算前几日提过一嘴,但柏夫人还没有胆子去做,一没有这个手段,二也没有这个机会。所以等事情发生,自然的就怀疑到了楚越身上。
楚越轻声否认,心里却有了答案。太医令的人说是冯夫人头胎不稳,再加上这天又冷,便难保住。
多敷衍的说辞。冯夫人还是常年跳舞的人。这样的体质怎么能难保住呢?但是没有任何人提出异议,冯夫人自己就是伤心也没有多话。
所以背后的人到底是谁,已是很明了了。
她便幽幽地说,“流了就流了吧,反正她还年轻。”
怪只怪冯夫人当初自己要往皇宫里头钻,进了这里,自然就要付出代价。楚越并不怜惜她。
柏夫人黯然收回目光,一时思绪万千。
她今日坐得稍微久些,正好留到傍晚皇帝过来。这个时候又正好要过去看望原太后。楚越就拉着她,三人一齐往长乐宫过去。
宫门前稍作停留,田忍不住附在楚越耳边揶揄,“您瞧。”
她便回头看向了还未跟上的柏夫人。她是一如既往的谦卑,就算能跟着皇帝和朝升夫人一道,也很是懂事的随在后头,甚至比楚越身边排不上位的宫女还要靠后。
当真是一丁点的风头都不想抢。
“娘娘如何不进去?”柏夫人见楚越在宫门前等了她一会,还有些受宠若惊的。
楚越脸上泛着浅浅的笑,“我不便进去,你瞧瞧太后如何了。出来的时候与我说说。我也好安心。”
“是。”
等朝升宫的人到了偏殿等候,祁香还有些看不明白的。她家娘娘因原太后不喜欢,所以从不踏进寝宫半步,柏夫人自知不能僭越,从前就算进去问安也会很快地退出来。
今日娘娘怎么还特地嘱咐她在里头多留一会的?
她带着好奇的目光向田看去,田接收到了也只是微微摇头,并没有回答她。
其实这也不算什么大事,往前娘娘要做的大多数事她也是不清楚的,一直都是由田姐协助娘娘。只是如今心里藏着秘密,就仿佛开了个小小的洞口一样。
只要有一丝丝怨怒,就能借着这洞口全部流出去……
原太后今日状态稍微好些,也和榻前的人说了几句话,一抬头刚好瞧见铜灯后的柏夫人,就问她:两个皇子怎么样了,可还听话?
无论情况如何,柏夫人呈上去的必然是好话,也叫老人家不担心。她垂着眸回答,姿态极为恭顺。
“是个好孩子。”待人走后,原太后就和皇帝提了两句,“人也不骄躁。两个皇子都带得好。”
“只是两个现在都还太小,看不出什么。往后要是聪明好学的,你也多上些心。”
“天下事难管,选中人才最重要。”
这些话说不上暗示,只是看皇帝与她还有些疏离才不明着说的。就算废立储君是大事,不可轻易变动,但是只要一想到太子是在那个女人膝下的,心里终归堵着。
这些恨与厌恶演变至今,已然形成了一个如何都解不开的死结。就是带到棺材里都不见得能完全平息。
皇帝当然是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去激怒他母亲的,他就点着头,对老人做出一副听进去了的样子。
柏夫人守在外堂并未走远,尚且隔着一道屏风,里头的动静既能听得到,也能瞧得着。她微微愣住,惊喜之余,更多的还是惶恐与害怕。
毕竟,她从未生出过这份心思,也从来不敢冒险……
等到了偏殿与楚越说话时,复杂的情绪才能缓和。她避开了太后和皇帝的交代,只重复了前头几句无关紧要的问话,然后再隐晦地说,“昨日都还说不了话,今日就这么清楚了,妾担心……”
就算没有感情,但终归就发生在眼前,说着说着竟真带上了几分哭腔。
楚越将打量的目光自然收回,就让田给她递了帕子过去。她倒没什么情绪,都知道她和原太后不对付,也没什么好装的。
就很是平静地说,“是该要好些准备了。”
这么一直熬到建丰七年的年初,原太后卧床小两月后,于长乐宫薨逝。走得也算是平静,不如后半辈子那样戾气重。不吵也不闹,就是一个——变得格外依赖亲人,恨不得皇帝和吉天长公主一直守在身边。
尤其后几日,几乎时时刻刻都要见到自己儿子,就算开口说不了话,看着人在跟前也好。
送葬潜陵那日,楚越心中难得的畅快,倒也不是为了自己那恶婆婆终于走了,而是再一次回到潜陵。
从前人总说守陵是个生不如死的活,如今再回忆起昔日,竟觉得是一段难得美好的时光。
但美好总是稍纵即逝,她代皇后的身份过来,也走动不开,只能皇帝到哪,就跟到哪。等所有仪式完成,又按部就班地乘舆回宫去了。
一路陌上黔首随北都城中的贵族们都在哭,就是皇城里所有宫奴们的脸上都挂着泪珠。但楚越想,这些人中真正悲伤的,估计也就只有原太后她自己那一双儿女了。
司徒凌往长乐宫去了,一连在自己母亲的寝殿里住了好几日。
皇帝这几日就都在无极宫里忙事,仿佛回到了刚上任那会,躬身案牍,夜以继昼。也颇有些像朝升宫被打为冷宫那会——楚越日夜练字忘却悲伤的状态。
她心中颇多感慨,但也只有感慨。
不往后宫跑,期间自会有美人想着办法去见见他,就是得宠的冯夫人也过去了好几趟,但最终无一人见到皇帝。
成奎忧心天子的身体,就主动跑了一趟朝升宫。
“娘娘去劝劝?总也要休息的,不能总这么着。”
楚越就放下手中漆碗起了身,都找到朝升宫里头来了,那自然是要去的。
无极宫是皇宫之首,而宣室殿又是无极宫主殿,里头的明亮是往下任何宫殿都比不上的,朝升宫就更不能了。
这日恰好是个晴天,无数炽热的阳光如同春生万物一般照入殿内,将里头的所有都折射出光芒,熠熠生辉。
楚越就想,这才应该叫做朝升宫。
殿外的风将帷幔吹起,宠妃入内,随即跪倒一众守着的小黄门和侍中郎。她缓步往里走,把带过来的酒卮放到了案几旁的地上。轻声说,“陛下和我喝一杯罢。”
司徒邑的脸上其实并没有什么悲伤的神情,也不似痛快哭过一场,甚至抬头望着她的神情都一如既往的莫测。
如若不是一连把自己关在宣室殿内多天;如若不是成奎跟了他这么多年。恐怕谁都不能看出他是在伤心。
“你喝不得酒。”司徒邑将目光收回。低哑的嗓音一经响起,才能让人知道他确实是在伤心。
楚越便寻了个靠近的位置坐下,自顾自地给自己倒了一杯,然后不待人反应的迅速饮下。
只有这样的举动才能让他终于有了行动,将她手中的酒樽抢走。
他无疑是愤怒的,毕竟楚越的身子还虚弱,动不动就能病得下不了榻。但就算生气,面对着她又只能强迫自己控制住。
楚越就低着头也不说话了,直到过去许久许久,才又开了口。
她说,“司徒邑,你知道我有多羡慕你吗?”
皇帝这才发觉到她的不对劲。许多年未曾喝过酒了。这副样子,他只当她已是醉了。
而楚越也就是这样才敢说几句心里的话,那些说的、说不得的,统统倾泻出来。
“你的母亲,在死之前惦记着你,渴望你守在身边。她是爱你的。”
“而你的亲人死后,你也可以不用顾忌其他,想怎么忧伤就怎么忧伤。”
她抬眸,一双亮晶晶的眸子望向他,“你懂我在说什么吗?”
不过是撕开自己的伤疤,告诉对方自己更加可怜,好让对方走出阴霾——这种愚笨的安慰方式罢了。
这里头当然还包含有她不屑一顾的自证清白。再一次告诉司徒邑,她是为楚鄣而忧伤。可因为皇帝的多疑,她只能生生憋着,什么都不能表现。
哪怕痛恨至极也要为他可笑的怀疑,与那所谓的帝王制衡,而选择隐忍、权衡利弊。
相比起来,她竟觉得司徒邑就是再将自己关个十天半个月,哪怕一辈子,都不算什么大事。
他比她实在好太多了。
这里头所有明里暗里的意思,楚越能说出来,自然就瞒不过司徒邑。他何其聪明,能稳坐这位置这么多年,就最能明白别人想要表达什么,说的话是为了什么。
殿内瞬时间安静下来,两个人都没有接着说下去。唯剩打开的酒卮散发出醺人的椒花味,叫人不饮自醉……
冯夫人彼时第四回往无极宫过来。她并不知道楚越现在就在里头。还特地准备了一些珍贵的玩物,想和成奎讨个好。
“成常侍,我进去安慰安慰陛下,就一小会。”
成奎左右为难,回眸瞅了眼里头,才抬手放在嘴边说,“您别进去了,陛下过会就会好的。”
冯夫人不解其意,遂露出一个疑惑的表情来。
只听得成奎解释说,“朝升夫人在里头呢。”
无极宫前坪的阳光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消逝,她的嘴角也渐渐地放下了。这样说,简直比直接拒绝还要令她难堪。
学了这么久了,究竟还是不能和那个人一样,真正进入他的心里吗?
哪怕甘愿放弃自己的孩子……
楚越这晚是宿在无极宫内殿的,二人后来也没有再说什么话。皇帝只是将她揽了在怀里,轻轻地吻着,发出几声很轻很轻的叹息。
原本是不带任何欲望的安抚,可不知怎么,后来又抱到了床榻上。
夜间她闭着眼,呼吸也平稳。司徒邑将她紧紧抱住,等到窗棂外天色朦朦发亮才问出来。
“你会抛下朕一个人吗?”
皇帝的嗓音低沉而干哑,带着源于内心深处的恐惧,却又因为高高在上的身份而刻意压下生出的懦弱,他是天子,即便在最亲密的人面前,也不能完全暴露自己。
这样的问题多年前其实他也问过,那时候楚越顾左右而言他,还说了一堆搪塞的话。
而如今她只是靠近司徒邑的胸膛,将自己的表情藏在黑暗之中,平静地回了两个字,“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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