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送鞋

这时候，在旁边围观的四爷站起身来，口中含着的烟袋在不停的冒着烟，四爷咳嗽了几下，拿起旁边的一把铁锹。默默的穿过人群走到了前面，一旁小孩反应过来后，一起欢呼着，就这样，四爷为我们开路了！

在他的身后跟着一群大大小小的背着书包的孩子们。像一条五颜六色的绳索，点缀在这苍茫的白雪皑皑的大地上。

我在后面默默的跟着，眼泪不知道什么时候流了出来，或许是瘦弱的身子怕掉队，不得不三步并做两步的前行，越是这样急躁，雪越是在脚部来回的滑落，只顾着眼前的赶路，浑然忘记了裤腿上挂满了雪片。

急匆匆的跟着前面踩出来的脚印走，身边的积雪有意或者无意的溅到我的脚踝处。在我的鞋子里，裤腿里找到了栖息地。

那种冰冷刺激着瘦弱的躯体，我不停的打着哆嗦，跟在队伍的最后面。

脸上，手上也因为天气寒冷而布满冻疮，被片片雪花重重的砸在脸上。脸像是被刀割一样的疼痛，鼻涕不停的吸进鼻腔里再重新弹出来，挂在上嘴唇，有时候也会蔓延到下巴那里，实在觉得吸不到鼻腔里的时候，手会胡乱的在鼻子哪里摸一下，把那一汪白色的液体抛到身边的厚厚的的积雪里。再或者挥起衣袖，果断的擦在袖口上。

就是因为这样的一个动作，自己又开始摆尾了，不得不在小心谨慎中再次加快步伐，跟在队伍的最后面！那时候不知道什么叫做吃力，现今回想的时候，真的是有点力不从心，生怕自己掉队！那种恐惧想来就心疼！

看不到前面的队伍，只能不停的回望后面的村庄，当感觉到村庄离自己越来越远的时候，那就意味着离学校很近了。

这时候的鞋子里面因为有了太多雪的融入，走起路来的时候，鞋子会发出“咘咘”的声音，而我的脚早就泡在雪融化后的冷水里！

很庆幸的是，走到半路，正当前面的人大喊大叫的时候，雪慢悠悠的想要停下来，不再是像之前那么洋洋洒洒，肆无忌惮的飘落，这也为我们的上学的路上提供了便利！不用眯着眼睛看前方了！

跟着队伍艰难的走到了学校，刚才还是一条长龙的队伍这会已经是乱了阵，一个个的往学校门口冲去，像一群脱缰的野马一样，三三两两的掉进雪堆中，又再次倔强的站起来，继续摔倒，只剩下我和带队的四爷在雪地里不知所措！

这时候四爷回过头，看到我站在他的身后，我的脚不自觉的在鞋子里面抖动着。

“这么冷的天，怎么穿这么单薄的鞋子啊，里外都湿了，怎么办啊”

“家里只有这样的鞋子，没有别的了”

“脚会动坏的，哎，傻孩子”

“不会的，我很耐冻的”说到这里的时候，我不禁的打了一个喷嚏，鼻孔两边又吹出来两个大大的白色泡泡，我赶紧的伸出手去捂住，随后用手一抿，在自己那大红色的的裤子上印上一个小小的五指印！

四爷乐呵呵的笑了笑，把手中的旱烟袋插在上衣口袋里，把铁锹丢在雪地里，招呼我走到他身边，缓缓的把自己脚上的一双芦花鞋脱了下来。

“快来，穿上爷爷的鞋子”

“我不要，我这双鞋子可以的”

“听话，上午半天课，鞋子湿着难受，怎么能好好学习呢”

“可是您给我了，您穿什么”

“四爷皮厚，耐冻，不要紧，你穿着”说完后，又果断的把他脚上的另外一只芦花鞋也脱了下来。

我拘谨的不知道要怎么办？看着四爷已经赤脚站在了地上。微笑着示意我穿着他的鞋子。我像是面临了一个选择题，不知道要怎么办了？

四爷果断的把我的鞋子脱下来，按着我的脚穿进了那双有温度的芦花鞋里，像是贴进了温暖的火炉旁，脚丫不由自主的开始试探性的伸开，来感受着里面的温暖。

看到我穿上鞋子的那一瞬间，点着头笑了笑，“去吧，这双鞋子，四爷送给你，以后下雪就穿这个，别让脚冻坏了，快去吧”

我不懂的拒绝，也不知道怎么拒绝，看着四爷的双脚踩在洁白的雪地上，而我的脚上穿着的是他那双精致的芦花鞋，瞬间感动的不知所措！

就这样，穿着那双硕大的鞋子一步三回首，他还是那样，慈祥的眼神目送着我小小的身子往学校门口走去。也许是回首太过于频繁，突然间打了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在雪地上。

四爷惊慌的走了过来，自责的说道“忘记了，忘记了，这双鞋子大，你穿上走路不稳，大意了大意了”

四爷说完后，赶紧的蹲下来，把鞋子脱下来端详了一下后，果断的从他破了洞的棉衣里，抠出来一团棉花，塞进了鞋子的脚尖处，一只手在外面按着，一只手在里面挤压着，那古铜色的脸庞也许是因为太用力而显的更加的黝黑。

最后四爷把鞋子放在地上，示意我穿上，这时候才感觉到鞋子里面的空间不那么的空旷，塞上棉花后更能感受到里面的温度。就这样我惊喜的点着头，四爷见状后继续从那个破了洞的棉袄里抽出来一团棉花，往另外一只芦花鞋里面塞，一双穿起来很大，摇摇晃晃的鞋子，被四爷这么想办法改良，穿到脚上后暂时的感觉到合脚了。

两人脸上都洋溢出温暖的笑容。那是冬日里最温暖的一抹景象！

故事的最后，我穿着那双鞋子走进了校园，而四爷打着光脚，拿着我那双单薄的已经湿透的鞋子回家了！

多年后，这个画面我还是很感动，总是在想着，当年为什么不好好的说上几句感谢的话，以至于后来自己学会表达了，四爷爷永远的离开了，只是每当想到芦花鞋，那个冰天雪地的场景便会在脑海里面转悠，古铜色皮肤的四爷在雪地里是怎么赤脚走回去的？

那双芦花鞋，真的伴随了儿时的下雪天，它厚重又很保暖，每当我穿着的时候，总是要小心翼翼的走路，因为鞋子太过于大，但是温暖从来没有减半，因为那是四爷冒着严寒把他的鞋子送给我了，这份情让我清晰的记了一生，现在的条件好了，冬天有御寒的棉鞋穿了，可是从来也没有遇到过那么大的积雪。

那双芦花鞋，是我心灵深处最深的感动。忘不了在严寒的冬季，我穿单鞋时的寒冷。忘不了四爷赤脚走回去的背影。他从棉袄里抠出来的棉花塞进宽大的芦花鞋里面的片段，是那么的清晰。

多年后才意识到，四爷那一抹慈祥的微笑，带给我的不仅仅是关怀，还有难以诠释的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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