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噩梦
【晋江文学城/晏氿】
有很长一段时间,时瑾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地。他站在一栋破旧的老式小洋楼前,周围是半身高的杂草,湮没了脚下的石子小路。
这栋楼看起来已经很久没人住了,静悄悄地伫立在这片荒园里,抬眼去看,只能看见楼上的五扇窗户,里面漆黑一片,幽冷的月光倾泻而下,印出了玻璃上浑浊的脏污。
时瑾望着它,有一瞬的恍惚,他觉得这栋楼像是自己住的地方,不过,它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破旧了?
倏尔有风吹过,带起了身边的杂草,发出沙沙的声响,忽然间,时瑾听见了一声猫叫,与其说是猫叫,倒更不如说是婴儿的啼哭,那种尖细而锐利的啼叫,充斥在荒园的每一处角落,消弭了别的声音。
月光在此刻好像变得更加黯淡了,时瑾一步一步朝荒园深处走去,脚步也愈发虚浮不定,他不知道自己是在做什么,耳边似乎有什么声音在指引他走进这栋楼里,语速极快且模糊,他明明听不清,却偏偏能够感受到来自声音的蛊惑。
门上锈迹斑斑,门面上也积着厚厚的灰层,没有任何的照明设备,时瑾的手刚搭上去,就摸到了一手的灰。
四周寂寂无声,一时间,风声和猫叫,全部消失,只剩下腐朽的木门在夜色中发出的绵长吱呀声,诡异而单调。
时瑾的手稍稍顿住,他目光空洞的朝推开的门缝里看去,看见的只有月色照亮的地板,红棕色的地板,在幽幽月色下,散发着阴冷的气息,乍一看,像是淬满了血。
“进去。”他听见有声音对他这么说道。
时瑾鬼使神差地用力把门往里一推,一阵刺耳的摩擦声过后,门彻底敞开了,紧接着,一股朽烂的霉味扑面而来。
屋子里的陈设和他住的地方没有任何差别,由此,他可以肯定,这间破旧腐败的小洋楼,是他的家。
但与之不同的是,借着惨淡的月光,摆在眼前的是一条长长的走廊,在走廊的两边,各有五扇木门。
时瑾缓缓走进去,鼻端的腐朽味变得更加浓烈了,他感到一种寒意正在从脚底朝上蔓延,经过小腿,腰身,肩膀,一点点侵蚀了他的感官。
阴冷的风从身后吹来,摇动了木门,发出了低低的长吟,很快,在铿铿一声巨响后,木门紧紧合实,最后的月光陡然灭掉。
时瑾脸色霍然一变,有瞬间的清醒,然而不过半秒,他耳边立刻又出现了低语声,蛊惑着他一步一步朝前走。
走廊里忽然亮起了晦暗的光,映亮了眼前的一切,时瑾看过去,十扇木门上皆漆着暗红色的油漆,由于年代久远,油漆已经斑驳了,零零碎碎的墙屑堆积在门缝和角落里,很久无人清理。
“往前走。”那个声音继续蛊惑他。
时瑾按照指示,停在了第一扇门前,门是没有上锁的,不过轻轻一推,就露出了一条缝隙,时瑾屏住呼吸,从门缝往里看。
屋子里亮着更加昏暗的灯,不知是不是线路不稳的缘故,灯光闪烁不定,正对着门缝的,是一道颀长的背影,和时瑾平时所见过的鬼不同,祂的背影看起来单薄清瘦,黑色的长发一直垂到腰际,再以发冠半束,身上穿着的也并非死白色的衣裙,而是青色的衣衫。
紧接着,时瑾又来到第二扇门前,这扇门里,和方才那扇门里的人没有太大的区别,像是只换了衣裳和装束,无论从身形还是姿态来看,祂们都是一样的。
他依次看下去,左边的五扇门里,每一扇门后都站着一个人,祂们皆是同样的身材,不同的装束,却都是古时的扮相,动也不动,静悄悄地立在那儿。
时瑾无法看到他们的脸,可是他总觉得这些背影,很眼熟,像是在哪里见过。在哪里见过呢?他想不起来,只能跟随声音的指引,走到了右边的第一扇门。
“推开它。”
时瑾依言做了,然而入眼的,仍旧是同样的背影,不同的是,祂的头发已经由长变短,赫然成了近代的装束。
在走完八扇门的时候,时瑾喉结不受控制地滑动了一下,他听见第九扇门里,有水滴声传来,然而他还没有来得及推开这扇门,走廊上忽然发出吱呀一声轻响。
第九扇门打开了一条缝,像是没有关紧,被风吹开的,又或者是被什么东西从里面打开的,时瑾下意识侧头去看,陡然发觉这扇门里并没有任何的光线透出来,和先前的八扇门完全不同,里面黑黢黢的,什么也看不见。
水滴声愈来愈急促了,绵长而缓慢的吱呀声空洞地回响在走廊里,时瑾的呼吸也跟着急促起来,他不再按照顺序打开第九扇门,而是走到了第十扇门前,想要推开第十扇门。
然而这扇门闭得极紧,无论他怎么敲打摇晃门把手,这扇门都推不开。
很快,他发现,阻止他进入的,并不是门锁,而是有什么东西在门后抵着,这种感觉不同于柜子桌台等障碍物,而是一种十分有劲且柔软的回应。
像是有人紧紧抵在了门后,拦住了他。
可是这里怎么会有人呢?时瑾手脚僵硬,停住了推门的动作,与此同时,第九扇门里,有什么东西正在缓缓从门缝下漫溢出来,粘稠而缓慢。
连绵不断的水滴声从门里传来,时瑾目光朝下看去,他无法辨清液体的颜色,却能够闻见那股浓郁的腥臭与腐烂。
血,是血。时瑾几乎一瞬间就想到了它的称呼,他感觉自己的意识已经撑到的极限,他可以听见自己心脏激烈而疯狂的撞击声,却无论如何也迈不动脚步,一种无助而绝望的恐惧涌上来,压住了别的情绪。
第十扇门,终于被他从外推开,时瑾惊慌难定地看着敞开的门,里面有微弱的灯光在闪烁,灯光下,并没有想象中的人影。
空的,第十扇门,是空的。
可是那种阴冷且压抑的感觉却在这一瞬变得尤为浓烈,时瑾的呼吸猛然顿住,第九扇门,也在此刻缓缓敞开。
时瑾感觉自己的喉咙里像是被塞满了沙子,无论他如何费力的喊叫,到了嘴边,都成了低哑模糊的一声“啊”。
第九扇门里,缓缓走出来一道人影,身影格外熟悉。
正是这种熟悉,让时瑾彻底陷入恐惧,眼前的这个人,是他自己。
那现在站在这里的看着一切的人又是谁?时瑾忽然间僵住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寒意瞬间笼罩住他,砭骨至极。
他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觉得每扇门里的背影都极为眼熟了。
那是他的背影。每一扇门后,都是他的背影。
时瑾喘着气,和祂对视,祂的嘴并没有动,但时瑾却听到了那道一直压在自己耳边说话的声音,不过这回,祂放缓了语调,一字一字都尤为清晰。
时瑾感觉到耳廓上有冰冷的气息吞吐,像说悄悄话一样,声音轻而压抑:“你终于来了,到第十扇门里去吧,就差你一个了。”
恐惧在这一瞬达到了极限,时瑾霍然发出一声尖叫。
再次睁眼时,天还未亮,时瑾重重喘了几口气,在床上艰难地翻了个身后,将汗透的被子往旁边掀开了一点,方便透气。
短发被汗浸湿,额前的碎发都顺着滑了下来,时瑾又缓了几口气,坐起身,这才发觉衬衫都贴在背脊上,上面全是一道道冷汗的痕迹。
他抬眼去看窗外,窗外的路灯还没暗下去,散着柔亮的昏黄。
待舒缓了一会情绪后,时瑾穿上拖鞋,来到了洗手间。
心脏犹自跳得猛烈,他两只手撑在洗漱的水池上,望着镜子里的自己,脸色不算好,因为时常被噩梦纠缠的缘故,他的面颊比以前更消瘦了,看起来十分憔悴,好在面部棱角柔和,显得整个人有种楚楚可怜的美态。
时瑾打开水龙头,接住一捧水,扑在面上,感受着水带来的凉意与湿润。
脑海里,是停滞的光影,梦里的场景再度清晰的呈现在他眼前,他清楚地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又加重了几拍。
水龙头被使劲拧上,时瑾拿过挂在钩上的毛巾捂住脸,久久不肯放下。是梦,这些都是梦。他如此安慰自己。
然而就在他慢慢静下心来的时候,不知是不是水龙头没有关紧的原因,他忽然间听见了水滴在瓷砖上的声音。
一滴一滴,在空荡荡的房间里,显得绵长而缓慢。
这种声音让时瑾感到恐慌,他想起自己在梦里听到的水滴声,也是如此。
水滴声长的仿佛没有尽头,时瑾再也无法忍受,他猛地拿开毛巾,看见洗手台上,没有任何的异样,而水龙头里,也没有水滴下来,他不信邪的将洗手间里可以出水的地方都挨个检查了一遍,然而结果出乎意料,种种迹象表明,水声并不来自洗手间。
那这声音从哪里来的?!时瑾屏住呼吸,细细去听,突然发现这声音,好像是从卧室里传来的,可卧室离洗手间尚有一段距离,没有水管经过,怎么会有水声呢?
时瑾不敢再想,他一时间无法再承受这样的恐慌,却又不得不逼迫自己冷静下来。
卧室的门此刻微敞出一条缝隙,时瑾趿拉着拖鞋,蹑手蹑脚的想要从客厅出去,然而他刚走到客厅,卧室的门突然被风吹动,彻底大敞开。
水滴声在这一瞬,好似停滞住了。
时瑾顺着门往里看去,看见自己的床上的被子,不知何时隆起一个人形,像是一个巨大的蛹,在窗外昏黄的路灯中,显得诡异极了。
也是这时,时瑾陡然发现,自己的手腕上沾着一层厚厚的灰,手腕上的灰和梦里拧开门时蹭到的灰重叠在一起,有一种极恐怖的想法在他心里萌生——
如果,昨晚看到的一切,不是做梦呢?
与此同时,水滴声愈来愈急促,床上的“蛹”也开始蠕动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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