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洗澡
“嗯。”时瑾低下头,目光和他对视了一瞬,又不自然地溜走了。
“好些了吗?”谢舒夜靠坐起来,羊绒毯里余温未散,焐热了他的身子,“现在还有不舒服吗?”
“好多了。”时瑾说,“谢谢你。”
“应该是我先说声抱歉,”谢舒夜低声说,“昨晚是我的疏忽,才让你受到了危险。”
时瑾摇头:“这不怪你,我之前说过,我曾经有这种经历,只不过这次换了地点而已,第一次是在家里的二楼。”
他想了想,怕谢舒夜心里还过意不去,又说道:“你不用太担心我,我去年的时候,就经常遇到这种事了。”这一年的遭遇,让他心里承受能力比普通人要高得多。
尤其在父母去世后,已经很少有人这么在意过他了,谢舒夜给予了从未有过的关心,他又怎么还会去责怪他。
“去洗一个热水澡,换身干净的衣服。”谢舒夜忽然说。
“那你呢?”时瑾问。
谢舒夜没料到他会这么问,又像是想错了他的意思,不禁一笑。
和先前不同,这是他第一回这么笑,笑里有风流的神韵。
时瑾不知道他笑从何来,一双浸了水的眼睛望着他,谢舒夜掀开羊绒毯,似是而非地说:“你要是想让我进去陪你,也不是不可以。”
时瑾恍然大悟,立马摇头,趿拉着拖鞋朝卧室里走:“谢观主需要换衣服吗?我这里还有干净的,我去拿给你。”他走得快,生怕对方发现他的异常。
“你放在床上就好,我一会自己换。”谢舒夜说。
时瑾进了浴室后,徐彦才从外面开门进来,他一夜没合眼,此刻精神近乎萎靡,一连打了几个哈欠,将手上拿着的东西扔到了茶几上。
“哎呦,真是要了我老命了,好久没遇到这么离谱的事情了。”他坐到谢舒夜旁边,此时客厅里只剩下两个人。
谢舒夜面上仍盛着笑意,目光却沉下来:“说说看。”
“你说他这么大一个人到底是怎么进去的啊?进去了哪能一点感觉都没有?”徐彦说,“我连那扇门都撬不开,隔壁房子四处都是被木板钉死的。还有那个血迹,那个血迹我来来回回确定了几遍源头,什么都没有。”
谢舒夜身子稍稍前倾,倒了一杯水喝:“血迹的源头在什么位置?”
“在二楼尽头的右边,就是昨天时瑾靠着的位置。”徐彦说,“房间里面除了有一扇门是开得,其他所有门都是用铁链锁住的。”
他想起那扇门的样子,接着说道:“其实也不算是开得,那门板都被震碎了,我进去看了一下,除了一本日记本还算线索,别的也没什么重要的东西了。”
“不过说来也是奇怪啊,谁家会用大铁链子锁房间门啊,还缠了好几道,难不成是怕有人进来偷东西?”徐彦猜想着,“可是人都搬走了,这么做也没必要。”
谢舒夜略沉吟,片刻后下了判断:“未必。”
“难道是用来锁鬼的?”徐彦不明白其中意思,“锁鬼用这种东西管个毛用啊,贴符都比这个好用。”
谢舒夜轻笑:“兴许,隔壁的房主也只是被忽悠了呢?这样的方法只会把鬼困在原地罢了,并不能让它们离开。”
徐彦楞了一下,眼睛不由朝窗户那里看去,雨后的阳光温暖,透过玻璃落在地板上,成了扇形。
他推测隔壁的房子原先发生过某些事情,导致闹鬼,是以房主请了风水大师一类的人回来想要摆脱这种事情,但是很明显,那风水大师是个空架子,事情没有得到任何的缓和。
魂魄这种东西难说的很,遇到好的,劝说两句就会离开,反之,则会一直占领那块地方,不让任何人靠近,甚至还有些不知道自己死了的,就会一直重复生前所做的一切。
剩下的,就是那些明知道自己死了,还要留下来不让别人好过的,就比较难说会做出什么事情了,不过这种往往是厉鬼。
“我能感受到隔壁房子里的怨气很重,我想,原先的房主也能够感受到,所以他请了人回来,想压制住这股怨气,”谢舒夜说,“而时瑾的身体很特殊,他能够吸引到那些孤魂野鬼,并且能够随意进入魇,这就是他昨天为什么会出现在隔壁的房子里。”
“那个鬼把他拉进去是为了引起我们的注意?”徐彦问,“她是想让我们帮她?我以为她是个厉鬼,只是想留在那害人的。”
“或许吧,”谢舒夜说,“不过我猜,那只鬼是他的妻子。”
徐彦难以置信:“会不会是原房主杀了他的妻子?”
谢舒夜这回没作答,他偏过脸来看徐彦,笑地凤眼半眯:“你怎么老问我,你自己祖上不是天师吗?”
“哦,那个嘛……”徐彦挠挠头,尬笑了几声,“那都是祖上的事了,传到我这代的时候,捉鬼已经不能当作赖以生存的手段了,所以我老子也没教过我多少,这不还得感谢观主能够让我混口饭吃嘛。”
谢舒夜笑着摇了摇头:“任贤用能而已。”
“不过我老子跟我说,咱祖师爷其实不姓徐,姓瑜,字怀瑾,我祖宗是他的弟子,后来祖师爷被人给害了,位置就传到了我祖宗那,”徐彦闲聊道,“我们家这名号就是这样一代代传下来的,结果到我太爷爷那辈,被一个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的野耗子给抢去风头了,才导致名声一落千丈。”
谢舒夜眸光微滞。
“唉,到我这一代,活得就他妈像做梦一样,谁知道之前的事是不是吹牛逼。”徐彦叹了口气,“咱祖师爷要真那么吊,怎么会被人给害死呢?”
谢舒夜没说话,他目光停滞在一处阴影里,萧然意远。
“这个笔记本我看了一下,大概是女主人的日记。”徐彦说着,用眼神扫了一下桌上扔着的黑色笔记本,示意谢舒夜。
谢舒夜回过神,却是没有翻看那本日记:“我去换一身衣服,回来再说。你要是累,就先作休息。”
说罢,他朝卧室走去,剩下徐彦一人坐在那里小声嘀咕:“床啊床,看来我是睡不上你了……只能委屈你了沙发,凑合着给我睡一会吧。”
时瑾从浴室出来的时候,正巧碰上谢舒夜在换衣服。
谢舒夜背对着他,将沾了血的衬衫脱下,丢在地上,又将搭在椅把上的干净衣服拿起来。
他动作做的慢条斯理,人影挡了光,后背的肌肤□□露在时瑾眼前,光滑而紧实,一径望下去,能瞧见他的西裤,应该是裁剪合身的,竟没有一丝不合时宜的褶皱。
谢舒夜听见声音,回过身来,见时瑾仅穿着一件浴袍站在浴室的门口,望着自己,目光不由汇聚了一秒。
时瑾头发没有完全拭干,微湿着,此刻水顺着脖颈滑下来,也浑然不觉。
他的衣服整齐的放在床上,谢舒夜不过是目光一掠,便将他上下瞧了个遍,少年的锁骨和脖颈,大半的皮肤都裸露在眼前,在晨光里有柔亮的光泽。
“你、你需要洗吗?”时瑾注意到他的目光,一点点想将浴室门合上,又觉得自己这样做显得太刻意了,于是,他将合上一半的门又重新推开,假装无事的抚乱自己的短发。
反倒是谢舒夜很坦然随意,他将干净的衣服套在身上,两只手拧上衬衫纽扣,温声回道:“不用了。”
“嗯。”时瑾一时间没了其他话说,两个人处在一个房间里,连一点细微的动静都显得过于刺耳。
“你站在那,不冷吗?”谢舒夜看出他的窘迫,弯腰,捡起地上的脏衬衫,给他拿衣服的时机。
时瑾借着他弯腰的空当,把放在另一边的衣服拿进去,在浴室里面换上后,又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看了半天。
刚洗过澡的浴室,水雾未散,覆在镜子上,湿漉漉的,只能勉强照出个轮廓来。
他两手撑在洗手台上,心思全然不在这上,眼前浮现的,全是谢舒夜刚刚看自己的样子。
明明什么都没说,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那目光里,风流蕴藉,浮着他的影子。
时瑾深深换了一口气,拧开水龙头,用冰凉的水扑在面上,以冲散脑海里停滞的景象。
人不能……至少不应该。时瑾感觉自己有点疯了,且不说谢舒夜大了自己将近十岁,就算不是,两个人也才见过不过一天,怎么可能会有这种感觉。
一定是自己最近的精神状态不太好,错觉,肯定是错觉。他强行给自己灌输了这样的思想后,再次打开了浴室的门,装作无事的样子走出去。
谢舒夜正坐在床沿,对着窗帘缝投进来的亮光翻看一本笔记本。
在门关上时,他望过来,问道:“早上还没吃饭,需要吃点什么吗?我来点外卖。”
“不用,家里有新鲜的食材,我自己可以做。”时瑾不自然地避开了他的视线,却被外面的光晃了眼。
谢舒夜笑了:“想要吃什么,我来做。”
时瑾不说话,看着他把笔记本倒扣在桌子上,走到了自己面前:“我做饭还算合口,你姑且试试,要是不喜欢,可以再说。”
“我什么都可以,”时瑾随着他的步子走出卧室,“你按照自己的胃口来就好。”
他刚沐浴过,又离谢舒夜走得近,不过轻轻一嗅,便能闻到那股清香。
谢舒夜又是笑:“桌上那本黑色的笔记本,等你吃完饭,可以去看一下。”
时瑾本以为那是他的私人物品,听他这么说了,忍不住问:“是什么重要的东西吗?”说完,他又觉得自己问了一句傻话,只好顺着刚刚的话,又自言自语地“哦”了声,佯装会意。
谢舒夜没有告诉他,而是说道:“一会去看看就知道了。”话意点到为止,一方面,是想让时瑾先填饱肚子,另一方面,也好让时瑾提前有个心理适应。
时瑾轻“嗯”了声。
客厅里,徐彦因为一整夜没休息,已经躺在沙发上睡着了,时瑾不想打扰到他,坐在沙发另一边发呆,他想起了昨晚的事,想到了自己和女鬼说得话。
那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引导他的一言一行,他无法拒绝,也控制不了自己。
他想了会,发觉自己的目光始终落在一张相片上。那是十八岁的时瑾,和父母站在一起拍的合照,背景是游乐场,他穿着休闲装,一手搂着母亲,一手搂着父亲,笑容灿烂,父亲眉眼硬朗,面容严肃,和时瑾只有三分相似,倒是旁边的母亲,和时瑾模样有六七分像。
她微侧着头,靠在时瑾肩上,笑意温柔。
这是时瑾最后一次和父母的合照,那时他不知道半个月后父母所乘坐的飞机会出事,等接到消息时,他还在蛋糕店挑选生日蛋糕。
时瑾用手轻轻摸着相片上的父母,想哭,却在笑,自打父母去世后,他很少主动去回忆过往的点滴,怕触景生情,怕一想起来,就是潮涨潮落,摧枯拉朽地冲塌了辛苦筑好的堤坝。
他眼里浸着水汽,照片里的人被眼泪晃得变形,不多时,有一个身影,挡住了从窗帘缝隙中透出来的光。
“喝杯牛奶会好些吗?”谢舒夜不知何时走来的,他背对着光,将一杯温热的牛奶递到时瑾面前。
“谢谢。”时瑾接过牛奶,又慌张的低下头,不想给对方看见自己现在的样子。
“在很久之前,我弄丢过一个很重要的人,”谢舒夜坐到他旁边,轻声说,“我没来得及见他最后一面,甚至从没表达过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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