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到底没等到她
从法严寺出来，直到进了宿舍，坐在自己的小床边上，李微熹都觉得自己脚下发软，每一步都像是踏在云彩上。
居然，这么快就有希望见到妈妈了吗？
裴勋说，他今天回去就跟他妈提这件事。今天星期六，明天星期天——只要李薇珑答应见面，明天她们母女就能相会了。
虽然现在她还不能明说自己是她的女儿，但是，既然裴勋都能觉察到她的异常，都能看出她的真实身份，她自己的妈妈，没道理认不出她来呀。
即便她不能以李微熹的身份回到母亲身边，但能让她知道女儿还在，也是好的。
至少，有了希望的她，不会再那么消沉悲伤下去吧。
至少，她会鼓起勇气去应对李微熹遇害的幕后黑手吧。
情况会越来越好的，如果有妈妈帮忙的话，她甚至可以很快就查清楚那个马术俱乐部里所有马匹和人员的来历……
这可能是跟高忱的真实身份一样重要的线索。
马是一种很敏感的动物。对于没有调训好的马匹来说，周围的任何风吹草动，都可能让它受惊发疯，给骑手带来难以预测的危险。
但李微熹当天骑的那匹母马，无论是从品种特征还是从年龄来看，都应该在最稳定的状态。
它突然“发疯”，要么是因为当时场上出现了它没有应对过的、令它紧张的情况，要么是有人对它下达了“发疯”的指令，要么是当天马匹的状态就很成问题。
这几种可能背后，都可以有“安排”的。
裴勋目前还是个初中生，他能用来调查一件事情的资源毕竟有限，更何况他生来怕马，从来不跟马术圈子接触。去查那匹马和那些人，对他来说真是有点儿为难了。
但李薇珑不一样——身为启峦集团的第一代千金，她生下来就在有钱人的圈子里长大，也是本地第一批接触马场马术的人。哪怕这并不是她的专业，但人脉总还是在的。
更何况，李薇珑或许早就查了一些信息了。就连李微熹都没办法对这世界里自己的意外死亡无动于衷，给那孩子生命又把她养大的李薇珑，当然会更想了解女儿遇到意外的真相啊。
她迫切地想知道，妈妈在她不在的时候，做了什么，想了什么，经历了什么——明天见面的话，她会哭吗？妈妈会也跟着一起落泪吗？
那个时候，她是自己承认身份好呢，还是等她问出那个匪夷所思的猜测？
想到那样的情形，李微熹就觉得自己的心越跳越快。
可是，她的手机偏是不响，不动，完全像一块砖头一样，等不到裴勋那边的回音。
从没有过这么焦躁的等待——她神魂不安地做完了作业，背了书，看了一会儿从学校图书室借来的竞赛辅导资料，终于没事做了，只好兜到窗前去发呆。
周六的救助中心很热闹，虽然读九年级和高中的孩子们多半还有至少半天的课要上，但年岁比较小的小朋友们却呼朋引伴地在外头玩耍。
就在她们的宿舍楼后头，有一块挺大的空地，到了没课的时候，男生在那边踢球、女生跳皮筋——这些孩子们中，有不少都是生来就有残障的，所以才会被父母遗弃掉。可即便如此，除却医生明令禁止剧烈运动的几个不幸小伙伴，别人都玩得很开心。
连李微熹都能听到他们的笑声。
她靠在窗户边看着他们发呆，突然觉得，无论贫富，不管是否健康，人只要不去想忧虑的事情，就会过得很快乐。
救助中心的小朋友，命运都不算是好的，但他们仍然能拥有一段自如的童年时光，哪怕只有一只破皮球可以踢……
而她，她明明已经看到希望了，却总觉得心底里藏着一种极强的不安，这让她没法子真正高兴起来。
她相信，只要李薇珑肯见她，无论是否相信她是李微熹，都会和她合作——至少在追查这个世界李微熹死因的事情上。
但那种不安究竟从何而来？便仿佛这件事情里有那么一个死角，会毁掉她所有基于“明天要见到妈妈”而做出的筹划……
她把双手搓在一起，慢慢绞动。指腹压过的肌肤，泛起微微的麻胀感。
这是……在紧张？
就在意识到自己的情绪并不对劲的一霎，她终于听到了手机的短信提示音。
在短促的“嘟”一声后，李微熹一个转身，三步并作两步抢到桌子前拿起手机——果然是裴勋的短信。
“明天十一点，丽莎，矮玫瑰包厢。加油。”
丽莎……
李微熹回复了谢谢，松了一口气，却又觉得这地方相当微妙——丽莎是启峦集团旗下的一家高档西餐厅，装修好看，价格奇贵，位置隐蔽，向来都只是有钱人才会去光顾的地方。
如果是沈乖乖本人的话，肯定是找不到这个餐厅的。
但李微熹可以准时到达。
她走进餐厅的步伐没有一点儿犹豫，叫门边侍应的服务生都有些诧异。
这女孩子，看上去很清楚这里的布置的样子。但她的打扮实在是太寒酸——她的衣服和鞋子都是肉眼可见的廉价，大约只是地下商城里三十元一身的便宜货。她更没有佩戴饰品，连头发的光泽看上去都暗淡，她看上去完全不像是属于那个应该出现在这里的阶层。
但她脸上却带着他们所熟悉的那种微笑，那种确定自己就应该在这里的笃定微笑：“订了矮玫瑰包厢——预订人？李小姐。”
“是的，请跟我来。”服务生对她微微鞠躬，带她进门。
这个小女孩要去集团公司幕后老板订的包间，那么，别说她穿得廉价，她就是裹着一条浴巾进来，他们也会好好招待的。
但矮玫瑰包厢里并没有人，妈妈还没到。
服务生快手快脚地来倒了茶水，甚至还放上了一些点心——这不是正统西餐的礼仪，不过，很符合本地人喝茶吃甜点心的习惯。
李微熹只喝茶，不吃点心，她觉得“丽莎”的点心很一般——其实这点心怎么不比救助中心的糖包子好吃？但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当坐在这个包厢里时，她灵魂深处属于过往的那一部分就复苏了。
这里的点心，当然是要跟李家的私人厨师做出来的相比，于是就少了几分精细和考究。
但茶不错，茶是很值得小口品尝的。小拇指尖般大小的雪白糖块在深琥珀色的红茶汤中飞快融化，茶面上浮着糖液扩散时极细的扭曲的线条。
她注视着那杯茶，有点出神，直到手机响起来，是好人做到底的裴勋来探问：“你和李阿姨聊得怎么样？”
李微熹一怔，突然发现已经是十一点二十五分了。
她进门的时候，是十点四十五。
她在这里发了半个多小时的呆——然后妈妈还没来？
这不正常的呀，在李微熹的记忆中，她妈妈从来都是对时间很有规划的。
永远都是提前五分钟入场，不会早，也不会晚。
她是迟到了，还是觉得自己不可信，不打算来了？
只能回复裴勋：“她还没有来。”
“……不会是害怕面对你吧？李阿姨一般不会迟到的。”
“我知道……但她的确还没有来。方便帮我问问是什么情况吗？”
裴勋答应了，而李微熹捏着茶杯，等到薄薄的瓷杯散去所有的热气，等到终于饿得受不住一块又一块地吃了三五块点心，等到十二点。
十二点半。
终于听到外头的脚步声朝着这里过来，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想压住心中的激动——总不能当着“丽莎”服务员的面哭出来吧，但如果见到妈妈，如果见到生死相隔了两世的妈妈，她无法确信自己还能保持镇定。
但是，当低垂的软帘被掀开时，李微熹满脸的期待，瞬时就变成了惊愕。
来的人不是李薇珑，而是裴勋。
是脸上的表情写着“真是见了鬼”的裴勋。
“怎，怎么是你？”她连说话都结巴，很想不通为什么裴勋会出现——莫非来丽莎见面，也是裴勋开的玩笑吗？
不可能，裴勋从不拿这种重要的事情开玩笑。
但她妈呢？
“点菜了么？吃过了么？”见她摇头，裴勋光速点了单，是李微熹喜欢的几样，“别讲究顺序了，能上多快就上多快，上好了就不要再来打扰我们。”
服务生很明显是熟悉裴勋的，答应了一声就出去了。
而裴勋对她说：“我们先吃一点东西，你跟她见面的事儿，要不，换一天？”
“啊？”李微熹一怔，“为什么？她来不了吗？”
裴勋耸耸肩：“我们没法联系到她了，要是真来不了，你等一天也没有用啊。”
“这是什么意思？”
“半个小时之前，我妈给她打了电话，手机无人接听，保姆说她十点就出了门，是自己开车的。她的助理和司机都说今天被放了假，所以，他们也不知道她到底去了哪里……”
李微熹的脑袋里轰然一响，她几乎从软沙发上弹起来：“她能去哪里？会不会遇到什么意外……”
“不可能。”裴勋却说，“她的车安全性能很好，就算出了交通事故，也不会有什么大事——你想啊，从李家的别墅过来，也不需要经过什么山路或者大桥，咱们国内也不会有人端着枪在市区扫射过往车辆……对吧？别太担心，她可能只是有事耽误了。”
“……”李微熹几乎要气笑了，“她都不接电话了，你还说不是大事……”
裴勋“嗨”了一声：“我说的‘不是大事’，是指她没事。你说她要是路上撞了人或者撞了流浪狗，那不也得停下来处理吗？这么的，咱们先吃饭，吃完饭估计也就有消息了。”
虽然感谢他特意赶来请她吃饭，但——“撞了人或者撞了狗”，这也不太像人话啊！
那种不安的感觉，反倒更强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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