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写给故人的信笺
对李薇珑母女来说,人生在世最大的仇人当然是梅阳和他的魔鬼私生子。
就算是李微熹,在挣脱了沈家人的阴影之后,也不想再跟他们打交道了,至于给沈乖乖报仇——她不得不承认,她没有十分放在心上过。
捶隋秀芝和沈家豪,就仿佛举起大棒怒砸泥潭,非但毫无收获,还会溅自己一身泥。有空她不如赚钱:她最近打听到国际快消品牌jo有开拓二三线城市的动向了,很想在启乐荟里搞个纵通一二层的门面。
现在符合她心意的铺子还被人占着,出于商业信誉的考量,不好把人家赶走。那就得在本市其他符合“年轻人多”“综合消费团块成熟”“消费水准适中”的商圈里找地方。
她一整个暑假都没找到梦中情铺,眼瞧着大笔流水在面前飞来飞去就是赚不到,真是急死熹熹了。
哪儿还有心情跟烂泥巴纠缠不清。
但对江寒松而言,最可恨的不啻是沈家人。
买了他的女儿当奴隶用也就算了,女儿出了车祸生命垂危,他们竟然不救她。相反,还一心一意拖延时间,想等她死了,多讹一笔钱。
但凡杀人不犯法,江寒松都想一刀一刀地把沈三强、隋秀芝夫妇给片了。
——看看他面前的小姑娘,那么聪明漂亮!他珍宝一样可爱的女儿!
他只是说了自己让他们一家人团圆的事儿,她一愣之下,就笑开了。
显然她明白自己的意思。
如果说,沈家豪和隋秀芝活在泥潭里,那么,他们就是被沈三强亲手推下去的。
而沈三强推了他们之后,自己跑路去临省,手握全家人多年的积蓄,在一个学校的家属区附近盘了个店面。
沈家夫妇能在实验中学门口摆摊十多年,养了个败家儿子还能攒几万块钱,手下当然是有手艺的。虽然偷工减料的事情也没少干,但沈三强独在异乡不敢作死,走了货真价实的路子,倒也在两个月内就获得了附近居民的认可。
老师们要盯早自习,哪有时间自己做饭,无不是在早点店买一点提着走。就算退休了,也多半维持当年的生活习惯,早上出门锻炼,回家时提一笼包子,打三袋豆浆之类的。
更有些学生家长,为了方便孩子上学放学,更为了方便找老师补习,在学校家属区或买或租地定居。
孩子们上学不也要吃饭?
一年多,沈三强的生意风生水起。
没了儿子花钱,他的积蓄破六位数了。
而他不仅收获了钱财,还收获了伴侣。
退休老教师觉得这男人老实,又有手艺,可惜“老婆跟人跑了”,实在凄惨,把家里雇过的保姆介绍给他了。
那保姆有岁数了,虽然脸上还能看出年轻时的几分美貌,到底被岁月摧残得丢了神韵,一只脚也有些跛。但她手脚麻利肯做事,又和沈三强算老乡,他们好上之后,她就不再做保姆了,和他一起开夫妻店。
还没说要跟他去领证,就和他夫妻相称了。
沈三强的证件是假的,不敢去民政局办手续,女人也不介意。她的前夫爱打人,沈三强至少不打人吧……不打人就是好男人,她对生活就只有这么一点要求。
但是,沈三强的幸福,在他的妻儿眼里,和在江寒松眼里,都很扎眼。
江寒松听说那女人叫周瑛的时候,差点儿把指骨都捏碎了——周彩玉的小名,就叫“瑛瑛”。
再看看照片。
就算十多年过去,他也能认出当年的爱人。
沈三强化成灰都解不了他的恨。
他买通了个临省口音的客人,包了隋秀芝一夜,然后聊天,聊着聊着说到自己的故乡和孩子。
“你们这里的人,做饭菜手艺是真不赖。俺儿子他学校门口开了个店,老板和你口音差不离,包的韭菜鸡蛋馅儿包子,就是比俺们那里做的好吃。”“客人”嘿嘿笑,“俺也去吃过一次,真是那个!”
说着挑起了大拇指。
隋秀芝笑笑,客人花了钱,却跟她聊儿子学校门口的包子,那肯定也是渴望女人一点儿温柔小意“自家媳妇”般的关爱的。
“嗨,那有啥难的,买虾皮儿,打成粉,搬进去,不就鲜了?还有点儿甜呢。”她说,却忍不住回忆起当年夫妻一起开店的时光来。
虽然他们俩只会往馅里拌“鲜得快”,但自家做包子,还是肯打点儿虾皮子粉的。
“哟,妹子,你也会做饭啊?那咋不开店儿,干这生意?”客人一惊一乍。
“咋不会做饭呢,就是男人走了,我一个人,撑不起一个店。”隋秀芝叹气。
客人想了想,说:“要不,你明儿早上给哥包点儿包子,哥尝尝?”
隋秀芝皱了皱眉头:“这包包子,可不算在今晚的钱里。”
躺着把钱赚了当然比揉面和馅儿简单。
“行!一锅八十,怎么样?哥真是有日子没吃家里头的口味儿了。”
隋秀芝眨眨眼,一锅包子,也就二十来个,值几个钱?何况她自己也要吃,又不影响她收过夜费。当即答应这个冤大头,起了个大早,从自己厨房里翻出点儿平日自吃的菜,劳作起来。
没想到,包子进了客人的口,他却吃惊地瞪大了眼睛:“妹子,你这包子的味道,和俺儿子学校门口那家店的秘方差不离啊。”
“秘方?”
“啊,杂菜包子,说是秘方,也是芹菜、白菜和这肉,这什么肉混在一起做馅儿的。”
隋秀芝脸色一变:“这真是我家的方子啊,没跟人撞过——那店老板长啥样啊?可能,是不是我们以前店里的小工?”
她长了个心眼,没说是自己男人。
“咋能是小工呢,那老板这么高,看着跟俺差不离大,这把岁数了,咋能是小工。说不准是吃过,自己摸索出来的。”
“老板长啥样啊?”隋秀芝问。
“啊……记不住长啥样,挺普通的……”男人想了又想,皱着眉说:“嘴上好像有颗痣?对,有颗痣,跟俺儿子的痣对过儿,说是有吃有喝有福的痣哩。可不是有福吗,老板娘看着也是个美人儿,反正比俺老婆好看。”
隋秀芝在“风月场”上滚了几个月,养气功夫显然没到家,听到这话就红了眼睛。
那不就是她狠心薄命的男人吗?老板娘?美人儿老板娘?
她在男人肚皮下头打滚,换口吃的养他的儿子,他找了狐狸精,吃香喝辣,还开了店,体体面面?
客人大吃一惊,客人打听内情,客人拔刀相助——于是隋秀芝收拾了一下东西,拉上儿子,第三天就奔赴了邻省。
戏这不就来了么?
江寒松不知道隋秀芝会不会“他还是个男人,男人哪有不犯错”的,但他知道,女人或许会为了钱原谅男人,但越是败家的儿子,越不会原谅拿走全家的钱自己挥霍的父亲。
也不知道,隋秀芝是更疼男人呢,还是更疼儿子?
他只是赶在他们动身前,去了一趟邻省省城,找了个老阿姨,趁着沈三强不在店里,给老板娘“周瑛”递了一封信。
短短一页,周瑛莫名其妙拆开,瞬时便瞪大了眼睛。
化成灰也不会忘了的,那个人的字。
他说她的新“男人”是买走他们女儿的人,说他虐待他们的女儿,不肯给女儿做手术救她命,女儿好不容易活过来,逃出去告发了他,他才流窜至此的。
他在老家还有妻儿,那对母子马上要来了,她再不跟他走,说不定要被那对母子闹。
如果不信,她可以找人叫他一声“沈三强”,看他答不答应。
周瑛捏着信纸,心下惊乱。
她根本不敢想象,这辈子还有跟江寒松重逢的一天。
和他在一起的几年,仿佛只是她少女时代的梦幻,连同他们那个只看了一眼就被“丈夫”抢走的女儿,都仿佛不该存在——真正属于她的人生,是男人的辱骂和拳脚,是病床上儿子痛苦的哭声和绝望的眸子,是在大雨天里,抱着从高楼上一跃而下的孩子的遗体时,随雨水一圈圈泱开的冰冷的血。
她逃走了,带着几根断过的骨头,带着死掉的心。
然后,和差点害死她亲骨肉的男人做了夫妻,而他有妻有子——他们都是,差点害死她女儿的凶手?
她顾不上关店门,追出来找那老阿姨——老太太在隔壁买瓜子,挑了一颗又一颗,终于选择买五毛钱的五香味。见她赶来,塞给她两颗:“这个好吃。”
周瑛,不,周彩玉哪里还顾得上吃瓜子。
“阿姨,刚刚给你这个信的人在哪儿?”
“在那边路口那个啥,洋大饼店,”老阿姨指着家属区外的马路,“孩子们老爱去吃的那个。”
周彩玉疯了一样冲出去,她跑过马路,站在必胜客光亮的玻璃门外时,才悚然一惊。
玻璃门映出她的模样,脸上的皱纹,头顶蓬乱的花白头发,沾着面粉的围裙。
她怎么能进这样干净漂亮的店。
而此刻,店门开了,她抬起头,看着江寒松走向她。
“瑛瑛。”他叫她,声音一如当年温柔。
周彩玉只觉整颗心都被人狠狠攥了一把才放开,血液在周身疯狂地涌动,她每一寸肌肤都温暖而酥麻。
江寒松走向她,衣冠楚楚,英俊如初,他向她伸开双臂:“瑛瑛?”
周彩玉什么也顾不得了,这大概是她人生中做得最无耻最离奇的梦,她梦到了曾经爱过的人,梦到他还肯走向如今一塌糊涂的她,梦到他的怀抱比当年还要宽厚有力。
“寒松。”她哭得像是被抽掉了所有的骨头,“寒松……”
“我来得晚了。”他轻声说,“你还愿不愿意跟我走?”
“愿意!”周彩玉毫不犹豫。
她这一辈子已经过得太痛苦了,就算这是梦,或者更糟糕一点,不是梦,是他在骗她,那又怎么样呢。
她还有什么值得被骗走的东西吗?
就算他会让她的处境,比现在还要糟糕,那又怎样呢。哪怕明天就死,死前能在旧日恋人怀里痛哭一场,也好像又回到了年少时无忧无虑的时光。
仿佛这半生的羞辱和痛苦都没有存在过,仿佛人生还能折返到“一切都来得及”的那一天。
——于是江寒松带着周彩玉体面地回来了,留下那个没关门的铺子,和注定要面对命运清算的沈三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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