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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深夜


  红衣急喘着气,没有答话,甚至已没有力气去想他那句“你吃青豆了?”是什么意思。-

  她的嘴‘唇’已泛了浅紫,席临川怔了怔,夺‘门’而出。

  这不是他头一回在宫中留宿,宫里知道他的习惯,未在院中留人。

  但好在,出了这一方小院,想找个宫人还是不难的。

  恰巧巡夜经过的宦官被他猛地一拽,惊了一跳,借着宫灯的微光看了一看,满目惊诧:“君、君侯?”

  “去找太医来!”席临川喝道。

  一语震耳,那宦官甚至没想起来该问一句出了什么事,条件反‘射’般地一应就去了。

  席临川再回房里的时候,红衣的呼吸声已经沉重急促得无法言述。

  原该是简单平常的事,她却好像把全身的力气都用在了这上面,一呼、一吸,喘出不正常的响声,还是得不到缓解。

  面‘色’被憋出了一层‘潮’红,她扶着‘床’栏的手都发着抖。见他回来也无暇顾及,更‘抽’不开工夫说什么,只是继续急喘着。

  这情形让席临川束手无策,眉头紧皱,唯一能做的,就是伸手把她扶稳了,一同盼着太医快点来。

  红衣简直被这前所未有的呼吸困难‘激’出了对死亡的恐惧。

  恐惧中,仿佛能更分明地察觉出呼吸一次比一次不畅,呼出的气越来越多、吸进的却越来越少。

  窒息死亡……

  她大脑‘迷’糊地瞎想着,窒息死亡要多久来着?好像是五分钟?

  但怎么会突然这样……

  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怔然望向在旁扶着她的席临川。

  席临川被她紧蹙的眉心间透出的痛恨一惊。

  红衣艰难地冷笑着,心下只怪自己这回想偏了。

  一直知道席临川不待见自己,最初的时候到了恨不能‘弄’死她的地步。但她以为……近来是有些缓解了的,比如他得知那些孩子的事后并没有真把她送去“杖一百、徒三年”,再比如宴席上何庆那一剑刺过来的时候,他是把她猛拽到身后救了她一命,而不是把她推上前去送死……

  再者,她的命一直是握在他手里的,她以为他犯不着用下毒这类下三滥且拐弯抹角的手段要她的命。

  所以,他递过来的那杯温酒她喝了,他拿给她的那壶水她也喝了。

  结果居然……

  银牙一咬,红衣狠挣开他的手,听得一声惊语:“红衣?!”

  她不管不顾地向外跑去,半推半撞开‘门’,满院月‘色’如霜,急喘间凉意透心,倒好像舒服了些。

  有脚步声追了过来,她弯着腰抚着‘胸’口回头望去,席临川的脚步停在了‘门’边。

  她愤怒地看着他。

  清冷的月光把他身后的影子拽出了好长,红墙白月黑影映在一起,互相映衬着,圈出十足的恐惧感,好像要把她活活压死。

  她是尚没有能力逃开他的,只是不明白他到底为什么恨她到这个地步。连个速死都不给,偏要像猫捉老鼠一样把她慢慢折磨死。

  和悬疑片里变态杀人狂的心理有的一拼!

  要不是缺氧影响全身机能,红衣真有心玩命往外跑,能跑多远跑多远,就算横竖都是一死,也不要死在席临川面前。

  据说虐杀者看人咽气的一瞬间会有别样的痛快,她能做的,大概也就剩不让他那么痛快了。

  外面也传来脚步声,急急匆匆的。

  太医随着方才那宦官一同进了院,席临川抬眸瞧了一眼,便要上前带红衣回房。

  红衣却挣着不肯动。

  他转回头来,看着她喘得连腰都直不起来地犯犟,眉头一挑,手上添了三分力,便把她拽动了。

  红衣哪里能跟他拼力气,脚下一个趔趄后忙站稳了,被他拽回屋里。

  她几乎是被“甩”在榻旁的。扶在榻边缓着神,耳闻背后‘交’谈清晰。

  “她青豆过敏得厉害,又喝了酒。”这是席临川的声音。

  静了短短一瞬,就听到了太医说:“先指了这喘再说。”

  而后有木箱轻开的微响,她还没来得及看看情况,太医已走到了身边。恰好她的手搭在榻上,银针便不偏不倚地刺进了鱼际。

  红衣眼睁睁看着,狠一‘抽’气,再细一感觉……其实并不疼。

  银针在太医指间捻转着,有微弱的针感往上窜着,直窜到上臂。红衣任凭摆布地看着,过了一会儿,却觉呼吸顺畅了许多。

  抬起头,她看看太医又看向席临川。

  银针还在继续捻转着,好像在微显酥麻的针感间,‘胸’腔都被打开了似的,觉得无比顺畅。于是她的心也平静下来,虽则还在奇怪这整桩始末到底是怎么回事,但到底清楚自己一时半会儿死不了了。

  针灸持续了将近一刻,她已完全呼吸如常。

  银针取下后又搭了脉,太医开了方子‘交’给宦官去取‘药’,又向席临川施了一礼,告退。

  屋里重新安静下来,席临川突然有些无所适从。

  初缓过来的红衣望着他的目光还是怔怔的,带着些许狐疑,像是在看一本言辞古奥的兵书一样。

  他咳嗽了一声,心虚地自行解释了起来:“我……从前认识的一个人,跟你一样起疹子,喝了酒后也呼吸不畅,她就是青豆过敏。”

  上一世的她,就是青豆过敏。

  一点都碰不得,一吃就起疹子。所以她自己也小心,在二人相熟之处就告诉他了这回事。

  而对于饮酒出的问题,则是后来才发现的。

  那是她有一回吃了些‘鸡’丁,没碰里面的青豆——偶有别的菜里有青豆,她也是这样“绕着吃”的,没出过问题。

  可那天他在,她同饮了些酒。

  之后就是与方才差不多的事了,席府里好一阵折腾,二人都心有余悸,此后就牢记了酒会催发敏症这回事,再然后,府里索‘性’见不到青豆了。

  他不知不觉地记到现在。

  .

  红衣却不知道这番纠葛。

  听罢他的解释,想了一想,解释得言简意赅:“有些日子没吃过青豆了。能成为过敏源的东西很多,公子那位朋友是因为青豆,但我并不一定……”

  他听得神‘色’一震。

  ……她并不知道自己青豆过敏?

  “方才多谢公子。”她站起身来屈膝一福,筋疲力竭的样子让他不好再问什么。复又把那‘床’被子拿给她,嘱咐她好生休息。

  .

  烛火吹灭,月光映过窗棂,在地上勾勒出一个黑白分明的图案。图案就在榻前不远处的地面上,席临川仔细看了看,是宫中常见的“喜上梅梢”。

  他就这么默默地看了一会儿,强定着心神,想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

  那阵子他确实是想杀了红衣的,如果那一箭再准一点,她就已经死了。

  后来因为各样细微的差别、也因他想‘弄’明白她和赫契的关系究竟是怎么回事,故而留了他一命……

  但他却始终没想过他会在她犯了敏症的时候救她,而不是顺水推舟地就此让她死了。

  他自认不是会在所谓“旧情”里脱不开的人,尤其是……他明知道有多少人死在她手里。

  可是……

  方才她喘得那么厉害,纤瘦的身子扶着‘床’栏,显得无助极了。直让他想起……

  那次在官衙里,她不知道他只是想让她长个记‘性’,被“杖一百、徒三年”吓得够呛,在大堂里哭得呜呜咽咽,却没有人理。

  却也同样是这个人,片刻前还在同他据理力争,怒斥他黑白不分、怒斥官府不作为。义愤填膺的样子正直极了,让他一而再地觉得是自己错了。

  她太不像记忆中的红衣。

  .

  红衣一觉睡得沉沉,直至被缕词拍着肩头叫醒。

  “怎么了?”她‘迷’‘迷’糊糊的,缕词轻轻道:“刚才打更了,五更天。我听着动静,好像公子起来了。”

  “哦……”她喃喃地应了一声,多多少少明白缕词是什么意思。

  ——没留宫人、也没有别的婢子一同进宫,就只能她二人服‘侍’去。

  五更天,这才凌晨三点啊!

  红衣强打‘精’神爬起来,觉得眼皮有千斤重。穿戴整齐,又打了水来简单盥洗,二人一并往席临川房里去时,他却已往外走了。

  经过二人身侧时打了个哈欠,散漫地飘出了句:“我去早朝,你们起这么早干什么?”

  ‘弄’得红衣直瞪扰人清梦的缕词。

  二人便也没有再睡——毕竟,梳妆打扮一番颇费工夫,重‘弄’一遍很是麻烦。

  在侧间里用了早些时候送进来的早膳之后,两人无事可做,只好大眼瞪小眼地等着席临川回来,然后回府。

  终于听到脚步声。

  无聊到打瞌睡的红衣眼睛一亮,缕词却皱皱眉头:“不是公子。”

  侧耳听去,确实不像。席临川的脚步总很稳健,不会是这种鞋子蹭地的细碎声。

  缕词行过去打开了‘门’。

  ‘门’槛那一边,一个‘女’官模样的人睇了睇她们,而后声音冷轻地道:“长秋宫传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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